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呐喊

陆由不用问,就知道黄书许了什么愿望。

黄书没想到,自己许下的愿望竟然成真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个愿望折磨得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陆由琢磨着这个成语,“会不会太夸张了些,能够听见别人的心声,怎么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呀。”

黄书将脑袋摇得拨浪鼓相仿:“一点也不夸张,陆小姐,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黄书刚刚拥有超能力的时候,觉得自己掌握了爱情密码,必将在今后的相亲路上所向披靡。

他利用听来的“心声”,今天捉弄这个,明天嘲笑那个,俨然以“上帝”自居。可等到这股新鲜劲过去,留下来的,却是挥之不去、永无止境的煎熬。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与他生活在一起的父母。

黄信虽然不务正业,但至少还算是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可黄书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满口谎言,就连面对自己的老婆儿子,就算只涉及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说出来的十句话里起码有九句半是假的。

随着聆听“心声”越久,了解的“内幕”也就越多。

黄书终于了解到父亲表里不一的症结所在,这个男人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却始终为自己曾经当过备胎的事耿耿于怀。

黄信明知女朋友爱过别的男人,投入自己的怀抱纯属赌气,却并不介意,一如既往地用爱发电,而且“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但他怎么也受不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妻子心中仍然惦记着别的男人。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孩子的年龄越来越大。再说他自己也舍不得放手,只能就这样凑合着过呗。

黄信毕生致力于做媒,何尝不是一种“移情”的手段,他觉得自己的婚姻彻底失败,所以想要尽力促成别人获得圆满。

黄书可以理解父亲的掩耳盗铃,却无法理解母亲的李代桃僵。

母亲原本有一段很美好的爱情,已经谈婚论嫁,后来却被第三者插足。第三者是一名医生,妇产科从业,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黄书从小到大的遭遇,甚至走到今天这一步,原来早在出生前就埋下了伏笔。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母亲的替身,还是那个第三者的替身。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外面更是好像变了一个世界。

黄书开车驶出小区,习惯性向值班的保安打招呼。

保安表面上热情回应,心里却说,“能开这么好的车,不就是因为投了个好胎吗,还装模作样地炫耀,我呸呸呸。”

黄书来到艾尔诺医院,从科室下属手里接过今天的日程安排,调整了几个手术的顺序,要求以后多加注意,一定要结合实际。

下属表面上恭恭敬敬,心理却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下好了,你随手那么一改,我收的红包就吐出去,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黄书走进病房,询问了几句病人的情况,向家属交代了两句应该怎么照顾。

家属表面上满口答应,心里却说,“就这老不死的,闻着比粪坑还臭,让我每天给他擦洗三次,简直痴心妄想。”

黄书对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说:“就当睡了一觉,觉醒就没事了。”

病人口头上千恩万谢,心里却说,“医生这么年轻,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没收红包,会不会是嫌少?老天保佑,千万可别留在什么针头线脑的在我肚子里。”

黄书对围在护士站里护士说:“工作时间不要聊天,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

护士口头上再三检讨,心里却说,“就你知道病人需要安静?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照顾病人的护士心情也很重要?道貌岸然的,看着就反胃。”

黄书在食堂吃饭,原来这里虽然人多,但很安静,很少大声说话。

现在虽然也没人说话,但嘈杂的心声就好像菜市场的喧哗,让黄书苦不堪言。

“打菜的阿姨是不是得过小儿麻痹症,怎么抖个没完没了。”

“心肺科新来的医生好帅,一定要赶在那群小浪蹄子前面将他弄到手。”

“这个月工资又被扣了一半……天杀的主任,你小心出门被车撞。”

“周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有个好爹,说不定是干爹呢,呵呵。”

“家属放弃治疗了,可病人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糟了个大糕,刚才换药的时候好像忘记放安定了,不会有人发现吧。”

“听说黄医生相亲又失败了,差不多五十多次了吧,真是可喜可贺。谁让你学历那么高,看着就气人,活该找不到老婆,打一辈子光棍!”

黄书就算离开了医院,也不过是从一个菜市场,走进一个火车站。

“爸爸竟然有外遇了,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妈妈?”

“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这个扫把星,千万别被她看上我新交的男朋友。”

“我要报仇,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

“弟弟,你可不要怪我,姐姐都是为了你好。”

“现在的老年人身强体健,我却只能灰溜溜地给他们让位子,真不甘心。”

“扶还是不扶啊,算了,这个选择题还是交给有钱人吧。”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再问我什么她与我妈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的问题了,这不跟问保大还是保小一样可笑吗。”

黄书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一刻安宁,早就觉得生无可恋。

他查阅了无以数计的文献资料,也没找到任何关于自身这种超能力的原由。如果告诉父母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脑子有毛病。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疯了。

陆由忽然想到了三花精神病院里的那个灵魂画家。

黄书继续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有个姓吕的女士专门测量过,我这个能力的有效半径是十米。也就是说,我周围方圆十米的范围内,没有任何‘静土’可言。大家的心声,就好像是一阵又一阵的呐喊,让我心力俱疲。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托人弄了点可以麻痹感知的精神类药物,像GHB什么的。”

他指了指摆在方向盘旁边的香烟:“我将这些药物添加在了香烟里,不用点燃,只需轻轻吸一口,就可以暂时摆脱那些歇斯底里的呐喊。”

陆由这才明白黄书为何总是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

“GHB可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对你的身体恐怕有害无益。”

黄书苦笑:“岂止是有害,长期服用还会影响中枢神经,饮鸩止渴罢了。不过现在好啦,我遇到了你,再也不需要它了。”

陆由想了想,说:“你听不见我的心声,怎么知道我现在有没有在心里骂你?”

黄书并不在乎:“骂就骂吧,说我是神经病无所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只鸵鸟。”

陆由说:“有没有想过,你的超能力其实可以用来帮助别人。”

黄书的确没有想过,自嘲道:“我自己都需要别人来帮助呢,呵呵。”

陆由说:“我认识几个朋友,他们和你一样身怀超能力。刚才你提到姓吕的女士,就是其中一员。我们在婚姻登记处工作,利用超能力帮助别人解决感情问题,你也可以加入。”

黄书有些兴奋:“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加入你们吗?”

陆由说:“欢迎之至。”

黄书将车稳稳地停在距离三朵曼珠沙华不到半米的位置,抬起手腕一看时间,笑道:“现在是九点四十一分,刚好用了半个小时,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陆由拿出手机,似乎准备登陆彷徨平台开始直播:“等会儿我们会遇到一个‘病人’,我会问他几个问题,你在旁边帮我听听,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黄书比了个OK的手势:“这次小试牛刀,就当时我入伙的投名状吧。”

黑暗中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寒眉冷目,好像黄书欠他很多钱。

李时真。

他冷冷地说:“我不同意。”

三花精神病院,院长办公室。

高远坐在院长对面,表情严肃,直呼胡闹。

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正道的光”直播间,“三花精神病院”的牌子就在眼前,右上角的时间是二十二点十一分,主播由由准时开始了她的冒险。

院长给高远的杯子里添了茶:“高区长,请您放一万个心,我们这里安保措施严密,她进不来的。”

高远看见直播画面中出现的李时真,不由得紧皱眉头:“她不是号召了附近的粉丝一起过来吗,那么多人你挡得住吗?唉,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维稳工作有多么难做。”

院长也有些担忧:“那怎么办?”

高远一拳击在桌子上:“将12号病人转移,送到隔壁市的青山病院,我现在就联系那边。”

院长松了口气:“这感情好,我马上安排,从后门走。”

安保人员簇拥着不明真相的陆巡被从后门离开,还没来得及上车。

高远忽然发现陆巡不见了,真就眨眼的功夫,这么大一个活人竟然从这么多双眼睛底下消失无踪。

解释只有一个,时间被暂停了。

不远处的山坡后面,聚集着四个人。

陆巡刚准备上车,眼前一花,竟然瞬移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正要大声呼喊,嘴巴却被人捂住了。

李时真低声说了一句得罪,然后催促陆由快点问问题。

陆由提醒黄书准备好,自己则看着陆巡的眼睛,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妈妈?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如果有第五个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笑话说,你们捂住了陆巡的嘴巴,还怪别人不愿意回答问题,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事实并非如此。

陆由很清楚,陆巡根本就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会引来安保人员,所以干脆捂住他的嘴,反正有黄书可以聆听心声。

黄书表情古怪,没有先前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忽然握紧双拳,朝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猛击三下,困惑地摇头。

“我什么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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