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五年春
落花城内正是一片好景色,夹道两旁玉兰树开着素白色的朵儿亭亭玉立的,柳树的长枝荡在道边的夹沟里,夹沟上漂浮着落英缤纷。
桃花源记中的渔翁仿佛在那时误入过的便是这落花城吧。
城内已是傍晚十分,夕阳在西面结成了一片火色的山水画,在落花城以西有一处青砖绿瓦的大宅院甚是气派。便是洛家的祖屋,现如今洛家主君洛冬青,刚承蒙圣上隆恩封了从二品散柣大臣,家宅内外都透露这大喜的气息。
五月十八日黄道吉日,洛冬青府内宴请朝中大臣同贺嘉礼,戏宴俨然尾声时,雀台上来一女子,一席白纱裙裹身带着面纱,确也隐隐的见这姑娘生的是高鼻深目的,一副异域姿态。漏出的脖颈看出这女子是肌肤胜雪异常白皙的,她手中抱着胡琴,站在雀台上,施礼。
“诸位朝中同僚今日齐聚一堂,洛某人实在欣喜万分,我家远房小妹纳兰氏特意献上舞曲,为各位同僚赏看。” 洛冬青急忙的站起身来,介绍了这女子的来历。
一曲舞,异域风情,这胡琴弹得也是十分娴熟又扣人心肠,回荡且有余音绕梁之感。
洛冬青同席上戴着孔雀补服的男子,忽而间起身轻轻拍了拍洛冬青的肩膀后离去,洛冬青会意,举起酒杯对各位大臣道:“洛某先离席一会儿,各位老爷们喝好吃好。”饮罢,引着刚刚那男子进了雀台后面有一屋内,暖阁一般的样子。绕过了浮雕象牙镜架,撩起冰绡窗纱,里面摆着青鸾海棠雕花椅,同花样的桌子。洛冬青让女侍备上茶,那男子开口道:“洛老弟你可是金屋藏娇啊,怎的我来你府中多次从来没见过这女子?”
“哈哈哈……”
洛冬青扶着胡须笑道:“尹老哥啊尹老哥,你来我府内多次没见过她倒也不是什么奇事,说金屋藏娇更是谈不上,这纳兰氏是我母亲那一脉的一个远房表妹,上些日子西域边境混乱,她老子娘偏生都死了,一个姑娘家也没有个亲眷,便来了落花城投奔了我,我呢,也是想着既是亲戚一场我也必然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的嘛!”
这尹姓男子是何人?
落花城内以西以东有一文一武两大家族,东边一家是镇国公宁家,当家主君是皇上亲妹子固荣长公主的额驸宁玉麟,话说这宁玉麟早在西北混战收复边疆时已是战功赫赫,少时便封了镇国大将军名号,现在更是加封镇国公世袭罔替。
西边便是当朝荣贵妃的母家,尹氏一族,主君便是这位内阁学士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尹家主君名景辰。
尹景辰端起茶盏压了一口茶,低目装作不经意间的说了一句:“不知道洛老弟可愿与我结个姻亲?”
“啊?哈哈哈,能被你尹老哥看上倒也是我这妹子的福分。只不过我母亲一脉亲眷便只剩下这一个妹子啊,老弟我……”
洛冬青略迟疑了一下,他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尹景辰的大福晋是枫幽城公孙家独女,身份已是显贵,更何况家中还有两位美妾侧福晋,宁氏是镇国公家庶出的妹子,那林氏虽说出身寒门但却也是少时便和尹景辰结下情缘的爱妾。他所了解尹景辰不似贪图美色之人,这次提亲只不过是眼见着他洛家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拉拢一下,七拐八拐的扯上点关系罢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若是能有合适的人家做个大娘子也是好的,但洛老弟愿意那我便请福晋过来提亲,必是正正当当的进府为妾,你我也从挚友变成亲戚,洛老弟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就算是与我做了妾室,我肯定是不会慢待她的,自是好好养着让她衣食无忧。若是洛老弟不放心,那便在考虑考虑。”
“哈哈哈,既是尹老哥看上了我家妹子,他日她进了尹家门这泼天的富贵我自是一百个放心的,这寻常人家的大娘子也未必有尹老哥的妾室过得体面舒心,老弟自是乐意的,就请嫂嫂过来相看即可。”
洛冬青也是个明白人,荣贵妃现在圣眷优渥,尹家也是如日中天,若是能和尹家结亲也算是助了自己的官道。
二人私谈后,依旧是回到席上推杯换盏,直至夜幕降下这升官酒局才告一段落。
尹景辰刚刚在尹府大门口下了车轿,走至二门口外,本想着去繎茵阁与大福晋说说此事,碰巧遇见了林福晋院里的女侍,名叫琥珀的。正在二门内坐等着,见了尹景辰回来,便起身行礼道:
“老爷让奴婢好等,我家侧福晋今日不知怎的,好似有些头风发作了,已是难受了一小天了,老爷移步去看看福晋吧……” 这丫头生的高挑,面若银盆倒好个模样,许是着四月份的天气晚间还是有些凉意的,她外面穿了件藕荷色的夹背心子。
“那就去看看吧,没有请太医吗?”
尹景辰皱眉,但也是无法,人家想必是已经在这等候有一会儿了,况且在他的记忆里这林氏并不是时常肯病的。
“太医戌时才过来瞧了,说福晋是长期忧思太过才会时常发作头风,奴婢也不是很懂,老爷去瞧了便知……”
琥珀在前面提着灯笼给尹景辰引路,林氏住的槡络阁是整个宅院里最好的位置,只是距离前院远了些,他虽吃了些酒但走了这么多时倒有七八分醒酒之意。
进了大门院子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烛光,正厅也是烛火微暗的,尹景辰迈步正室只往林氏住的寝殿走去。
“老爷怎么来了?定是琥珀这小蹄子把老爷叨扰过来了,我说怎么这么半天没见她过来伺候……”
林氏正躺在床上,盖着红团锦被,头上绑着一个白熊皮的抹额,见尹景辰进来连忙掀开被子下地迎了过去,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湖绿色菊花纹花样的窄袖寝衣。
“你快快躺好穿的这样单薄,她也是为了你,何苦责怪她呢。怎么好端端的头风犯了?许是这几日让你帮衬着大福晋整理家事劳累到了?”
尹景辰皱着眉头一脸的心疼,将林氏连忙扶到床上拿了个百花苏绣的枕头放在身后让她靠好。
林氏抚了抚抹额,芊芊玉指轻柔,带着娇弱病态又温柔的说:“是妾身不好让老爷担心了,家里的事我不大懂,凡事都有大福晋张罗着,妾身也就是帮帮忙而已。只是老爷已经半月没有来槡络阁了,想着不知是不是霜儿有什么地方让老爷生气了,今日听说少煊功课没有做好老爷提点了他两句,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是有些火气便这样了……”
尹景辰小心的将她手放进被子里,一脸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脸道:“你啊,惯会多想的,这几日忙了些,没顾得上过来,少煊学习的事情你不太通,就不要管了,你还有瞳儿呢,也该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林氏娇弱般的点了点头,燃的蜡烛不多,昏暗的烛影下更衬得林氏娇嫩无比,眼波动荡间令人魂牵梦绕,尹景辰不禁的想起大福晋总是说这槡络阁似有勾魂的一般……
他嘴角牵扯,心里暗暗道:是啊,唐玄奘也未必会经得起这般妖精吧……
“既然身子不适,就早些安置吧,今晚有事与大福晋商量,要去一趟她哪里,明日不忙了我再来看你。”
尹景辰说罢,摸了摸她的脸蛋,熄了窗前的蜡烛离去了,出了正厅的门,他猛地一哆嗦,春夜里的晚风还是有些凉啊!
还好繎茵阁的灯火未熄,院子里女侍们还在洒扫着,看见他进了院门便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儿计请安通报。
繎茵阁的位置景色虽没有槡络阁好,但这里住的毕竟是当家主母,地气确实极佳的,院子里的牡丹早早的盛开着了,有侍女正在给牡丹浇水,他走进阁内的这几步,步步都闻到牡丹雍容华贵的香气。
“爹爹来啦,爹爹来啦,好想爹爹啊……”
还没等尹景辰掀起门帘进去一个小娃娃便迎了出来,小娃娃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嫩粉色刺荷花苏绣的小锦衣,头上扎着两个发髻,粉团般的可爱,尹景辰慈爱的将她抱起,她便是嫡长女尹琅璍。
“爹爹也想华儿啊,快进屋里吧,外面春寒……”
女侍掀开门帘,大福晋正在备茶见这父女俩嬉笑着进来,连忙从他怀中接过尹琅璍交给女侍并嗔道:“老爷惯坏了她了,都多大了还让爹抱着,就会撒娇,菊儿快伺候小姐安寝吧……”
尹琅璍嘟嘟这小嘴巴,直到他又俯下身拉了拉女儿的小手,尹琅璍这才乖乖的和女侍回房间睡觉。
“老爷晌午之时就去洛家赴宴,怎的这么晚了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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