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淮州义城县,林家沟村,晌午过后,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糊上坟用的灯笼,元宵在当地也叫送灯节,阴间幽暗沉沦,后辈在送灯节为死者送上坟灯做照明之用,以表饮水思源的孝心。
白天天空万里无云,夜晚必会皓月当空,月圆夜阴气及盛,所以大家都会选着在天黑前将灯笼送上坟,以免惹上不干净东西。
整个村只有林天明一家没有糊上坟用的灯笼,原因是林天明正为弄不到二两猪肉票而发愁。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买粮得有粮票,买肉得有肉票,买自行车得有自行车票,总之一切物资都得凭票供应。
林天明急需肉票,并不是因为他饿肉,而是她怀孕三个月的老婆嘴馋。
怀孕女人嘴馋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林天明的老婆自从怀孕后,可是嗜肉如命,吃不上肉就会发疯,而且必须是新鲜的生肉。
义城县春节猪肉票的发放标准是,每个常驻人口一斤。
林家两口人,两斤肉,林天明一口也没吃上,每天省着拿出二两分成三顿给老婆吃,老婆很是不满意,勉强撑到正月初九。
从正月初十到今天,林天明的老婆已经五天没有吃肉了,争吵着今天非得吃上肉不可,还以死相逼,说今天要是吃不上肉就把肚子里孩子用刀剖出来吃了。
林天明以为她是开玩笑的,还逗趣的说了一句:“你要是敢剖出来,今天我就给你做顿红烧胎儿肉”
这话刚说完,只见他老婆右手抄起了桌上的菜刀,左手捞起碎花布缝的小棉袄,明晃晃的菜刀已经抵在微微挺起的小肚皮上。
林天明完全被吓傻了,等反应过来时,他老婆已经拉动菜刀,林天明飞快的夺下了菜刀,已经迟了,一道血痕顺着肚皮流了下来。
还好刀口不深,林天明死劝活劝都不行,他老婆还是寻死觅活,最后跪地承诺天黑前弄回猪肉来,她才停止了疯狂。
林天明百思不得其解,老婆是隔壁叶家村人,名叫叶淮,两人打小相识,也算是知根知底,叶淮虽算不上知书达理,但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当时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小伙子都喜欢她,林天明父母死的早,家徒四壁,也就靠着长得帅气,人又踏实肯干,博得了叶淮芳心。
只是叶淮父母见林家家徒四壁,死活不同意,最后叶淮为与林天明在一起,竟与父母断绝关系,一人独自来到林家。
自从怀孕后,叶淮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每天吵着要吃肉,吃不上肉就会疯疯癫癫。
林家沟,一听这名字,大伙肯定会认为这个村的人都姓林,其实不然,林家沟就只有林天一家姓林,更准确的说现在只有林天明一人姓林。
林家沟之所以叫林家沟,并不人林家人丁兴旺,只因林家祖上经商,曾在当地富甲一方,在村子捐了钱修了路,这村子才改叫林家沟的。
后来林家家道中落,家徒四壁,不但人丁不旺,到林天明这一代已经是八代单传。如果林天明稍不小心,完全可能断了林家香火,所以林天明对怀孕的叶淮是言听计从。
计划供应的年代,城里干部个吧月吃不上肉都是常事,更何况是在这小小的林家沟,天天要吃肉,不是要人命吗!
这大正月的,上那里去弄肉呢,林天明把左邻右舍在心里默数了个遍,年前都给人家借有猪肉票,承诺用过年的猪肉票还,可过年的肉都不够叶淮塞牙缝,自然是没还上了,虽然大家都碍着面子没来要,可这阵子怎么好意思开口再借呢?就算开口也必定借不到,因为大家都知道林天明老婆怀孕后嗜肉如命。
想来想去只有村口张寡妇家没开过口了,没向张寡妇家开过口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张寡妇打寡时,林天明还没找对象。张寡妇见林天明总是挤眉弄眼的,那股热乎劲,有几次还话里带钩在接引诱,林天明实在受不了,见一次躲一次。
林天明结婚后,与张寡妇见面,虽然对方没有了以前那股热乎劲,但挤眉弄眼也是常有之事。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林天明躲还来不及,怎好又往这火坑里跳呢?
今天为了这二两猪肉票,思来想去,在村口徘徊了半小时,最终鼓起勇气走向那间破旧的小木屋。
咚咚咚,林天明敲响了张寡妇家的门。
“谁呀!”张寡妇没好气的问道。
“张大姐,我是小林。”林天明害羞的小声说道。
一听是林天明的声音,话锋转了180度的弯:“是林大兄弟呀,快进屋里坐。”说话间已快速的打开房门。
林天明一进屋,先是哐的一声关门声,紧接着是擦擦用钥匙捅锁的声音,只见一把老式挂锁从里面将房门锁得严严实实的。张寡妇心里暗暗高兴到:“林天明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逃。”
“张大姐,这是咋的,怎么大白天还反锁门呀。”林天明毛骨悚然的说道。
“大兄弟,别紧张,你是稀客,姐姐就想多留你坐会儿。”说话间张寡妇脸颊泛起了红润,她故作镇定的理了理头发接着说道:“你就陪姐姐多说会话吧,我一个人怪闷得慌的。”
既然门都锁了,暂时是出不去了,林天明也只得静观其变,便抄了根凳子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张寡妇打趣的说道:“林兄弟平时见我就像猫见老鼠一样,今儿个是那股风把你吹来了。”
林天明委婉的回答道:“张大姐那里话,我这人天生腼腆,见谁都会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并没有躲着大姐。”
“有什么事林兄弟就明说吧,可千万别把大姐当外人。”
“大姐这么不见外,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今天来找大姐,是想给大姐借点猪肉票。”
“我说什么天大的事,林兄弟想吃肉,家里就有,大姐这就给你做红烧肉去。”说话间,张寡妇站了起来走向厨房,其实她家里并没有肉,她也知道不是林天明想吃肉,所以故意试探。
“不...不...不是我要吃肉,是我家那....口子。”林天明一脸羞愧,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可对不住了,我可只认你这兄弟,其他阿猫阿狗的我可管不着。”张寡妇一脸醋意的说道。
林天明见张寡妇的态度,知道准是无戏了,起身向门边走去说道:“麻烦大姐开下门。”
“别别别,大兄弟有话好说。”
张寡妇早就知道林天明老婆怀孕后嗜肉如命的事了,心里暗道:“他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我的,要是这样拒绝了他,以后他定不会再到我这里,不如先借给他一些,放长线掉大鱼,以后还怕吃不掉他。”
“大姐知道你的难处,刚才是大姐不好,我这就给你取票去。”张寡妇说完,走到里间柜子取了一张半斤的猪肉票,递给林天明说道:“大姐这也就半斤了,你先拿去解解燃眉之急吧。”
林天明一脸感激的接过肉票,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张寡妇见对方感激的神情,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像头饿狼一样盯着他,把他吓得见着自己就想躲。
看来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能把这小子拿下,张寡妇算是想明白了,爽快的把门打开说道:“大兄弟,快去吧,晚了供销社可就要关门了,以后有难处只管找大姐。”
林天明道了谢,出门向城里供销社走去了。
一路上林天明想了很多,对比自己老婆为吃肉以死相逼,张寡妇慷慨一出手就是半斤肉票,心里像是油盐酱醋瓶打倒了一般,什么味道都有,甚至还幻想了当年要是取了张寡妇,现在幸福的生活情景。
那年月肥肉好销,瘦肉难卖,因为吃肉是奢侈的事,一般人也只能买点肥肉炼油。
赶到供销社,已经不早了,递上半斤肉票和五毛钱,换来一块被人挑剩的刀口瘦肉,刀口肉就是杀猪时刀子捅进去那个部位的肉,由于沾染了猪血,洗都洗不干净,品相极差,林天明没有办法只得接了过来加紧步伐往回赶,他非常担心自己不在家,妻子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月亮开始升起,林天明为了节省时间,便从一处坟场抄小道,坟场内稀稀疏疏的亮起几盏灯。
“正月十五来送灯,送金灯,送银灯,有儿坟前一片明,无儿坟前恶鬼生,若从无灯坟前过,请你多小心。”
这是当地流行的一首顺口溜,意思是在正月十五夜,夜间尽量避开没有人送灯的坟,没人送坟灯的死者怨气大,容易滋生恶鬼,所以送坟灯都是在天黑以前送,现在天黑了,坟场里只有林天明一个人。
走着走着,背部生起了一股凉意,汗毛直立,林天明加紧了步伐,也顾不得坟前有没有灯,有没有鬼,一股劲的小跑起来,其目的只是想早点离开这片坟场。
呱呱呱,坟场内传来一阵乌鸦叫声,一只乌鸦从地平线上飞起,乌鸦诡异的身影恰好印在月亮上,光线顿时暗了许多,场面十分恐怖。
林天明被吓傻了,站着一动不动,大脑里一直盘旋着“无儿坟前恶鬼生,若从无灯坟前过,请你多小心。”这句话。
直到乌鸦叫声渐渐远去,林天明才慢慢醒悟过来,发现前方还有一件更诡异的事。
前方坟场尽头处是一片空地,只见一个劈头散发的女子正在跪拜月亮。
林天明看到此时场景,不免想起了老辈人的话:“月圆之夜月光精华最盛,月光精华也就是阴气精华,通常鬼怪幽灵就会在月圆之夜出来跪拜月亮,已达到采食阴气的目的。” 此情此景,让林天明瞬间汗毛直立,冷汗直冒。
林天明便想拔腿跑开,但又想起那白衣女子体型动作,十分熟悉。于是强忍住恐惧,细细打量了一番,妈的,这女子太像自己老婆了。
难道自己老婆已经死了,还变成厉鬼在这里采食阴气,那是不是自己孩子真的被破腹出来吃掉了,想到这,林天明也顾不得什么鬼怪了,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怎么也得去弄个明白。
刚走出两步,只见那白衣女子突然站了起来向自己跑了过了,跑得速度极快,绝非常人所能跑出的速度,头发从前额处垂下,完全遮住了面部。
见此状,林天明赶紧回过身来,向另外一个方向逃跑。
林天明使出了吃奶的劲,飞速的在坟场中奔跑着,跑了半宿,实在太累了,便回头看女鬼是否跟了上来。
回头看去,身后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心想可把这东西给甩脱了,也不敢再走坟场这条路了,便转过头来准备继续往前走。
这一转头,林天明顿时傻眼了,只见白衣女子就站在自己跟前。
农村有句俗话,夜晚走路别回头,说是人的肩上有两炬阳火,夜晚走路回头容易弄熄肩的阳火。
林天明这一回头转头,阳火不知熄没熄,但三魂已被吓得只剩下两魂了。
六神无主的站在原地,模模糊糊的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只见白衣女子用手拨开散发,露出了真面貌,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婆叶淮。
叶淮从林天明手中,夺过那半斤刀口肉,竟生吃起来,刀口肉上全是血迹,加之鲁莽的撕咬动作,吃完已是满脸、满手的血迹。
原来她是闻着林天明手中猪肉的血腥味,才追出来的。
林天明见状直接被吓晕倒过去,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老婆叶淮坐在床沿拉着他手,一脸焦急的表情,见他醒来,露出兴奋的笑容说道:“天明,你可算醒来了,可把我吓坏了。”
林天明见叶淮一切正常并无异样,试探性问道:“我记得昨晚回来时路过坟场摔了一跤,后来怎么回的家我全然不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晚我会出现在坟场,只见你晕倒在地上,我便把你背回家了。”叶淮一脸正经的说道。
从她的眼神,林天明知道她没说假话,林天明心里暗暗想到:“她定是昨天没吃上肉,发疯了,做了些疯疯癫癫的事,自己也不记得,吃了肉也就恢复了理智。”
对比之前叶淮没吃上肉发疯的经历,也符合常理,林天明也就不在追究了。心里只恨自己没本事,怀孕老婆想吃肉都想发疯,自己却弄不到,于是暗暗下决定要让老婆天天吃上肉。
直到多年后林天明才明白,其实叶淮没有疯也没有病,叶淮之所以会有做出这些举动,完全是因为她怀的是鬼胎,生肉是养鬼胎的精粮,鬼胎吸食不到生肉的精气,就会霸占母体灵魂,从而控制母体做出一些出阁的举动,而月圆夜鬼胎则操控母体拜月采食阴气,已达到休养鬼息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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