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争

郑继乾在走入东宫宫门的时候,就吩咐舅舅李润兴将之前收押的吏部尚书二公子马如超转交给随他而来的禁军统领。

这是一种态度,郑继乾此次试探的目的已然达成,如今便需要向皇帝表现出一种恭顺的态度。

当然,这对于当事人而言,实是一个可怕的噩梦。马如超的确如郑继乾说得那样,并未遭受任何刑fa,但数日不见天日、生死未卜的关押早已让这位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公子哥的精神处于崩溃边缘,身上再无前几日表现的不可一世。

被押解出来的马如超面容憔悴,陡然面对一脸微笑注视着自己的郑继乾,心中还是十分惊恐,赶忙跪下大礼参拜,口中连连称“太子殿下开恩,饶过小人一命……”,这戏剧化的场景令得受命前来接收的禁军统领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不知太子殿下将这马家公子怎么了,竟怕成这样,若不是皇上开恩,这马如超也许活不过几日。这可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啊!果然传言不实,太子怎会是懦弱无能之人。我以后奉旨来东宫办事可要小心,落到太子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太……太子殿下,实是末将奉旨来提拿马如超,若是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别跟末将这等粗鄙之人计较……”这位禁军统领忘却了身为天子亲军的骄傲,向着郑继乾单膝下跪抱拳禀告道。

郑继乾不笨,猜到马如超的意外发挥让这位眼高于顶的禁军将军对自己心生恐惧,担心遭到惩治。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于皇帝,是臣;但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君。这是一个封建王朝赋予太子储君的权力,太子惩治一名禁军统领,自是在法理允许范围内,又怎能不令他惊惧交加?因此,历朝历代权力yu极盛的皇帝对于名义上的继承人——太子,总是心怀猜忌,因为太子也是一部分皇权的拥有者。

这就是属于太子的权柄,即便是封为亲王的皇子也不能拥有,否则就有谋逆之嫌。

这也是诸皇子明知夺嫡之路凶险异常、不成就死,仍是使出浑身解数渴望争嫡成功之所在。

郑继乾对这位禁军统领的心路历程故作不知,仍是命李润兴与其交接,自己径直走入了东宫寝宫。禁军统领如蒙大赦,迅速交接了手续带着马如超离开令其恐惧的东宫。

这时正巧照例为太子殿下诊断病情的两名御医来到了东宫,便一事不烦二主,郑继乾命二人给自己跪了许久的双膝诊疗。

两名御医对太子殿下膝上如何出现的新伤不敢多问,只是有些淤青,对症外敷些药物即可。

郑继乾知道没有大碍便不多在意,在御医为其敷药之际拿起皇帝赐予他的手抄经书看了起来。

《道德经》,为春秋时期老子所著,论述修身、治国、用兵、养身之道,乃“内圣外王”之学,文意深奥,包涵广博。

郑继乾虽然对一些古文书籍有所涉猎,但对于《道德经》一类书籍所蕴含的微言大义实在理解不了。可现在皇帝给了他这本书让他仔细研读,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看了。

一个月后,东宫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章,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郑继乾手捧经书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这一个月的时间,我把这本《道德经》从头到尾看了数遍,看来只有这句与我如今的处境比较契合。”

“前身自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已历十五春秋。只要我还活着,还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就不可避免地成为所有人的关注点。”

“但我又与一般皇子争嫡不同,我就是太子,是未来皇帝的第一人选。”

“可问题是,我的太子之位不是雷打不动,皇帝一言之下便可废黜,而废太子绝无生路可言,到那时如马如超一类的小人都可肆意wuru。因此,于我而言,也是不成就死的结局。”

“一般皇子或可展现其才能令皇帝赏识,或结交朝臣形成势力,亦或是采用阴谋阳谋让其他皇子出局。以上都可以帮助参与夺嫡的皇子成为太子储君的可能。”

“但于自己而言并不适用,我本是太子,与生俱来的权力已让皇帝生出猜忌之心。英明神武与左右逢源的太子,在皇帝的眼中只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大郑当今的皇帝在位十八年,可谓是大权独揽。承平三年下旨撤除内阁机构,以六部尚书组成政事堂,政事堂中六部尚书于军国大事只有建议权,最后皆由皇帝乾纲独断。通过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这位皇帝对于权力的掌控是有多么的严密。

虽然是地狱级的难度,不过对于郑继乾而言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这“不争”就是当前最为适用的法子,不去与皇帝争权不是想混吃等死,而是要让皇帝对自己这个太子安心,在自己势力全无受到其他野心勃勃的皇子阴谋算计时能够稍稍回护。

“但我也不能任其揉搓,即便不敌也要展现出可取之处。”这就必须把握好一个度,毕竟如果被视为无能废物的皇子,一个英明的皇帝是不会容忍其坐在储君之位上的。

“所以,该听话的时候必须听话,该跳脱的时候必须跳脱。”

郑继乾皱着眉考虑今后如何行事,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考,一名小太监端着一碗药汤进来:“殿下,您都看了一天的书了,该歇歇了,今天的药还没吃呢。”

这是前身身旁的侍候小太监,长相清秀,姓李,被赐名为“如玉”。

“小李子,先放在那吧,本宫一会儿就喝。”郑继乾不知前身是怎么称呼这小太监的,但他可叫不出“如玉”……

“是……殿下您都一个月没出东宫了,不如让奴婢陪您出去逛逛散散心?”李如玉建议道。

这太监,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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