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想好了？”
言诧异地看着一大清早就风风火火敲开公会大门的夏小满，明明天才刚蒙蒙亮。她还以为小姑娘得花上更多的时间来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夏小满用力地点点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言抿了抿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苦涩。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言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夏小满的档案，在上面盖上印章，“那么祝贺你，小满妹妹，你成功地加入了我们冒险者公会，现在你已经是一名见习冒险者了。”
“谢谢你，言姐姐。”夏小满说着，向她轻轻地鞠了一躬。
她猜想言可能还会利用话术继续“阻止”她，结果没有。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早点融入到冒险者这个职业之中去了。”言将资料整理进档案夹中，对夏小满说道，“看得出来，对你来说需要学习的知识有很多，我会尽量挑选一些最为重要的、同时对你来说可以快速接受的部分先进行简单地讲解，你可要好好记住了。
“幸运的是，这个点一般公会还没有开放，所以对于私人家教来说，时间很充分。”
“哦。麻烦你了，言姐姐。”夏小满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爬上柜台前的高脚凳，认真地看着她。
言摆摆手，将档案夹收好。
私人家教…么？她轻轻地笑了笑，似乎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表情。
“首先是魔力，”她伸出手，掌心中浮现出点点莹白色的微光，“魔力是一种十分特殊的能量，它很神秘，但又无处不在。小满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夏小满点点头，她也摊开手掌，默默地感受着掌心中的魔力涌动。她的额头上沁出了几滴细细的汗珠。
“魔力并不是魔法师的特权，每个人，每一种生物，甚至是刚出生的婴儿、小兽、道路两旁的杂草，都拥有着魔力。不同的生物个体拥有的魔力的量不同，而这些魔力在不同个体体内所存在的形式也不同——
“游离的魔力，能够被人们所直接使用，以释放出各种各样的魔法。”
言轻描淡写地说着，她的魔力向外散开，在她四周出现了漂浮着的火苗、水球、气旋、电芒、冰晶、光环、黑暗、空间裂缝、生机，以及腐朽的气息。夏小满愣愣地看着周围的这一切，感到有些新奇，还有不可思议。
只一瞬间，言轻轻挥了挥手，所有的魔法就全都消失了。“而生物个体体内固定的魔力，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组成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了冒险者相比于普通人要强大的最主要的契机。”
“小满，你知道为什么会存在着杀死魔物，就会提高冒险者等级从而变得更强大的机制吗？”言突然抛出一个问题，她看向夏小满，索取着答案。
“不知道。”
“好好想想。”言尝试着让她好好思考一下。夏小满不情愿地闭上眼睛，她只知道大家都会使用魔力，但只有很少的人会使用魔法，仅此而已；而言今天所说的这些观念，她还是第一次听闻。她思索着这短短的几句话，试图将它们串在一起。
很快，她就想到了什么。“是……我们掠夺了魔物体内的魔力，纳为己用么？”
“哦？”言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惊异，“你居然会这么想。”
“不对吗？”夏小满低下头，有些局促地摆弄着手指。
“不，非常正确。”
言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虽然不是什么太难的论证推理，但我很高兴你能够自己想明白。”她轻快地说道，“因为我们国家的信仰原因，我还以为你会说出‘这是神赐的加护’之类的话呢。”
“神……”
夏小满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丝丝阴霾，但这些阴暗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也就是说，我们杀死了那些魔物，就会将它们体内的魔力吸取过来贮存着；等到贮存的魔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被我们吸收，变得更强……之类的？”她有些不确定地推测道。
“完全正确。果然学生聪明的话教起来也轻松得多。”言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心中对夏小满的喜爱之情在不经意间也变得越发强烈，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意，继续说道，“没错，和你所推测的基本一致，我们冒险者就是依靠这样的体系来积累经验、提升等级的。但是其中有一点，你说的还并不完整。
“并不是只有猎取魔物才能够获取魔力。事实上，不管是做什么事，只要能够完成的话，都可以从外界获得魔力，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经验值’。”
“……啊？”夏小满有些懵了。
“别着急，我会好好地向你解释清楚的。”言清了清嗓子，她稍微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思路，微笑着说道，“要解释这一问题，我们就要从这个世界的本源以及维系它的系统说起……”
…………
言没有花多少时间，正如她所说的，很快就让夏小满理解了很多她从来没有学到过的东西。
用言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以物质为基础、由魔力从旁协助运转的魔幻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无处不在的海量魔力几乎参与了自然界的一切活动，包括物质循环、能量呈递在内的所有途径都能够窥见它们的痕迹。按照现有的理论知识来解释的话，这些魔力运转的效果就是帮助所有的活动能够以最为有效完美的方式运行下去，无论是从这些活动本身，还是从参与进来的个体来说都是如此。
为了使自己的理论不至于显得晦涩难懂，言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植物需要进行光合作用，那么魔力就会帮助它们往提升光合作用效率和速率的方向成长；草食动物需要躲避它们的天敌，魔力就会在它们的日常生活中缓慢地提升它们的运动能力和隐蔽身影、消除气息的能力，而对于肉食动物则同样会增强其运动与捕杀目标的能力。
又比如说一个陶匠，在制作一件陶器的时候也会根据自己的天赋，不断地积累关于陶艺的经验值（魔力），不管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件成品还是失败品，最终都会增加相应的熟练度。普通人称其为经验，而实际上这些经验正是魔力的化身。
“也就是说，冒险者在平日里的练习…以及接取委托、猎杀魔兽的时候，都会有魔力作为所谓的‘经验值’不断地积累下来……而后者相比于前者提升更多…就是实践以及从死亡的魔物身上夺取了魔力的缘故……吗？”
夏小满思考了一会儿，她看向言，试探性地问道。
“不错，我必须得说，你是我带过的悟性最好的学生之一。”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手中轻巧握住的笔在一个小笔记本上随意地画了几下，“不过我得指出的是，不只是猎杀魔物，就连农夫收割那些普通小麦的生命，也可以从中得到魔力。”
“但是获得的量肯定不如从魔物中得到的。”
言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得不错，”她合上笔记本，转了转笔，嘴角勾起一抹雾一般的浅笑，“这就是为什么冒险者比农夫强大的理由，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在做过鉴定之后会放弃成为冒险者的理由——因为弱小到很难战胜魔物，他们宁可选择自甘平庸也不愿意白白付出生命的代价。冒险者这一行的危险性借此也能够稍微体现出来一些。”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小满一眼，停顿了几秒。
夏小满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言的话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放弃了冒险者这一‘职业’的那些人，他们不会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铭牌；而由于‘转职’这一行为，他们的天赋将不会生效，也无法获得‘技能点数’。”言站起身来，走到夏小满的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因为时间不够，所以我们暂时先跳过。剩下的时间我会带你了解一下冒险者公会对于冒险者来说最最重要的职能。”
“嗯，我知道了。”夏小满点点头，从高脚凳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来这边。”言牵起夏小满的手，领着她来到大厅里的一块贴满纸的公告栏前，对她说道，“这里是公会每天发布委托的地方，就是任务栏。小满你是刚刚加入我们公会的新人，所以按照规定，你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至少三项委托，这样才能被认可为正式冒险者。如果你一个月内连一项委托也不能完成的话，你就会被工会除名。”
“我知道了。”夏小满说着，默默的将言的话记在心里。
“我拣重点讲：这上面的每一份委托上都盖着冒险者公会的印章，上面注示着公会对该项委托的难度评级。”言继续说道，“小满你现在要注意的是，当你第一次完成三个委托时，公会会依据你所完成委托的评级总和来决定你的冒险者评级，像是金银铜铁这种称号。你的评级越高，能够从公会得到的收入和便利也就越好。不过冒险者评级依然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提升上去，所以务必记住一定要量力而行。”
“嗯嗯。”夏小满瞟了一眼那一堆委托状，上面的委托千奇百怪，有看上去就很难完成的，也有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除了委托状之外，还有冒险者的队伍招募队友的公告，公会也是十分细心地为它们盖上了表示不同评级的印章。
夏小满注意到像她这种年龄不高的女孩可以完成的委托很少，而且都是评级很低的简单任务，报酬也都不高。
她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有些犯难，毕竟现在的她身无分文，根本不能为冒险活动准备补给物资，她的等级又太低，即使是去接比较简单的委托也很有可能得不偿失。果然还是先得去找一份临时工作，她心想道。
言似乎猜到夏小满在想什么。她望了望四周，突然凑到夏小满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经济困难，我可以先借你一点钱作为你的启动资金，等你渡过难关了之后再还我，怎么样？”
“真的吗？”夏小满眼睛一亮，略带惊喜地问道。言眨眨眼，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第二个人。”言说道，“公会有规定，公会的工作人员是不能够以私人理由去帮助冒险者的，所以一定要保密。”
“这…”
夏小满犹豫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希望言为了她去做违反规定的事情。然而言似乎心意已决，趁着四下无人，她悄悄的从自己的身份铭牌里取出一个装着钱币的小荷包，然后塞进夏小满的手心里。
“借你了。”言笑了笑，拍拍夏小满的手背。
“言姐姐，这样不好…”夏小满摇头，脸上显现出不安的神情，“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到任何可能的处罚。这笔钱我不能要。”
“你还是收下吧。”
言突然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看着她。“俗话说‘有借必有还’。我借给你钱，除了向你提供帮助，还有就是希望你能够时刻记住这一点。
“我不收取利息，小满妹妹，但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赚到足够的钱还给我，绝对不可以死掉，明白吗？”她蹲下身来，轻笑着仰头看着夏小满的双眼，“你要知道，把钱借出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从别人那里拿回来。万一你死在外面，没人能给我还钱的话，那我不就超级可怜吗？你说是不是？”
“好不吉利，言姐姐。”夏小满低下头，轻声说道，“真的，我不喜欢这种说法……”
“我也不喜欢。但这就是事实，冒险者的事实。”言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她凝视着夏小满，低声说道，“我所看到的，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了，我做不到让自己麻木。
“尤其是现在，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混乱，也许你并不知道。魔族的动作越来越多，王国周边的地区越来越混乱。
“王城…凛冬城那边…我不好作出评价，但是我不知道王族还有教会究竟想要干什么，我揣摩不到他们的想法；军团按兵不动、四处都是流亡的人民、伪装成商队和冒险者的土匪到处作乱……人族自己这边在某些方面，甚至比魔族那边还要危险和混乱。”
“小满妹妹，你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我很喜欢你。所以我希望能够用这小小的一笔钱来约束住你。”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抱住夏小满纤细的身体，“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有一定的经验去应付各种事情，但你一定不要小看了这个世界，尤其是现在，你一定要一直以最谨慎的态度来面对它，不能疏忽，不能自满，不能大意。它吃人向来是不吐骨头的。”
“嗯，我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警惕。”夏小满轻轻地说着，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一直把它当做劲敌，从来都不会变。”
“那就好。”
言突然沉默了下去，她不再说话，只是无言地将头倚靠在夏小满的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夏小满能够嗅到——或者说是感受到，从言的身上所传递出来的那种悲伤，虽然从她的外表上无法看出，却有如寂静的大海一般，沉重无比。
感受到手中那只荷包所承载的重量，夏小满心中那由于仇恨而燃起的火焰也是瞬间被浇灭了大半。所有她想到过和考虑过的冲动、不理智的想法，不知为何，都在这一刻化为烟雾，消散不见了。
“言姐姐。我答应你。”夏小满回抱住言，在她耳边说道，“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不会轻易的死掉的。我保证。”
…………
目送着夏小满离开之后，言也是整理好心情，关上门朝里屋走去，心中盘算着公会开门的时间。这时，从通往二楼楼梯的阴影里走出一道身影，无言地看着她。
言停下脚步。“被你发现了啊，仪。”她淡淡地说着，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果然想做坏事的时候都瞒不过你。你不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很招人厌吗？”
“我不会告诉别人。”低沉的男声从对面传来，声音中几乎不带什么感情。
“随便你怎样都好。”言说着，绕过那道身影向二楼走去。当她爬上楼梯时，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问道：“为什么？”
言的脚步一顿。“你是指小满？”她反问道。
“是。”
“不为什么。”言扭过头，透过窗户玻璃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冷冷地说道，“一个聪明、无依无靠、贫苦但却坚强的女孩子，被我一个刚好有余力能帮上她一点忙的大姐姐遇上了，所以我选择去帮助她。
“反正，依靠你们是无济于事的。”她偏过头，用充满戏谑的目光看向仪，冷笑道，“你所谓的‘神选之国’，连一个本该享受幸福生活、无忧无虑的小女孩都保护不了，而将她置身于现在越来越危险的冒险者生涯之中。我想要说错，也是你们错的离谱。”
“随便你怎么说。”仪说道，“不过没记错的话，那笔钱是你的哥哥…”
“不用你管。”言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用不着你来说教我。”她用手指向大门，“现在，不管你是想包庇我还是要去揭发我，请你出去。”
仪不再说话，他后退几步，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言神色冷峻地凝视着公会大门。半晌，她才回过头，继续朝楼上走去。吱呀吱呀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
…………
夏小满缩着身子坐在爬上城墙的石阶上，认真地思考着如何将身上的每一分钱恰到好处地花在合适的地方。一直到早上七点，早市的店铺摊位陆陆续续的都开了张，她才背上行囊前往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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