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后果与前因

风从西边的荒野吹来,带着草木清香。

李时真心神不宁地离开永定大厦,在门口除了与那名醉酒的宾客再次照面外,还遇到了准备入场的宁不愿。

他也没问清楚,满口答应宁不愿的托付,拎着装有“三舍”的帆布袋驱车赶赴六合孤儿院,时间拿捏得相当准,正好在永定湖边遇到了陆由。

陆由运气不错,竟然在荒野遇到了一台不走寻常路的出租车。

出租车的司机脸色苍白,看不出任何表情,正巧是平安夜那位师傅。

陆由苦中作乐:“师傅,去永定湖,能开多快就开多快,我不差这点钱!”

两个钟头后,司机看着陆由塞给自己的“钱”,有些懵逼。

第五代人民币发行自2015年11月12日,才过月余,还没在市面流通。

陆由举起右拳:“我发誓,再过几个月,大家肯定都用这种钱!”

司机苦笑说:“我发誓,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陆由在心里默默地说:“不,你还会来的。”

她下车后,看见了李时真。

两人都觉得对方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寻着熟悉的山路往前。

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夜色犹如从笔锋处滴落的墨,染黑了天与地。

裹挟着火雨的流星自天外而来,将这片广袤无垠的暗分割成两半,马上就要坠落人间。

四周的温度急剧上升,好似身处熔炉。

空气中所有水分在瞬间被蒸干,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尘埃兀自漂浮。

画面就此定格。

李时真暂停时间后,半秒钟不能耽搁,因为有很多人要救。

所有人都应该得救!

他没注意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邀请函掉在地上,就算注意到也没时间捡起来。

陆由第六次折返回来的时候,只能无助地伸出手。

陨石轰然坠落,将李时真压了个正着。

还是没有成功呢。

尘埃落定。

一块不起眼的碎片从陨石顶端剥离,滚落在地,化形成李时真的模样。

原来三花精神病院的“灵魂画家”并没有画错。

就在这时,空气开始了微妙的振动,就像平静的水面终于起了波澜。

隐约有白色的雾气汇聚,飘渺又缠绵。

陆由赫然看见,雾中竟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难道陨石能量能够随意复制人类吗?

她很快意识到,眼前的“陆由”并非复制形成的实体,而是电磁光感效应记录下来的过往影像,此刻因为陨石的作用开始播放。

“陆由”眉眼间掩不去疲倦:“又见面了,虽然并不情愿,因为这样说明,我们又失败了。

“‘我们’这个词听起来是不是很亲切,也很可怕?恕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词语,抱歉。毕竟在我之前,还有无数个陆由曾经到过此地。

“我们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尝试了各种方法,终究还是无法阻止华盖星的坠落,也许这就是吕不详所看见的命运吧。

“失败是成功他妈,我们终于发现,经由何生我的帮助,在特殊的时间点通过六个特殊物品回到过去,引导李时真找回失落的记忆,才‘有可能’在回到陨石坠落之前。

“你没听错,就算使出吃奶的气力,也只是‘有可能’,而且这种可能性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毁灭美好的事物很简单,可创造就难咯。

“陨石总算做了件好事,改变了此地的磁场环境,让我记录这些牢骚,留给未来的自己作为礼物。

“再见。哦不,衷心希望我们不要再见。”

过去的影像随着雾气渐渐消散于无。

贺老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找不到进来的路。

陆由扶着李时真,提了装有三舍的帆布袋,走出废墟。

她前脚刚走,陨石周遭的时间霎然凝固,等待着下次再来。

贺老六看清楚眼前之人,顿觉五雷轰顶:“你是……陆由!”他的声音不停地哆嗦,世界观崩塌殆尽,“你真的是从未来……”

陆由点头:“我不是提醒过你,2015年12月25日0点,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将此处夷为平地,千万不要待在房子里。”

贺老六跪倒在地,涕泗横流:“我已经准备好在25日将孤儿院解散的,我以为还有24个小时呢……”

0点的火车究竟是今天还是明天?

这个问题困扰过无数人,没想到却成为了六合孤儿院众人生死的关键。

为什么不提前解散呢?

因为孩子们都想收到最后的圣诞节礼物。

陆由拿出早就写好的七封信。

她想了想,拆开第六封,在“游戏币”的后面追加了十几个字。

“切记,流星坠落是在平安夜!”

贺老六颤抖着接过七封信:“这是?”

陆由机械地重复着从吕不详那里听来的台词:“李时真过度使用暂停时间的超能力,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生命只剩下六年时间。而继续使用超能力,会进一步缩短这六年时间。

“想要改变李时真的悲剧命运,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改变历史的女孩,协助她完成七项回到过去的任务。而启动任务的关键词则写在七封信里,需要严格按照信封注明的时间打开才能奏效。”

她将李时真和三舍托付给贺老六,漫无目的地走向永定湖。

不知何事,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何必舍近求远呢?”

陆由听闻此言,浑如醍醐灌顶:“阿真?”

李时真从黑暗中走出来,言笑晏晏:“是我。”

陆由踌躇不定:“是……哪个你?”

李时真轻轻握住陆由的手:“你认识的那个我。”

陆由感受着从李时真手心传来的温度,颤声问:“你怎么会拥有实体?”

李时真柔声说:“别怕,站在这里的是你从废墟中带出来的躯体,意识还是你认识的李时真。既然现在的我已经找回了失落的记忆,又何必舍近求远,劳烦‘下一个你’重复那七个任务呢,忘记这七封信吧。”

陆由接过李时真递来的七封信,毅然将它们撕成碎片,用力丢进风中。

白色的碎片纷纷扬扬,好似下了一场大雪。

贺老六呆呆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陆由,他已经没有机会在临死前说出类似“毁掉剩下那些信”的遗言了。

陆由问:“我要见小何。”

不远处的荒坡,不时传来几声孩子的啜泣。

何生我穿着租来的驯鹿COS服,神情萎顿:“想回到过去可没那么简单,需要合适的道具。”

他如果知道陆由准备回到过去的过去,估计会怀疑人生。

陆由掏出来一副吹箭:“道具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方才偷偷潜回家和小区,亲手从自己家的书房里取来的。

李时真握住陆由的手:“我也一起,开始吧。”

吕不详忽然跑过来,看到陆由的第一眼,当场呆住。

陆由笑问:“我的终点是什么?”

吕不详木然摇头:“什么都没有,剩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星移斗转,黑夜变回白天。

废墟中的砖瓦砂石悉数回到原来的位置,变成完整无缺的高墙大院。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随着微风依稀传来,人间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陆由转过身,离开了六合孤儿院。

李时真的虚影跟在后面,他比谁都明白她的打算。

现在回头,或许可以让贺老六提前将孩子们转移到其他地方,却阻止不了流星坠落。

按照陆巡的预测,华盖星的碎片会与地球产生两次交集,第一次只是预警,第二次将会摧毁整个横云市。

陆由不仅要救李时真,还要救横云市所有人。

永定湖边,一个男人正在聚精会神地钓鱼。

李时真路过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走了几步后忽然站住,转身指着男人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他就是在宴会上偷走我那块游戏币的小偷!”

陆由想了几秒钟:“算算时间,他现在还没有下手呢。”

李时真叹道:“对呀,不然可以送给唐警官冲业绩,实在可惜。”

陆由转身继续往前走,没想到竟然看见了老熟人。

大榕树下停着一台悍马,祥林哥刚从车厢里钻出来。

李时真赞道:“祥林哥混得很不错嘛,开这么好的车。”

陆由走过去打招呼:“祥林哥,你好呀。”

祥林哥抬其头,脸上立刻堆满笑容:“陆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由直奔主题:“车借我用用。”

祥林哥很爽快就答应下来,随手将车钥匙丢给了陆由。

悍马绝尘而去,卷起漫天烟尘,路过早已荒废的永定湖风景区,路过待价而沽的悲喜凶宅,路过还没下班的优名店婚姻登记处。

陆由忽然说:“不对!”

李时真问:“哪里不对?”

陆由说:“祥林哥!”

李时真并不在意:“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台车的主人应该是钓鱼的小偷,祥林哥正在偷小偷的车呢。”

陆由摇头:“我的意思是,祥林哥为什么会认识我?”

李时真愕然。

陆由来自2021年,认识祥林哥很正常。

现在是2015年,祥林哥还没开始漫长的跳楼生涯,怎么会认识陆由呢?

原因很简单,祥林哥也是来自2021年,至少意识并不属于现在。

祥林哥离开公安局后,决定前来永定湖,将不远处钓鱼的男人留住。

钓鱼的男人正是王寇,刚刚有鱼上钩,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引擎声。

打了一辈子雁,却被雁啄了眼。

王寇丢下鱼竿,就往停车的地方跑,中途遇到趾高气扬的祥林哥。

祥林哥伸出双手,大大方方地拦阻:“别追啦,我这是为了你好。”

王寇怒道:“你哪根葱?”

祥林哥拍拍胸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王寇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祥林哥笑道:“我知道你每次接到大‘订单’,都会来这里钓鱼,怀念你那个酒鬼老爸,不是吗?”

王寇悄悄捏紧拳头。

祥林哥继续说:“你今天晚上会遇到车祸,所以我将你放在车顶夹层的钥匙送给了别人。只要在天亮之前留在这里就没事,不用谢我……”

王寇一拳头砸在祥林哥的脑门。

祥林哥眼冒金星,站立不稳,接着还有疾风骤雨般的拳头砸来。

芃芃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身子被吕不详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嘴巴里也塞了抹布,不禁流出悔恨的眼泪。

王寇用绳子将祥林哥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朝脸喷了口凉水。

他虽然没听懂对方叽里呱啦倒地说了什么东西,但却记住了“我知道你接了大订单”这句话。

“偷王之王”的名号怎么会暴露呢?

祥林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陌生的环境,面前还站在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得够呛。

王寇质问:“你怎么知道我接了大订单?”

祥林哥失声道:“什么大订单……我不是应该在公安局吗?”

王寇听到“公安局”三个字,怒上眉山,一拳将祥林哥再次砸晕。

他将祥林哥吊在树上,确保自己今晚的行动不会有人干扰,无意间看见原先停车的地方掉落了一副竹筒,好像是传说中见血封喉的南美洲热带雨林“吹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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