林夕在路口站了十分钟左右，一辆红色的大众polo驶到她身边。
车窗里探出一个萝莉打扮的妹子，“林夕！”
林夕收了伞，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车，将肩膀上搭着的男士外套脱下来放在后座上。
李莉看了一眼，扬了扬下巴，好奇地问，“哪个野男人的？相亲对象？”
林夕不咸不淡，“前男友。”
“聂辰！”
李莉坐直了身子，一脸惊讶地看向林夕，“他不是和白凤出国，双宿双飞了么？”
“回来了呗。偶然碰到的。白凤碰了我的车子，他刚好也在。”
李莉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视线却时不时偷偷往林夕脸上瞄，“上次相亲结果怎么样？”
“别提了。”林夕闭上眼，一脸疲惫，“还说是什么青年才俊，事业有成。结果是个扫大街的清洁工，都四十多了，离了两次，有两个娃。”
“什么？这么离谱？你妈也太过分了吧？”
“可不是！在她眼里，只要是个男人，愿意要我，我就得嫁过去。”林夕的声音里说不出的苦涩，“我可能要转行了。以后不做记者了。”
“什么？你别开玩笑了！”李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为什么呀？那不是你的梦想么？你费了那么大劲才进去的！”
林夕苦笑一声，“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我把我们主任打了。以后估计没人敢用我了。”
“就是那个老色胚，陈主任？”李莉一脸义愤填膺。陈立骚扰林夕的事，她听林夕不止讲过一次，“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咱们去网上揭发曝光他！”
“没用的，又没证据。”
“那咱们去套麻袋，打他丫的！”
林夕哭笑不得，“犯法的好不好？也不怕吃官司？”
“难道就这样让他得逞，无法无天了么？他一个主任，难道上面就没人能管他了？”李莉满脸愤怒。
林夕道，“我们台长平时很少露面，基本上台里的大小事都是陈立说了算。他铁了心要搞我，我很难在台里立足。”
话虽如此，李莉的话却让林夕心中萌生一个念头。最坏的结果反正就是离职，闹得再僵又怎么样？反正以后她都不会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陈立给她穿小鞋，她林夕也不是好惹的！
第二天去上班，不出意料，所有人对林夕的态度都变得很奇怪，照面也没有个笑脸，若有若无地避着她，一转身却背后窃窃私语。
电视台这种地方，察言观色的能力通常比业务水平还重要。眼下她林夕大难临头，别人避着她唯恐引火上身也是人之常情。林夕也不往心里去，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区域。
过去她再不识时务，好歹面子上对陈立敬重有加，加上她业务能力出众，又是台里的老人，陈立不捧她，倒也不至于叫她跟新人一起挤格子间。是以，她在台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办公室。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她怔愣了片刻，“怎么回事？”
黄圆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只咖啡杯，颐指气使指挥几个装修工人在林夕的小办室里进进出出，搬搬抬抬。
而原本属于林夕自己的东西被装在一只破烂的纸箱内，可怜兮兮地放在一旁的角落里。
“哦，忘了跟你说，以后这间办公室就是我的化妆间了。”黄圆涂得鲜红的嘴唇扬起一个挑衅的笑。
“凭什么？”林夕眼中满是怒火，“我没接到人事部任何通知。”
黄圆弹了弹指甲，“主任发话了，通知不就是走个流程么？”
“那也等流程走完再说！台里有台里规章制度，既然人事的通知没下来，谁也没有权利动我的东西！”林夕将角落的纸箱抱起，指着一众工人，冷冷道，“请你们出去！这是我的办公室，我要开始上班了！”
“上班？”黄圆嗤笑一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识相的赶紧自己去递辞呈！你以为得罪了主任，你还能在台里继续混下去么？好歹留个体面，别到时候被人扫地出门，那才丢人呢！”
“有什么可丢人的？我林夕凭专业能力吃饭。虽然比不黄主播这长袖善舞的本事，但也算是堂堂正正。”
黄圆和主任的事，大家心里门清。但没有一个人敢直接当面说出来。林夕这话差不多就是挑明，指着黄圆的鼻子骂她不要脸了。
果然黄圆的脸色变了，看林夕的眼神充满怨毒，冷冷一笑，“可不是！你林记者高风亮节！为民请命！你不是还有一个绰号叫什么【铁血娘子】么？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还怎么铁血？”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留给林夕一个不屑的背影。
没到中午，人事部的任命通知就下来了。虽然早就料到的结果，但看到黄圆得意的嘴脸，林夕心中还是难免愤懑。
陈立有意为难她，见她不肯主动离职，干脆直接把她调到后勤部门管理杂物。
纸箱很重，林夕一个人搬起来有几分吃力。她搬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廊内遇到从前交好的同事，大家都装作没看见，好像林夕是什么洪水猛兽，纷纷避之不及。
仓库在地下室，林夕不想坐电梯，自虐式地抱着纸箱一级一级从楼梯往下走。汗水淋湿了她额头的碎发，斜边的刘海掉下来在眼前晃荡。她腾不出手收拾，心里越发烦躁。
“老大！”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终于找到你了！”
林夕回头，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站在楼梯口，噔噔噔向她跑过来，一把抢过她怀出的纸箱，语气愤怒焦急，“我都听说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男孩叫楚剑，是刚刚毕业一年的新人实习生，分到林夕手下做过几天助理。
“你怎么来了？”林夕说，“你最好离我远点！我现在可是个灾星，谁碰谁倒霉。”
“你这说的什么话？明明不是你的错！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男孩年轻稚嫩的脸上因为愤怒染上了一层薄红，两只手攥得紧紧，“你是个好记者！这样不公平！他们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公平？报应？”林夕被他的话逗乐了，“小朋友，你太年轻了。听姐的话，赶紧回去吧。趁没人看见。以后少提我的名字，也不要和我说话。这是为你好。”
电视台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内里鱼龙混杂。拼背景、拼资历、拼能力……方方面面都在角力拉扯。一个不留神便尸骨无存。林夕心里门儿清，得罪了老陈不会有什么好果子。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喜欢玩阴的。这些年，多少英雄好汉都折在了他手里。谈笑间兵不血刃，轻轻松松就把对手搞得万劫不复。
但是他姓陈的再能呼风唤雨一手遮天，毕竟也只是个二把手，上面还压着一个台长！虽然这个台长不管事，十天有九天不在台里，更加不可能为一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小记者出头。但林夕心中还是存在一丝侥幸的念想，万一呢……
江陵台的台长叫方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方脸宽颌，常年挂着笑，看起来很儒雅。林夕进台来总共就见了他两次。
一次是做实习生表现出色，和几个同事特地被叫到台长办公室。方衡当面嘉奖，鼓励他们以后好好工作。也就是那次过后，林夕正式拿到了江陵台的合同聘请。
第二次是林夕在编导室为一期错误报道据理力争。
“新闻的原则是求真务实！既然错了就该改正！我们有义务告诉观众真相！”
那时林夕才二十出头，青涩倔强的性子寸步不让，非要编导同意更正自己上一期采访稿子的错误信息。
编导被她弄得头疼，没好气道，“已经发出去的东西再改口说弄错了，江陵台的声誉怎么办？再说这采访是你自己做的，现在承认错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该承担什么责任？”
“我的错我会承担！但是新闻工作要的就是求真务实！否则还有什么资格引导社会舆论？”
她这番慷慨陈词正好被经过的方衡听见。方台长冲编导挥了挥手，“按她说的做！她说的没有错，新闻工作要的就是求真务实！”
结果事后并没有连累江陵台的声誉，反而因为他们的及时纠错，给大众留下了江陵台勇于改错，尊重新闻事实的良好口碑。最后林夕也只被罚了半个月工资不了了之。
这件事让林夕对这位方台长的印象颇好，也是她想留下来奋力一搏的原因。无论如何，得见台长一面。她林夕的解雇合同只能由台长亲自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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