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接过茶水也不去喝,呆望杯中嫩叶成朵,一旗一枪,沉浮不稳。
宁不愿恭恭敬敬地候着,脸色没有半点不耐烦。
李时光不愿意了,小声提醒道:“爸!”
李锦苦笑:“我不是不愿意喝小宁敬的茶,只是刚才跟老朋友一起,喝多了,实在撑得慌。”他拧不过女儿的坚持,最后还是喝了一小口。
宁不愿接过李锦手里的茶,改口道:“谢谢爸。”
烟花过后,婚宴开始。
宁不愿与李时光依次给来宾敬酒。
主桌原本要留给男女双方亲近的长辈,只不过他们家里都没剩下什么人,所以便用来招待锦衣集团生意上的伙伴,都是横云市有头有脸的商界大佬。
李时光给宁不愿手里的酒杯倒满,她今天正式要将自己的丈夫介绍给各位商界大佬,来到近前,才发现上座之人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周琨。
这个最尊贵的客席,原本是留给横云市首富周永定的。只不过周永定从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出现,这次也没例外。
周琨皮笑肉不笑:“怎么,不准备给本少爷敬酒吗?本少爷可是代表我叔父坐在这个位置。你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永定集团面子。”
不错,周琨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周永定的侄子,也就是周瑾的堂哥。
可以想象,如果今天娶李时光的人是周琨,那么锦衣集团终有一日会被永定集团吃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酒桌上的其他人全都看向李时光。
大家都明白,酒杯虽然拿在宁不愿手里,但话事人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李时光冷笑:“给不给永定集团面子,还要看我丈夫愿不愿意。”
宁不愿道:“不愿。”
李时光道:“下一个。”
周琨霍然起身,全身的肌肉收紧,忽然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
李锦在周琨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周先生请你来是闹事的吗?”伸手将周琨推开,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周琨整个人顿时松弛下来,他不甘心就此退缩,便凑到李时光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李时光神色不变:“说完了吗?”
周琨哼了一声:“说完了,告辞。”
李时光向宁不愿引荐桌上另外一位长辈:“不愿,这位是加贝重工的贺总,我们叫贺伯伯。”
贺总笑着谦让:“这声伯伯,我可是当之无愧的,当年时光还小,我……”
宁不愿正待上前,袖口忽然被牵引起来,慌乱间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酒液撒了大半在贺总身上。
贺总停下来准备说的话,李锦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这件事还真不是意外,宁不愿穿着李时真的西服,右手袖口断了线。方才周琨借着跟李时光说悄悄话的空挡,遮住了大家的视线,偷偷将断线勾在了李时光的婚纱上。
祥林哥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厄运竟然能够传播得如此深远。
贺总笑着用餐巾擦拭身上的酒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听说我家那小子跟小宁闹得不是很愉快,所以你们借着敬酒的名义,公报私仇来啦?”
周琨那个跟班小贺经理,原来就是加贝重工贺总的小儿子贺小谅。
合着这群吃饱了没事做的富二代,都喜欢跑到锦衣集团体验生活呢。
李时光立刻给宁不愿重新倒了一杯酒。
宁不愿正待举杯,贺总晃了晃右手的食指:“抱歉,酒量浅,免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宁不愿不是英雄,不管对方如何冷眼漠视,他都一视同仁,热情而谦虚,谨慎又耐心,虽然刚开始的时候闹出了笑话,还好收尾做得还不错。
李锦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骂道:“阿真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过来给姐姐姐夫镇场子。”
楼下不远处的花园里。
梅花院落溶溶月,冬青池塘淡淡风。
李时真和陆由并肩坐在木质长椅上,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大家忙了这么许久,在时空里东奔西走,南来北往,终于可以偷得半日闲。
本来兴致颇高,却在来的路上偶然遇到了小贺经理,有点倒胃口。
但瑕不掩瑜,这种“真实”的独处,还是前所未有的呢。
李时真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陆由立刻问:“你冷吗,只穿了件制服?”
李时真摇头:“估计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无以言表的暧昧。
陆由旧事重提:“如果觉得冷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李时真连忙拒绝:“不不不,我还要当着月亮的面,对你说一句话呢。”
陆由蹙眉:“当着什么的面都好,就是不要当着月亮的面。”
李时真好奇:“为什么?今天的月亮不够圆吗?”
今天是农历二十七,月亮只剩一牙,自然与圆没啥太大关系。
陆由说:“月亮太多变了,每隔十来天,就变个样子,就像你这种渣男一样不靠谱。”
李时真闻言,努力了好久的才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都是月亮惹的祸。
风吹云动,渐次遮住了月亮。
陆由说:“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李时真再次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刚刚张开嘴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低语。
“前面的冬青林里没人,我们去那边坐坐。”
陆由听出来,这是宁不愿的声音。
李时真立刻从长椅上滑下来,顺便还伸手拉住了陆由,两人都是直接坐到地上,就此藏住了身形。
陆由小声埋怨:“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躲起来。”
李时真嘘了一声:“我们确实没有,不过他们可能要做见不得人的事,被撞见了多不好意思。”
绕出去的话只有一条鹅卵石小路,势必要与来人面对面。
陆由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时真摆出经验丰富的样子:“还能怎么办,躲着呗。等他们离开了,我们再起来。”
陆由还想说点什么,身后又传来了宁不愿的声音。
“时光,刚才敬酒的时候,周琨跟你说了什么?”
李时光沉默了两分钟,道:“没什么。”
宁不愿有些着急:“一定有什么,不然他不会特意说的。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彼此不应该再有秘密,不是吗?”
李时光的语气有些疏离:“你也知道我们是夫妻吗?”
宁不愿愕然,抓住李时光的手:“怎么啦时光,我什么地方做错了的话,我可以改的。”
李时光想要抽出手,却没成功,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周琨对我说,其实‘彷徨’是你带队开发出来的。”
宁不愿点头:“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你,不是有意瞒着……”
李时光打断道:“周琨还说,你用‘彷徨’从他手里换了我,对吗?”
宁不愿沉默不语。
李时光有些激动,眼中泛着泪花,大声道:“我可不是货物,你们凭什么将我换来换去?没了你,我李时光难道就嫁不出去吗?”
宁不愿低声道:“时光,对不起。我……我无论哪方面都比不过周琨,爸也不喜欢我,我担心赢不了与他的竞争。”
李时光的脾气消减了些:“不愿,爱不是做生意,不需要拿出来比较。”
宁不愿道:“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的。”
李时光在宁不愿肩头轻轻打了一拳:“说定了。”
宁不愿的肩头之间被周琨打伤,本就没好,现在吃痛,忍不住哎哟一声。
李时光立刻紧张起来:“对不起,我忘了……”
宁不愿握紧李时光的手:“你没有对不起我,一直是我对不起你。”
李时光忽然笑了,就像天上的弯月勾着彼此的心房:“你说奇怪不奇怪,小时候我经常惹祸,总是你在后面收拾残局。那时我经常向你说对不起。现在呢,惹祸的还是我,黑锅却都是你在背,但是说对不起的人,却变成了你。”
宁不愿笑而不语,轻轻将李时光揽在怀里。
冬青随风摇曳,树影陆离斑驳。
李时真悄悄握住陆由的手:“会不会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陆由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默认了:“但愿如此。”
时间仿佛放慢了速度,不知过了多久。
李时光享受着宁不愿的温存:“我们以后不要再互相说对不起了,好不好。”
“好啊,为什么不好?”一阵极不和谐的狞笑声爆裂开来,就像凭空蹦出来个恼人的二踢脚。
周琨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披头散发。灯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举手投足间显得癫狂非常。
李时光从宁不愿怀里站起来,捂住鼻子,皱眉道:“周琨,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陆由立刻抽回小手,问:“现在怎么办?”
李时真不假思索:“我会找个机会冲出去,你带着光姐和小宁先走。”
陆由质疑:“他们都是成年人,还需要我带吗?”
李时真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
陆由白了他一眼:“我确实担心,不过是担心你被周琨打死后,没人给我们争取津贴和福利。”
李时真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阴影,收起玩闹的表情,正色道:“如果你在阳光下看到一只蟑螂,说明暗处已经挤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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