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彩蛋

那么问题来了,李时真究竟去哪里了呢?

当李时真说出“小何,我要回去”这句话之后,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他的心脏部位爆裂,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就像洗衣机里的衣服,身不由己,只能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

李时真经历过很多次“意识穿越”,对这种好像无止境的旋转并不陌生,反而有些享受灵魂层面的按摩。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何这次在旋转的同时,眼前开始闪现出来一些陌生而熟悉的走马灯。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看完一场意犹未尽的VR电影后,意外发现末尾竟然还有彩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各种记忆片段就好像和面一样被揉碎,然后塑造成似曾相识的形状。

那是在很久之前的事情吧。

白炽灯固定在走廊尽头,心不在焉地亮着。水泥墙壁的颜色深浅不一,不知道用石灰修补过多少次。四下却是一尘不染,就连半点蛛网也没有。

李时真走过院长办公室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脚步很快,但步伐却很小,因为腿短。

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十四岁生日那天。

那个时候,春去极晚,夏来极迟。

李时真在门前驻足,有心或者无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门缝里传来了吕不详的声音,略显稚嫩,不像现在这般高冷。

“院长,我是个不祥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亲人朋友带来灾祸,就连那本书也这样说。”

院长的话就好像壶口倾斜而出的水柱,不紧不慢,温润绵长。

“你先喝口水,不着急。”

吕不详的声音带着哭腔:“怎么能不急呢,我看见阿真……”

院长却云淡风轻地打断了她继续往下说:“从今天起,你名字里的‘不祥’二字,就改成‘不详’吧。”

吕不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掉了什么:“啊?”

院长道:“你从来就不是不祥之人,只是语焉不详罢了。”

吕不详想了半晌:“院长,我还是不明白。”

院长道:“这两年,锦衣集团的李先生经常来看望我们,你还记得吧。”

吕不详想起当时的情景,破涕为笑:“当然记得,李先生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好几次差点没把阿真给打哭了。”

院长道:“李先生觉得阿真是可造之材,想带回家好好培养,你觉得怎么样?”

吕不详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院长,我明白你的意思。”

院长摸了摸吕不详的头:“我是问,你觉得怎么样?”

吕不详低声道:“我觉得很好。”

黄昏,未到黄昏。

吕不详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走过漫长的走廊,走到摇摇欲坠的太阳底下。

李时真早就等在院子里,他很安静,与远处喧闹的孩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时真招手:“瓶子,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吕不详犹豫着止住脚步:“我也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李时真大步走来,迎面的风将他的额发扬起,就像永定湖旁的麦苗:“我必须先说。瓶子,我喜欢你。”

吕不详呆住,低下头看着鞋尖,那里原本破了个洞,还是李时真帮忙补的。

李时真以为她在害羞,乘胜追击:“小兰小朱去年就向我表白了,不过都被我严词拒绝。她们比你还要小一岁,所以不要说自己还小这种傻话,咱们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吕不详抬起头,眼眸静默如渊:“你马上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了,李先生正在办理收养你的手续。”

李时真笑了笑:“我还不稀罕去呢。”

吕不详摇头:“你稀不稀罕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李时真的笑容凝固:“怎么会与你没有关系呢,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呀……”

吕不详再次摇头:“我不知道你是否真喜欢我,我只知道我并不喜欢你。”

李时真急道:“不可能,为什么?”

吕不详很快说明了原因:“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小何。”说着,她还拿出了证据,一个色彩斑斓的皮球。“小何最喜欢打球了,院里的球有点漏气。这个球就是我送给他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李时真也喜欢打球,非常喜欢。他知道吕不详用省吃俭用的钱买了个皮球,还以为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想到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上天。

“你们在聊什么呀,怎么不过来玩?”何生我跑过来,满脸是汗,他的目光落在皮球上,眼睛放光,“这哪来的球?”

吕不详将皮球递过去:“送你的,生日礼物。”

何生我刚要伸手去拿,却被李时真劈手抢过去,他当然不信吕不详的鬼话。

可是,李时真一眼就看到了写在皮球上的那行字:“何必生我惭英雄。”

第二天,李时真被收养的消息传开,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对于孤儿院的孩子而言,十四岁这道坎,是被收养的最后机会。

很多小朋友来送他,院长也来了。

李时真在人群中寻寻觅觅,却没有看到吕不详。

何生我走到李时真身边,来了个不分彼此的熊抱。他欲言又止,小脸憋得通红,最后终于没忍住,凑到对方耳边道:“瓶子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千万不要回来。”说完往后跳了几步,生怕被遭受池鱼之殃。“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外面找你玩的。”

李时真跟在那个名叫李锦的中年男人身后,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六合孤儿院,他接受了何生我的临别赠礼,将那个皮球带在身边。

色彩斑斓的皮球在时空的漩涡中随着李时真一同旋转,原本模糊的界限忽然变得格外清晰,然后突然出现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这个小姑娘十一二岁年纪,扎着羊角辫,单手叉腰,神态倨傲,将一群比自己大的多的男孩子训得抬不起头来。

不愧是陆由,从小就这样嚣张跋扈。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到底是谁将小薇家的窗户打碎的,自己站出来!”

李时真从男孩子们后面绕出来,提心吊胆地朝陆由冲过去,伸手就要去夺那颗皮球。

皮球虽然是何生我送的,但按照这小子的尿性,肯定得到了吕不详的同意,既是如此,就更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了。

李时真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刚被李家收养的那天,并且出现在戚采薇的故事里,担任反派的角色。

他强行给自己壮胆:“谁打碎了窗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皮球是我的。”

陆由眼明手快,用力拍开李时真的爪子,然后飞快地将皮球藏在身后:“得了吧,看来你就是那个肇事者!”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头顶上有扇窗户嘭的打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女生趴在窗口探出头,脆生生地朝下面喊:“阿真,我妈喊你回家吃饭!”

有好事之徒在旁边解说:“这个小女孩的爸爸是锦衣集团的总裁,资产过亿,咱们家和小区有好几栋楼都是她们家的呢!”

李时真在六合孤儿院的时候就被这个小女孩打过一顿结实的,对她非常忌惮,连忙回了声:“好的,光姐。”他收起玩闹的表情,再次伸出手,“小妹妹,把球还给我吧,我要回家了。”

陆由梗着脖子,盯着对方的眼睛,半寸也不肯退步:“还给你可以,赔钱!”

李时真下意识翻开裤兜,可惜里面比他的小脸还要干净,紧跟着干笑了两声:“出门忘了带钱,下次一定。”

陆由自然不肯相信,鼓着腮帮子:“一手交钱,一手交球。”

李时真没来由想起吕不详拒绝自己告白时的那副面孔,简直与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陆由没什么两样,顿时咬牙切齿:“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楼上立刻传来一声怒吼:“阿真,你刚才说什么?”

李时真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光姐,还没走呢。我刚才说,你今天又漂亮了……”

戚采薇碰了碰陆由的小蛮腰,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把皮球还给他吧。”

陆由捏紧拳头:“我今天偏偏不把皮球还给这个只会骂人的小混蛋!”

李时真不怒反笑,笑得就像个流氓,他抬起双手,模仿老鹰抓小鸡的姿势,慢慢走过来。

戚采薇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眼前一花,忽然没了李时真的踪影。不单单是他,就连刚才明明站在旁边的陆由也不见了。

“哎哟唉哟,女侠饶命!”

远处传来连连讨饶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陆由已经将李时真按在地上,提起粉拳,准备往脸上打。

陆由当时英姿飒爽的风采,至今仍然烙印在李时真深深的脑海里。

李时真不仅没有夺回皮球,反倒被陆由打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惨叫声不可避免地引动了楼上某人的关注。

她就是先前喊李时真吃饭的那个女孩,李家的独生女,名叫李时光。

李时光可不是什么善茬,她虽然喜欢欺负李时真,但自己的弟弟只能被自己欺负,哪里轮得到外人来占便宜,所以二话不说,立刻冲下楼跟陆由对线。

陆由也是个暴脾气,她的逻辑是,能用武力解决的事,从来不多BB。

两个小姑娘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软,只打得不可开交,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后来,姗姗来迟的双方家长出面,总算暂时中断了这场世纪之战。

李时光就算被李时真紧紧拉住胳膊,仍然对陆由那双睁得像铜铃的眼睛表示不满:“你瞅啥?”

陆由的后腰被爸爸揽着,她还是坚持凌空劈叉,恨不得将腿变长,最好直接踢在对方脸上:“瞅你咋地?”

再后来,李时光的爸妈担心被人说成为富不仁,连夜搬家,理由是反正家里房子多,哪里住都是住,这应该算最早的凡尔赛了。

决定下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李时真都没来得及找陆由要回那个皮球。

皮球沿着漩涡的边缘越转越远,终于看不见了,而走马灯也到了尾声。

李时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优名店婚姻登记处,太阳将近落山。

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

戚采薇依旧趴在桌上昏睡,何生我仍然保持着单手抚顶的姿势,吕不详捏着一份报纸看得出神,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的样子。

陆由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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