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前方到站颍州站,有到颍州的乘客,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带好您的行李,以免遗漏……颍州,地处豫皖交界……”
“小伙子,起来了,颍州到了!”
同坐的一位中年大叔,轻轻推了推陷入昏睡的叶焱,在他耳边大声喊道。
“这么快?”
叶焱揉了揉眼睛,看着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世界,心里暗道不好,祖宅已经卖了,那个道观破烂不堪,四处漏风,爷爷住在那里,应该受不住寒冷吧?
“快?小伙子,你从上车后就开始睡,这都一天一夜了,好家伙,你可真能睡!拎好你的行李,准备下车吧!”
中年大叔善意地拍了拍叶焱的肩膀,便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黑色的包裹,并将叶焱那个红色的行李箱取了下来,“小伙子,这个箱子是你的吧?”
“谢谢大叔,这是我的箱子!”
叶焱赶紧站了起来,从那中年人手中接过行李箱,冲他笑道。
“这有啥谢的,举手之劳而已,你这……慢点,别着急,车到站有一会呢!”
中年大叔将行李递给叶焱,看了一眼他的右脚,心里微微一叹,如此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竟然是个瘸子。
“没事大叔!”
叶焱自然看到了中年大叔眼中的怜悯神色,心里微微一暖,双手抱着行李箱,跟在中年大叔身后,慢慢朝车门走去。
“我的娘咧,怎么这么冷?”
刚下火车,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朝人怀里、袖口里、领口里钻去,让人如置冰窖一般。
“小伙子,你这穿的也太少了吧?别冻坏了!”
中年大叔裹了裹身上的黄色棉军大衣,看着穿着皱巴巴西装的叶焱,皱眉道。
“没、没事,我年轻,火、火力旺!”
叶焱抱着行李箱,走在人群中,瑟瑟发抖,听了中年大叔的话,抬头强笑道。
“哎……”
中年大叔,打量了一眼叶焱的穿着,浑身上下不超过一百五十块钱,心里一叹,这是谁家孩子啊?天生残疾不说,看样子穷的厉害。
从出站口出来,寒风更加凛冽,卷着成团落下的雪花,如白龙一般肆虐着。
叶焱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半尺多深的雪,跟着众人朝站外走去。
“羊肉汤喽,又香又辣的羊肉汤,热腾腾地喝上一碗,驱驱寒气喽!”
路边,一些小餐馆的老板,站在饭店门口,看着大雪纷飞中,匆忙的旅客,大声招揽着生意。
“小伙子,走,一起喝完羊肉汤去,这鬼天气,要冻死人咧!”
中年大叔看着那羊肉汤馆门口一口大汤锅,滚滚翻腾的羊肉汤和大块的羊骨,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我、我不饿……”
叶焱脸色冻的发青,看了一眼那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赶紧摇了摇头。
“臭小子,从上车就埋头大睡,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你不饿?相逢就是缘分,大叔请你,走……”
中年人看着冻得发抖、脸上不见血色的叶焱,莫名有些心疼,这小家伙最多和自己的小儿子一样大吧?
说着,中年大叔不由分说,拉着叶焱的胳膊就朝那羊肉汤馆走去。
“老板,两大碗羊肉汤,八个烧饼!”
走进羊肉汤馆,中年大叔把黑色行李包裹放到凳子上,对老板朗声笑道。
“小伙子,辣椒能吃不?对,就这样,多吃点辣椒,驱寒!”
两大碗热气腾腾,撒着蒜黄、香菜葱花的羊肉汤端了上来,中年大叔挖了一勺子辣椒油放在里面,看着同样放了很多辣椒油的叶焱,爽快的笑了起来。
“慢点,别烫着,这玩意便宜,能吃多少吃多少,大叔今天管饱!”
中年大叔看着抓着两个烧饼,捧着羊肉汤碗,也顾不得热,狼吞虎咽的年轻人,眼里涌出慈祥的目光。
“啪……”
正在埋头猛吃的叶焱,听了中年大叔的话,鼻子一酸,两滴水珠从眼睛里滴了下来,落在羊肉汤碗里,只是倔强地没有抬头。
“哎……”
中年大叔看了一眼叶焱,叹了口气,默默撕咬着手中的烧饼。
“大叔,谢谢您,这是我从小到大,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走出羊肉汤馆的门,叶焱对那中年大叔,深深躬下腰,抬头后,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漆黑的双眼,明亮而深邃,先前的绝望和死寂,一扫而空。
中年大叔神色一怔,看着抱着劣质红色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走的少年,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这都什么年代了,一碗羊肉汤而已,怎么会是他吃过最好的饭?”
“师傅,到马家河子!”
叶焱找到了通往山村的农班车,从钱包里摸出仅有的十块钱递过去后,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回去先把那破道观修一下,不然,这么冷的天,夜晚,爷爷会受不了的!”
从农班车上下来后,叶焱顺着一条山路,艰难地爬着。
寒风怒吼,雪花飞舞,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山间老松都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
在半山腰上,却有一片葱翠的老松,如虬龙潘卧,枝叶葱翠,竟然没有半点冰雪的痕迹。
这片老松大概十多亩的样子,松柏掩映中,有一座古朴破旧的道观,炊烟袅袅。
这道观很矮小,不过三间大小,青砖黑瓦,院落破败,一个枯黄的大木门,颤巍巍立在那里,门头上,三个古朴的大篆:清水观!
“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孙媳妇呢?怎么没带回来给爷爷看看?”
道观的小灶房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裹着满是补丁的灰色长袍,坐在火堆前,正有滋有味地喝着热腾腾的老酒,看着门口抱着红色行李箱的年轻人,皱眉道。
“老家伙,你倒是自在,害我白担心一场!”
叶焱将行李箱放在门口,扑了扑身上的积雪,拖着麻木的双腿,一屁股坐在火堆旁,从那老者手中夺过酒壶,大口灌了几口。
“衣服湿了,先去换了,老子前几天打了几只野兔,都给你留着呢!”
叶煊看了一眼孙子冻得发青的脸,还有嘴角上的伤痕,神色一阵黯然。
“野兔?呵,您老也真是,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自己吃了,补补身子?老家伙,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在京城,每天大鱼大肉,这么大的龙虾您见过吗?还有这么大个的螃蟹……嘿,真是长见识了!”
叶焱从屋里裹着一件老式粗布棉袄走了出来,坐在火堆旁,将那双已经被雪水泡变形人造革皮鞋轻轻脱掉,扔在了门口,将已经冻得麻木的脚靠近火堆,双手开始兴奋地给老爷子比划着。
“这么大的龙虾?我滴乖乖,那还不得成精啊?”
叶煊拿着身边那根灰不溜秋的树枝拐杖,划了一个一尺多长的地方,吃惊地看着孙子。
“成啥精,听说是大海中的玩意,等以后,我有钱了,给您老带回来几个尝尝鲜!”
叶焱揉了揉烤的发痒的双脚,看着爷爷眼中的惊讶,心底有些发酸,富贵者如坐云端,世间万物,尽可享用,贫穷者如困泥潭,永远离不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小兔崽子,牙被打掉了吗?”
叶煊看到孙子神色发怔,粗糙的大手捏了捏他淤青的下巴,苦笑道。
“这、这是我不小心磕的,下雪地滑……”
叶焱躲开爷爷的大手,摸了摸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
叶煊第一眼看到孙子,就知道他在京城不仅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和嘲讽,还遭受了殴打,如今看到孙子清秀的脸被人打成这样,压制一辈子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了。
只见叶煊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拄着那根灰不溜秋的树枝拐杖,对着道观正堂那个道士画像破口大骂。
“爹,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就是你的谋划,这就是你的谋划啊……”
“就是因为你,我们叶家三代,不是残疾就是夭折,到头来,换的是什么?换来的什么啊?”
“当年你说,只要帮助赵家镇压气运,赵家就会将最优秀的孙女嫁给你的后人?可是如今呢?”
“小焱儿应约赴京完婚,被人奚落和嘲讽不说,还被人殴打?”
“这就是您老说的叶家三代后会出的贵人吗?这就是你说的赵家会将最优秀的女孩嫁到我们叶家吗?”
“爹,您错了,您全错了……”
叶煊状若疯狂,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上去撕裂那副遗像、打碎那副灵位。
“爷爷,您消消气,这都是孙儿的命,与太公何干?”
叶焱赶紧走了过去,扶住了老爷子,真怕他一不小心,摔倒就麻烦了。
“与你太公何干?这老家伙一生精于算计,没想到死后给后世子孙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叶煊看着孙子的右脚,又看看自己的左腿,心中怒火更炙,一怒之下,抡起手中的拐杖就朝那灵位砸去。
“咔嚓……”
青玉雕刻的灵位应声而碎,断裂数截,散落在地上。
“爷爷,您怎么能这样?”
叶焱脸色大变,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几块碎裂的青玉,看着老爷子皱眉道。
“哼,这老家伙害了我们祖孙三代,我让他死也不得安宁……”
“轰隆……”
叶煊话未落音,大地一阵颤抖,原本就破烂不堪的道观,房顶剧烈晃动。
“爷爷,快走,要地震了!”
叶焱抱着那几块碎玉,拉着神色发呆的叶煊就往外跑。
“轰隆……”
大地晃动了越来越剧烈,那所道观如同风雨中的枯叶一样,来回摆动,只是却坚强地屹立不倒。
“爷爷,您看,那是什么?”
为了避免被道观里飞扬的瓦片砸到,叶焱拉着叶煊跑到了道观院外,只见不远处的山坳中,一道水缸粗的黑色光柱,直冲天际。
“这、这是叶家祖坟淤积多年的阴煞之气啊!”
叶煊随手抓了一股风,闻了闻,脸色大喜。
大概五分钟左右,那道漆黑的光柱才渐渐消散,随着黑光散去,一股耀眼的清光爆发出来,冲上虚空之后,四散而来。
整个山峰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光之中。
“老天有眼,祖坟冒青烟了,祖坟冒青烟了……”
叶煊看到那股清澈如水的光柱,泪流满面,颤巍巍地跪在雪地上,不停地叩拜。
“这,太神奇了吧!”
叶焱看着远处山坳中,那散发清光的坟堆,那里正是叶家的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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