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登记处工作的这些年里,吕不详早就见惯了世间的分分合合鸡飞狗跳,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是的父母,总觉得遮遮掩掩是对孩子好,实在可笑。
但现在看到戚采薇病急乱投医,吕不详却笑不出来。
李时真叹了口气,吕不详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没有亲眼见到陆由和戚采薇重逢那一幕,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
戚采薇抽噎道:“由由姐不是陌生人,她是我多年没见的好朋友。”
吕不详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发生任何变化:“多年是几年?”
陆由担心戚采薇会说“七个小时”那种胡话,抢先回答:“七年。”
吕不详沉吟道:“七年前你们还都是小孩子,女大十八变,变到现在,容貌应该变化很大吧。”
戚采薇听出吕不详的话外之意,将一直拎在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在桌上,看着陆由说:“陆由姐姐虽然样貌变了很多,但她当时拿着这个东西,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塑料袋打开后,里面是一只色彩黯淡的皮球,比拳头稍大,比足球略小。
戚采薇的故事仍在继续。
很小的时候,戚采薇的爸妈因为工作繁忙经常不在家。因为长时间一个人关在家里,她变得非常内向,据说五岁的时候还没学会说话,就像离群索居的兔子,没有朋友,连学也不愿意上。
与其截然相反的是,隔壁住着个比她大四岁的小姐姐,名叫陆由。她活泼好动,蛮横粗野,堪称小区里的孩子王。
这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女孩的人生原本八竿子也打不着,却被一只色彩斑斓的皮球连接成线。
皮球被院子里的男孩们丢来丢去,不可避免地将低楼层的窗玻璃砸得稀里哗啦,首当其冲的就是二楼戚采薇的家。
年幼的戚采薇看着满地玻璃渣子,以及兀自转圈的皮球,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门!”声音未脱稚气,却不容置疑。
不开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戚采薇原本是不愿意开门的,直到她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就是陆由。
陆由接过戚采薇递来的皮球,掉头就走,走没几步又停下,转身问:“还不快跟着?”
戚采薇脑袋有些懵:“跟着……做什么?”
陆由道:“当然是找那群捣蛋鬼赔你家窗玻璃!”
戚采薇跟在陆由后面,最终还是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走进了正常人的生活。
戚采薇的故事到了尽头:“那次,打坏我家窗户的罪魁祸首跑路了,没要到赔偿,皮球也就没还给他。再后来,由由姐家里出了事……”
“由由姐家出了什么事?”李时真迫不及待地发问,不过他好像找错了重点。
戚采薇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李时真的问题。
陆由截口道:“小薇,我该怎么帮你?”
戚采薇满脸疑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怎么现在倒问起我来了……”
问题再次回到原点,众人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何生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端着半碗面,另一只手倒提着橘猫的一只前腿,用力掷过来。
“管好你猫!”
橘猫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上。它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迈着小碎步,不慌不忙来到陆由脚边,低着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脚。
陆由心道不妙,大家不会以为这只猫跟自己有关系吧,下意识抬腿将橘猫轻轻踢开。
吕不详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调侃道:“三舍半天没露面,我还以为是被小何煮来吃了呢。”
何生我目露凶光,将拳头捏得劈啪作响:“我现在只后悔没有早点这么做!”
李时真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别介,咱们堂堂七尺男儿,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跟一只小猫置气,不值当,不值当。”
他吹了声口哨,朝着橘猫招手:“三舍,快到我这边来。”
橘猫抬头看了李时真一眼,嫌弃地喵呜一声,回到陆由脚边,继续讨好。
陆由这才明白,李时真是这只橘猫的主人。
何生我笑道:“哟,三舍竟然弃暗投明了,有前途。”
李时真干咳了好几声,然后一本正经给出了他的解释:“你难道忘了,三舍是只公猫。”
“近朱者赤,近李时真者没有一个好东西。”吕不详提出解决方案,“回头给他阉了。”
李时真下意识加紧了双腿,满脸惧色,不知道是在担心自己,还是在担心这只名为三舍的橘猫。
何生我哼道:“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陆由试探着说:“原来它的名字叫三舍。”
李时真苦笑:“三舍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无论见到谁都退避三舍,你好像是个例外。”
三舍喵呜一声,朝李时真龇牙咧嘴,似乎在向自己的主人表示抗议。
吕不详的神色前所未见的凝重,若有所思。
何生我将被三舍吃掉一半的鳝鱼面放在桌上,目光立刻被戚采薇手里的皮球吸引住:“好像有点眼熟。”
戚采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得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们别打岔啊,由由姐,求求你快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我爸妈不离婚!”
陆由苦笑,她如果有这种能力,当年自己爸妈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何生我恍然道:“哦……原来你到婚姻登记处上班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陆由想也没想,争辩道:“不,我的目的是……”
吕不详问:“是什么?”
陆由差点说漏了嘴,还好刹车及时,闭口不言。
吕不详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正好小何也在,不准备说,就准备哭吧。”
李时真转向吕不详,显出少见的严肃:“你决定了?”
吕不详悠然道:“既然无法达成统一口径,那就直接回到过去看看呗。”
何生我舔舔嘴唇:“说不定又有口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这就去煮佛跳墙。”
吕不详瞄了陆由一眼,浅笑道:“不用了。”
她很少笑,但不可否认,她的笑容很美,就像春风吹皱了湖面。
陆由没听懂这三个人在说什么叽里咕噜的黑话,也没心思去欣赏吕不详的笑容,因为她发现戚采薇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薇,快醒醒,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现在也不是睡觉的时间。”
吕不详仍然在笑:“她吃了安眠药,你叫不醒她的。”
陆由失声惊呼:“安眠药?”
吕不详指了指桌上那只空的玻璃杯。
陆由如坠冰窖,脑海中闪过“杀人灭口”这个成语,伸手去拉戚采薇,想要将自己的好朋友带离这个鬼地方。
可惜慢了一步。
李时真大喊一声:“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然后用力握住陆由的手。
何生我张开右手五指,模仿着“九阴白骨爪”的姿势,扣在戚采薇的脑门。
然后,这个两个男人犹如昨夜那般,郑重其事地、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什么也没发生,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何生我嘬了嘬嘴:“瓶子,皮球。”
吕不详从陆由身后转过来,捡起地上的皮球,丢进戚采薇怀里。
陆由还没来得及眨眼,周遭的景物已经焕然一新,眼前所见已经不是优名店,而是……公共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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