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百家宴

天空万里白云,平阳县上的天气格外晴朗。这正好,今天是卢员外大摆筵席的日子,卢员外年近不惑,喜得孙女,老家伙欢喜得很,于是乎大摆长桌,宴请百家,道是为孙女庆生。

“喏,韩家小子,自己找座,人多忙乱,咱家自是照看不过来,今天可没空管你。”卢员外十九岁的大儿子卢云清对着旁边矗立一旁的少年努了努嘴,便闪了身,不再言语。

他太忙了,女儿的百日宴,宴请百家,当真是应接不暇,热闹非凡。

少年闻声,识趣地找偏落座,只躲在一角,也不与旁人言语,自顾吃食。

这少年姓韩,双名玉堂,今年恰有一十一岁。其祖上曾出过有名的平阳进士。

卢云清忙完一圈,又回来这里特意看了看,见韩玉堂还是如此寡言少语,无奈的摇了摇头。

“天意弄人!落得如此,也真个可怜!”

原来这韩玉堂本是大家贵子。其祖父韩世勋南下经营,茶盐米粟,无所不涉,名流官友,无所不交。没出几年,韩世勋便凭借着聪明才智富甲一方。又兼他乐善好施,平阳县上的居民大都受过他的恩惠,因此韩家在这一带可谓是首屈一指的大家。

但到了韩玉堂父亲,韩平之这一代,韩家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韩平之为人耿直,不喜人群。虽说不慕权贵,寡言少语,却也绝不至于得罪上什么人。

而就在韩玉堂六岁那年,山上新下来了一伙子土匪。为头的一条大疤痕直从脸上延伸至脖颈,扬刀跨马的进入了韩家宅子。

也不由分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好似一群疯狼恶鬼。

这为头的大疤痕为人最是贪财,从来不顾及什么江湖道义,管你什么善人恶霸,益字当先才是王道,他看着家大业大的韩府,眼睛都快笑了出来。

“搬!都给老子搬走!哈哈!”大疤痕立在大堂,说着抽出腰间砍刀,倏地一刀,砍断一处雕柱,接着示威似的转身道:“娘的,这么多财宝,都是老子的了!谁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子就劈了他!”

“嗯?当家的在哪?”要说这伙土匪也是缺点儿心眼,抢了半天,还没找到主人。

大疤痕揪出一个小厮,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蠕动着脸,那刀疤更显狰狞。

“若不出来,老子就杀了他!”

小厮哪见过这种场面?韩家是知礼有道的大家,平日里他们只会拼书戏字游娱而已。当下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大堂之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想出卖韩先生,更不想和土匪去硬碰硬。

可唯独韩平之却是个骨气人,他本来躲在内堂,匆忙间藏起了韩玉堂,便步履从容的走了出来。

“我是。”声音简短有力,沉稳而又清晰。

韩平之挺身而出,就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后直面对大疤痕的异常凶悍,也愣是不向土匪张口吐一个字。

大疤痕怒极而骂:“奶奶的,老子就不稀罕这种作假汉子,来人哪!”他转过头去对着众匪挥了挥手,众匪见状,刚要上前,却只见大疤痕回首倏的一刀,结果了韩平之的性命。

“啊!”在场的家丁小厮们被这眼前的一幕吓得大惊失色,韩先生被杀了!当下也不顾土匪的尖刀阻拦,尖叫着四散奔逃。

那是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韩玉堂蜷缩在香案之下瑟瑟发抖。众匪只顾着搬珠宝银两,并没有发现他。

月圆如盘,月色却并不皎洁。土匪走了,没人敢来探望,只有卢云清惦念他的玉堂弟弟。

从那以后,偌大的韩家没了,韩家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这位少公子。

韩玉堂性情大变,六岁的孩子沉默寡言,眼神中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而之后街坊邻居又意外地发现,小小的韩玉堂却力大如牛。

许是看韩玉堂可怜,又许是贪图韩玉堂那点气力,街坊邻居田间劳作总会叫上他,再管上几顿饭。就这样,韩玉堂吃着百家饭,干着百家活,度过了五年光阴。

韩玉堂没什么朋友,由于他平常不说一字,常被同龄孩童戏为小哑巴。

韩玉堂也不恼,任由他们胡闹。唯一能撬开韩玉堂嘴巴的就是卢云清。卢家自早与韩家交好,但也仅仅是利益关系,韩家灭门之后,卢家大门紧闭一个月,生怕惹上官司。只有卢云清偷跑出来,塞给他这韩家弟弟几个馒头,他年长几岁,又是读过圣贤书的,深明孝义。

“恭祝卢老爷喜得凤孙”往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有商贾有平民,有远亲有尽邻。卢员外人还算是不错的,平时在县里虽有些鸡毛蒜皮,斤斤计较,但并不欺压百姓。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个情况,孙女百日,宴请百家,这不像是卢员外吝啬的个性。众人虽摸不着头脑,却也贪得便宜,乐得热闹。

宴席设在江边。江边有座亭,名为万寿亭。平阳县背山抱水,确是个风水宝地。

“诸位!”卢员外起身清了清嗓子,回过头望着尚在襁褓中的孙女不自觉笑道:“诸位,今日实为拙孙之喜,老朽在这里,见笑啦!”话未完先拱手,老家伙可真是客气。

“嗨呀,谁人不知你卢员外宠孙如命,嗨呀,你看你看,您的眼睛都离不开啦”

“员外这孙女可真是生的标志的紧呢,员外可为孙女指婚?”

“哎,怎么,还被你抢先了吗?”

众宾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阿谀马屁应有尽有,不过是逞个嘴巴。

“老卢,你这宴会可得花不少银子吧?你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你会这么大方?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吧?”隔壁古丛县商贾大富伦先生不怀好意,似是在开玩笑,却又句句如针。

卢员外眯起眼睛,回过头只瞥了一眼,便捋着胡须笑骂道:“我是看上您孙子了,等着招为上门女婿。哈哈”

宴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韩玉堂缩在一旁,双眼却紧紧盯着江中河水。

“平阳县里万寿亭,万寿亭中百庆生。西山童女初仙露,恭贺卢翁喜添丁。”歌女咿咿呀呀的唱着祝福。百姓哪里有闲情逸致欣赏这个,面对满桌的美酒香猪,虽不至于狼吞虎咽,却也称得上是的大快朵颐。倒是商人巨贾,各个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还评价一番:“这个小娘子可清秀的紧,咳,那个还差点意思。”

“嘿?怎么起风了。”不知是谁念叨着:“奇了怪了,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人们抬头,还在诧异天空的云彩越积越多,却忽然听到江中中哗啦啦的流水声愈来愈大。

平阳县的民众是向来信服天地异象的。

“原来但凡龙生从云,虎生从风,这是瑞兆啊”

“是啊,天降吉像,确是瑞兆啊。”马屁应有尽有。

韩玉堂站起身来,尽量远离这群阿谀之徒。这一个个的马屁拍得那叫一个润物细无声,不升官发财可真是难为自己了。虽说离去,但韩玉堂的双眼却始终没有离开江面。

水咕噜噜冒着气泡。卢云清此刻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不知为何,他心慌的厉害。卢云清转身看向大营江汩汩的水流,皱起了眉头:“这哪是什么吉兆,哎!”

卢云清为人最是谨慎,今天突然没来由的心慌意乱,仿佛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这让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儿。卢云清叫来小厮,吩咐好要细细招待哪些客人,便快步来到卢员外身旁,耳语道:“父亲,今天这宴怕是办不成了,那”话没说完,卢员外摆了摆手,打断卢云清劝阻的话。

“老夫花了这么多银两,岂能因为一点点异象就搅了性质?”

“再说了,这是吉兆,怎么办不成了?”卢员外举起杯盏:“今天这百家宴,大家来为我孙女庆生,老朽甚为感激,只劝大家吃的尽兴。至于生意嘛,一切都好说。”

伦先生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俩条缝,心里暗道一声老狐狸,谁不晓得你这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作风。宴会是假,生意是真,生意怎么?单方面的好说?亦举杯相敬,酒一饮而尽。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这名利双收的法子了。宴会宴会,且不说我们这些人的随附礼金,单单这打出去宴请百家的名声,都足够你笑开了花。”

宴会继续进行着。卢云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进而来到江边,焚香祷告:“但愿是我多虑了,没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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