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继卿从乡领导岗位上退下后,就进京给于承业带孩子。于承业夫妻俩早出晚归,节假日还要加班、值班。特别是于承业又‘进步’之后,更是整天不着家。小两口经常为谁接送孩子,节假日谁在家照料孩子争执、拌嘴。
于继卿老两口的到来,正解了小两口生活和工作上的燃眉之急。小两口轻松愉悦,踏实工作;老两口享受天伦之乐,发挥余热,一家人其乐融融。
过日子,哪有“锅勺不碰锅沿儿的”? 天长日久,老两口、小两口的“三观”开始碰撞了。先是在买菜做饭上有了芥蒂。
买菜,小两口讲究绿色有机,说菜吃着放心健康;老两口买菜图新鲜、实惠,喜欢买“大路菜”。见老两口经常买大路菜,于承业就向父母普及绿色有机菜的好处。老两口听后,一度接受了小两口的建议,尝试买绿色有机菜,但一段时间后,老两口又买“大路菜”了。
承业再说,老两口就说“有机菜就是包装精致,整理的有模有样而已,与大路菜没啥区别。”老两口还经常拿两种菜给小两口做比较,佐证自己的经验。承业说:“不光看‘模样’,还要看细节和标签。’于继卿说:“菜的‘细节’就讲究新鲜,我在农村呆了一辈子,吃菜就图个新鲜。菜上贴上标签就绿色有机啦?骗傻子呐!”小两口见老爷子嗓门儿上扬就不言语了。
之后,老两口与小两口就各买各的,一家人也是买到什么吃什么。承业小两口就争取多买,让大家多吃有机绿色菜,但于继卿老两口闲在时间多,总体下来大家还是吃“大路菜”多一点。老、小两口在买菜问题上“明争暗斗”,心中相互埋怨,但嘴上都不说,一段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有了孩子后,于承业代表小两口再次“交涉”绿色有机菜事宜,老两口妥协了。在儿媳坐月子期间和孩子的饭桌上全部换成绿色有机菜。但儿媳妇上班后,除孙子的小碗里是有机菜外,大饭桌上又恢复成“大路菜”。小两口忍不住了。
小两口闷在心里的话也随着“大路菜”“上”了饭桌。
这天吃晚饭时,于承业看着素炒菜花说:“一看菜花这么磁实就是‘大路菜’。”小田吃了一口鸡蛋炒西红柿说:“西红柿没滋没味的,嚼着还发‘梗’不是有机菜。”于承业见父母没言声,又开始从有机——绿色——健康;农药——污染——有害的角度,喋喋不休地唠叨他关于有机菜与大路菜利弊的整套理论。小田也附和说:“爸、妈,钱该省的省,不该省的绝不能省。身体健康最重要。”于承业接茬道:“有机菜多少钱一斤呀?心、肝、脾、肺、肾可是无价啊!咱不能‘丢了西瓜捡芝麻’。”
于继卿听的不耐烦了:“贴俩标签就绿色环保了?就是好东西了?价钱贵就好?菜市场里,买大路菜的人乌央乌央的,大家就不知道绿色健康啦?我说你俩就是钱烧包。”
小田说:“爸,咱跟别人不一样。”于继卿一听这话更火了说:“哪不一样?长俩犄角还是多只眼?不都是人嘛。你问问承业这小子‘小时候吃窝瓜多放点油就知足,不吃白薯粥就算改善伙食。绿色、有机、健康?白薯、窝瓜最有机,最健康,你俩吃几个月我看看!”
于承业面红耳赤地说:“爸,咱得讲理,您说啥年月的事儿?您孙子都跟我当年一样大了。再说,现在都微信年代了,得与时俱进。”于继卿急赤白脸地说:“讲窝瓜、白薯属于绿色、环保健康食品,咋没俱进啦?!”
小田看到丈夫涨红的脸还要帮腔,被婆婆拦住了,说:“你爸是乡里出名的倔老头儿,抬杠坯子。你俩杠不过他,吃饭、吃饭吧,吃完饭看电视。”于继卿说:“这是抬杠吗?我是教他们别忘本!”老伴见冲自己来了,摇摇头,与大家闷头吃饭了。于继卿被“干”在那里。
此时,小宝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吃饭饭儿”。于继卿马上和颜悦色地说:“小宝,吃饭,咱吃饭。”爷爷对孙子没脾气。
吃饭磕碰,卫生间使用也磕碰。
于承业的住宅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按理说小两口与老两口合住不算拥挤。老两口没来时,小两口住内设卫生间的主卧,老两口来后就住次卧,使用“客卫”。
于承业有个习惯,上班前要冲澡。房子装修时考虑如果花洒装在“主卫”有个返潮问题,就把花洒安在了“客卫”。于承业早上冲澡,如果遇到于继卿“三急”磕碰就来了。
一天,于承业哼着小曲儿在客卫里冲澡,于继卿憋的在外面打转转,无奈之下只得敲开主卧的门,臊眉搭眼地在儿媳妇的眼皮底下如厕,但一紧张,蹲下半天没解决“问题”,又臊眉搭眼地跑出主卧,正与冲完澡哼着小曲出来的于承业撞个满怀,他一膀子撞开于承业,弄的于承业莫名其妙。
再遇到“打转转”的事儿,于继卿就到客卫门前催促:“你不怕洗秃噜皮呀?要在里边过年呀?快点洗!”于承业出来嘟囔“就这点喜好也不让我舒心!‘主卫’就不能凑活?”“废话!”于继卿撂下话急忙窜进‘客卫’。
后来小两口与老两口也试着商量调换卧室,但这边于继卿死活不同意,那边儿媳妇也不大情愿,调换的事儿就搁置了。之后,于承业冲澡尽量快,于继卿也尽量“错峰”“打转转”,但俩人在时间把握上总有里出外进和阴差阳错的时刻,闹的彼此巨累,心里都不舒畅。
令大家巨累和不舒畅的还有给孩子买衣服。这回老两口特别注意绿色、环保。挑选时,看了标签、看品牌,质地还要选纯棉的。但衣服买回后,或是穿两天就被收起来,或是根本就不让穿。于继卿跟孙子探听原因,被告知“不是‘原装货’。“原装货” 就是“洋货”喽?于继卿犯嘀咕,虽然他不懂英文,但还认识Made In China 中国制造这几个洋码子。他翻看小两口买的童衣标签,也是Made In China!都是中国制造呀!区别在哪儿呐?他私下求教儿子,答复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您不懂’。于继卿继续憋屈。
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承业就挨了一巴掌?于继卿到底做过基层干部,这点涵养还是有的,只要是别戳他的“肺门”、“心尖”凡事都能“冷处理”。于承业挨巴掌,自然是触动了于继卿的痛处。
一个星期天,于承业夫妇又要送孩子去补习班,孩子却坚决要跟爷爷奶奶去游乐园。本想出门遛公园的于继卿夫妇不好表态,就退回卧室听动静。孙子被小田拖进屋“制裁”。这次“制裁的动静比往日大,娘俩不但拌嘴,还有声响,后来就有了哭声。听着动静的于继卿知道打人与哭声是因果关系,自然坐不住了。推开主卧门一看,孙子正在挨屁板。小田是边打边说:“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孙子边哭边喊:“跟爷爷去游乐场,就跟爷爷去游乐场。”
于继卿见状,一把将孙子搂进怀里。站在一边的于承业呵斥孩子:“不听话,谁也救不了你!”又降低调门儿对父亲说:“这事您别插手,您先出去。”于继卿放下孩子,直起腰,小两口觉得这回老人家还挺明白,挺听话。刚想继续制裁,一声脆响令主卧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于继卿的老伴儿进屋看到于承业捂着脸怒目而视,儿媳妇张口结舌,就捶着老伴儿说:“孩子都成家立业了,你怎么还说打就打呀!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说完又去抚摸儿子被打的脸颊,被于承业轻轻推开了。
缓过神儿来的小田发飙了:“没文化可以,但不能撒野!这是我家,我的儿子!管教儿子是我的分内事,谁也不能插手!”
于继卿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冲动,有点不理智,但嘴上并不服软:“是你家怎么滴?是你儿子还是我孙子呐!是你家怎么滴?大不了我们走!”但语调低沉多了。
小田见公公回卧室真收拾东西就说:“您别动,我们走。”说完,拉着于承业,揪着孩子回娘家了。于继卿琢磨了两天只能给唐仁打电话了。
周京华和徐静敲开于承业老丈人的家门,俩人被老丈人夫妇和于承业夫妇热情地迎进客厅。大家坐在沙发上寒暄时,小田说:“给周阿姨添麻烦了。”于承业也说:“我一猜老爸肯定要找您们撮合,唐叔呐?唐叔没一起来?”
周京华敲门时,本来做好了脸难看、门难进的思想准备,所以,一家人热情洋溢的态度令她猝不及防。她准备的开场白原则都是“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现在一看气氛,竟不知如何应酬了。徐静的“任务”是拍糊于承业。于承业是知青们看着长大的,所以,大家给徐静的任务就是“指桑骂槐,敲山震虎,给于继卿老两口出出气!”。看到人家的笑脸,徐静也张口结舌了。
见周京华和徐静不答话,老丈人对周京华说:“你父亲他老人家还好吧?”周京华马上说:“还好、还好,九十多了还挺硬朗。”答完周京华疑惑地看看“老丈人”。“老丈人”说:“我父亲的老战友曾经跟你父亲在一个部队。一次鬼子偷袭八路军团部,你父亲出门向左突围,副团长向右突围,一发炮弹打进团部,副团长当即牺牲了。有这件事吧?”周京华忙说:“有,有。父亲经常给我们讲这段,说‘当年革命就是脑袋蹩在裤腰带上,随时随地准备牺牲。”“老丈人”说:“是呀,老一辈真不容易,我也经常跟她俩说这个故事,你说现在多幸福,怎么事儿却多起来?你们谈事吧,我们回避一下。”说完,起身要走。周京华说:“不妨事、不妨事,就是家长里短儿,坐这儿一起聊吧。”
小田说:“爸、妈你们和小宝在这儿看电视,我跟周阿姨去小客厅。”她见于承业也要起身,就说:“承业,你也在这儿看电视,我跟周阿姨、徐阿姨说说心里话。”于承业莫名其妙地坐在沙发上。
小客厅是朝北房间改造的一间茶室。三人坐下,小田给周京华和徐静沏茶。徐静说:“别麻烦了,坐会儿就走。”小田笑笑没答话。周京华借机仔细端详小田‘稳重大气,圆呼呼的脸上透着喜兴、厚道,举止很得体,与唐仁和别人描绘的大不一样。
小田沏好茶,端给俩人后说:“其实你们不找我,我也想有机会儿找你们聊聊,说说心里话。有些话我既不好跟父母讲也不愿跟承业说,闷在心里挺别扭。”
周京华与徐静对视一番后,又都看看小田。小田并不理会二人的神态,继续说:“公公和婆婆来了确实帮了我们大忙。我父母工作一个赛一个忙,自己家都不顾,哪有心思照顾我们。公婆来了,接送孩子,买菜做饭,洗刷收拾屋子很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俩工作没了后顾之忧,节假日还能旅游访友,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从心里感激公婆。可凡事都有利有弊。”小田看到俩人直眉瞪眼的只顾听,就说:“周阿姨、徐阿姨您俩喝茶,都凉了。徐静刚要说客气话,小田又继续说了。
“人们都说有‘代沟’。我当年还觉得大家是故弄玄虚,搬弄词汇,‘代沟’是个虚无缥缈概念。这段生活体会告诉我,‘代沟’真是一个让人纠结,又逃不开绕不过的情节。用亲情之间的隔膜,年代之间的差异定位,不够准确;用格格不入,水火不容形容又很过分。说它是文化、品味差异吧,又觉得不妥。所以我叫它‘别扭’!”
周京华心想于继卿儿媳妇还挺有思想的。看到周京华愣神,小田又给俩人续茶。徐静接过公道杯对小田说:“我来,你说。”
“公婆来后,家里的生活规律,亲情秩序,习惯爱好都变了,有些还扭曲了。我们从习惯变成不习惯,公婆由原来适应的地方到这儿不适应的地方,两家的生活习性难免要磨合或对冲。这些,我俩事先都考虑过,也有思想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出乎意料,考虑到的只是凤毛麟角或是过于简单。公婆做饭色重、多油、味重,还量多,家里经常吃隔夜菜饭。我俩口味清淡,更习惯做多少吃多少,忌讳吃隔夜菜。我很长时间不适应这些变化。承业委婉地告诉公婆‘尽量少吃剩的’。公公说‘多少哪有准哇?倒掉多浪费!’承业说‘每顿少做点。’我说‘菜清淡点健康’。公公说‘你俩年轻轻的事儿还挺多。’承业还想力争,被我拦了。我觉得说多了老人会不高兴,先将就着,慢慢来吧。吃喝都是小事儿,不爱吃就少吃,回娘家或在单位吃还能克服。关键是公婆来后,我们的夫妻关系也起了微妙的都变化。以前,我与承业有点摩擦或拌嘴,心平气和后,你哄我两句,我让你几分,一会儿就过去了。现在不一样了,承业就是理亏了也要强词夺理怼我两句。公婆别搭话,一搭话,承业的气焰更高涨了,弄得我心里很不舒服,几天都不想搭理他。事过之后,承业坦白 ‘在媳妇面前服软,在爹妈面前抬不起头哇。’‘有时自己确实是撑面子、要面子。’我说生活不能事事跟演戏似的,你演、人看多累呀。生活就是夫妻间的交流和互补,谈不上‘举案齐眉’也要互敬互谅吧?每次事后他都特明白,少不了自责一番,可下次遇事他还是‘当事者迷’。有时我俩拌嘴,婆婆说‘承业,看妈的面少说两句啊。’嘿,承业一听这话就像打了鸡血,一通胡搅蛮缠,嚣张的样子让我都不认识了。有时太委屈了,我就想回娘家,但又不敢轻易回去,怕公婆猜疑,怕父母分心,怕小事酿成大事。”
说到这儿,小田哭了。周京华忙抽纸巾递给小田。徐静说:“于承业真不懂事。”
小田说:“他也心身疲惫没办法。我俩下班回家,多累也不能进门就躺着,怕公婆心里不舒服。旅游或出外访友也不忍时间过长,边玩心里边纠结;遇到驼岭村的亲朋到访,家里又成了旅馆、饭馆。承业耐心伺候,我谨慎接待,但常常是事与愿违。公婆嫌我俩待人不够热情,说‘这个是娘家舅,那个是姨家侄,按老理儿都是上宾,理应如何、如何。’我俩懒得解释,累的疲惫不堪不说,关上门还相互治气。”
周京华听到这儿有点惊愕。父母能给儿女带来这么多麻烦?她不禁联想到自己与女儿、女婿的关系,想到与亲家金晓婉的关系,也联想到徐静的‘地球与月亮要保持距离’的理论。她想‘为人父母,操心受累,搭钱、搭功夫,应该劳苦功高哇,怎么能遭人嫌弃?她想不通,听得有点糊涂。可小田说的一条条,一件件都是实事呀!
来之前,周京华想法很简单,教育小两口要懂孝道,谴责她俩不知恩图报。目的是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顺带给于继卿出口气。她听到这儿困惑了,自己的心思怎么开始同情小两口了?我与小田之间究竟谁在教育谁?
周京华想纠正偏差,回到来前的初衷,表表老两口的劳苦和苦心,说说小两口的自私之处,劝她俩尽快回家赔礼道歉,但搜肠刮肚没找到几句给力的言辞。来之前,她搜罗了几件小田俩人的理亏之处,也斟酌好恰当的词语。比如买菜做饭不要求全责备。生活习惯要慢慢适应。言辞语句要尊重老人等等。可听了小田的倾诉后,她竟有点理亏词穷的感觉,觉得小田对几件事的处置于情于理都合适。
周京华想,合适也要说几句,不然我们干什么来啦?!说教人家,“反击”几句总要有点说辞。周京华仔细琢磨,对!‘教育孩子方面’应该能说她们两句,教育总不能打吧,体罚教育弊端多多。教育孩子总要考虑老人的感受,至少要给点面子吧?做事要“顾及左邻右舍”呀。她正想从这方面说小田两句,以转变“被动受教育”的局面,小田喝了口水又倾诉了。
“溺爱孩子,咱理解,隔辈人嘛。可事事都由着孩子就把他惯坏了!小宝以前很听话,生活也规律。公婆来后,孩子说不得了。一说,先是奶奶袒护说情,爷爷更别提了,一年多的功夫就把小宝惯的没样。之前,孩子睡前洗脚、洗脸不用操心,倒好水自己就完成了。现在可好,倒好水后经常吵闹,说不洗就不洗了。让孩子少吃糖和巧克力,之前很听话,一天让吃一块就吃一块。现在哭着喊着一天要吃几块,睡觉时枕头底下还得藏一块。孩子的要求爷爷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孩子是越来越难管了,最后连补习课都敢拒上!您说多气人。我俩一管教,孩子就吵着闹着找爷爷。一找爷爷我俩就束手无策,孩子就得寸进尺。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下决心要管!板孩子的臭毛病,这就出事了。”
徐静说小田:“打孩子,‘没文化撒野’,‘这是我家’。这些行为和话语很伤老人的心。特别是‘这是我家’让人误解为逐客令,让人伤心。”
小田说:“当时,我也是缺乏理智,不择言语,但绝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看到老人收拾东西,我拉着承业和孩子回娘家就是留个空间解决问题,我也知道,公婆一走事情就复杂了,不但我不舒服,孩子不愿意,承业心里肯定难受,一家人创伤就大了。”
徐静听了还想说什么,酝酿了一番没出声。小田说:“周阿姨、徐阿姨您俩该说就说,我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借机会也给我俩出出主意,今后怎么办呀?”
小田话一出口,周京华陷入沉思。她在换位思考。她在从小田家和女儿媚媚家的角度感受“小两口”的苦衷。
周京华听了小田的倾诉,她对“代沟”有了深刻具体的再认识。她想“代沟”乍一看只是年代的差距,但这个差距的内涵却深不可测,已远远超出了年代或岁月的概念。自己这代人与小田这代人在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甚至理想、信念上,确实存在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深邃沟壑。这边是微信年代呈现的绚丽多彩的生活环境。环境里人人事事,生活起居都打着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烙印。她们就是被俗称为80后、90后、00后以致2010后的新一代。
那边是经历过艰难困苦的磨练,怀揣着朴素情感和理想追求,一步步走进微信年代的50后和60后。前者,在生活、工作和为人处事上崇尚个性独立,追求自主的唯我空间,期盼自我价值的存在和体现。她们敢于憧憬也敢于享受。她们是即尊崇现实又心存奇思幻想的新一代。后者,则在生活、工作中习惯于群体意识,他们抱着残缺不全的“抱团取暖”和寻求爱与被爱的理想环境。他们抱着知足者常乐,但又喜好褒贬人生、不甘寂寞,对前景充满寄托又忧心忡忡的“夕阳人士”。
周京华想‘这边与那边’,‘前者与后者’就不能僭越“代沟”携手人生嘛?两边人们的共同利益或利害冲突在哪儿呐?
她又想到了徐静的“情感转移、私分”和“地球与月亮要保持距离”的说法,想到了魏明铎“浮萍茁壮后,要有生存空间,不再需要抱团取暖”的谬论。她联想到自己与上代人的情感,联想到物质生活水平拮据时,衣食住行都“抓襟见肘”的岁月。当年,家庭和睦,几代同堂却其乐融融。为什么呐?大家的传统观念和感情淳朴是一方面,抱团取暖的物质需要应该也算另一方面吧。
当年,生活必需品要凭证、凭票供应。一个人,一个月只有半斤油。半斤油,250克除30天,一天8克油。那时要是人人都崇尚独立自主,炒菜做饭就太不实惠了。穿衣服是兄传弟、姐传妹,老子传长子。当年穿衣要是也讲独立自主,即使您有钱还没布票呐!还有窘迫无奈的居住环境,依此类推,等等,等等。生活中到处有抱团取暖的便利和实惠。她想,即便不拿家庭比喻,回想在驼岭村的日日夜夜不是也证明抱团取暖的实在意义嘛。一锅菜,一堆柴,一个土炕和打场、脱坯、割麦、收果实等活计哪一桩离得开“抱团取暖”?特别是人生情感起伏跌宕,遇到“沟坎”时哪一次都得益于“抱团取暖”!多少事例,不胜枚举,不都是在“抱团取暖”中度过的嘛?今天物质丰富了,浮萍们茁壮了,就不需要抱团取暖了,就要争取生存空间?就光讲现实不顾情感,光看利益不谈情谊了?
周京华想到这儿哭了。
徐静看了莫名其妙,心想‘来教育人的人,来给别人出气的使者被对手给说哭了?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徐静想到周京华近来爱多愁善感,想说几句宽慰话,但没找不到合适的言词了只能默默地用手抚摸着周京华的肩膀头。
看到周京华掉泪,小田更是不知所措。她想自己倾诉的哪儿触及她的情感了?
周京华接过小田递的纸巾,轻轻擦拭一下,笑着说:“最近爱联想了,还有点多愁善感。说正事。小田的倾诉推心置腹,没拿我俩当外人,我先感谢你的信任。这段时间我常听、也常说两句格言‘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和‘清官难断家务事’。白一鸣家的事儿,你公公和承业可能跟你唠叨过。”
小田说:“他俩提过两句,没深说,也是家庭矛盾吧?”
周京华没接小田的话茬接着说:“你今天谈的苦恼,令我对年轻人的想法、看法和特点有了新的认识。本来我是来说教的,是来指责你和承业的,但听完你的一席话,感觉当初我的考虑太简单,对青年人缺乏认识,缺乏尊重。弄不清楚你们为什么对父母的爱、帮助和付出有抵触情绪。‘舔犊之情’天下同理,为什么你们难于接受?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能理解也不能容忍。今天一聊,觉得我和你公公这代人也需要反思,需要结合时代的进步对年轻人的思维观念和生活方式重新开始再认识。但是,我们确实要有个适应和过度时期,在这个时期,我们想说,对老观念、老规矩不能一刀切,因为咱们民族的文化积淀太深厚了,可谓博大精深,里面精华瑰宝遍地,但 ‘犄角旮旯’里也有糟粕。我们这代人虽然知识比不上青年人精、深,但哲学辩证法学的多,用的也多,懂得‘去其糟粕存其精华’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所以,你让阿姨出主意,阿姨让你俩这两天就回家,给公公赔个不是。”
小田听了一愣。她听着周京华的前半截话,觉得自己的倾诉已说服了两位阿姨,可听到后两句时,她才感到自己是错觉。“可是,周阿姨,我公公毕竟打人了。”小田嘟囔着想拒绝周京华的主意。
“你也打儿子了,父亲打儿子,母亲打儿子都属教育,天经地义的事儿,但都要下不为例。”周京华说完看到小田为难的表情又说:“在家里没有道理可讲。为什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家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家里只讲和气、舒畅、礼让、理解。你说是不是?过日子嘛,就讲顺心如意。一家人如果老鼓着憋着,讲道理又怎样?去吧,听阿姨的没错。”
小田默默地点点头。
出了门,走出小区,徐静一把抱住周京华说:“我的女神你太伟大了。你掉泪时,你的形象一度在我心里大打折扣。我想,历经风浪永立船头的船老大,被个年轻人给说哭了。即便是说得在入理动情你也要先顶住哇。我可以低头、你也不能掉泪呀。当时,我看到你掉泪,我几乎崩溃了。原来你是先抑后扬呀,兵法呀。你当时为什么掉泪?是听了小田的忍让和不容易还是打孩子护孩子?”
周京华没有与徐静嬉笑打闹,而是一本正经地问:“徐静,你说当年咱们评价人都讲人品,人性,至多加上模样儿。现在讲人才、成功人士、官员或财富排行、大亨、大腕、资深。人与这些头衔都是什么关系呐?人与这些头衔是并列关系还是偏正关系?”
徐静听了莫名其妙说:“人跟头衔当然有关系,就是跟并列、偏正的语法没关系。人跟头衔的问题你问魏明铎;语法的问题你回家问老夫子,都不是咱俩的”业务“范围。快五点了,咱先找地儿吃饭。”
周京华说:“听小田聊天时,我想到了咱们在驼岭村时,人真简单,当时的人哪有这么多头衔。你说人的头衔多了,想识别人的真实面目是不是就难了?”徐静说:“那还用说,面具多了,做得逼真识别当然难了。你没看见有条微信说男扮女装,老人装年轻,甚至你想成为谁的模样都成,都不是难事了。你琢磨这些干嘛?吃饭、吃饭,我请你。”
周京华说:“我想吃炸酱面。”徐静看看周京华说:“好,我给老燕打电话先让他炸酱。京华不能感情用事啊,要懂得调整情绪,不认死理,钻牛角尖。”
当周京华敲开小田父母家门的同时,唐仁也敲开了于承业的家门。于继卿唉声叹气的把唐仁和白一鸣让进屋里。
没待俩人坐稳,于继卿就说:“老贱骨头,一对老贱骨头。起早贪黑,买菜做饭,接送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嘿,人家还烦了,哪儿讲理去?”
唐仁说:“打人属于功劳还是苦劳呀?”“爹打儿子天经地义,算义务。”于继卿说。白一鸣说:“口正!打人算义务,你给老夫子打电话也是让他帮你来尽义务?”于继卿的老伴儿端上两杯茶说:“越活越回去了,小时候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人家也当爹了,还是公家人,你抬手就打,就是老糊涂了!”
于继卿说:“就是打少了,要不惯成这个熊样。”白一鸣说:“要不你给承业叫回来,我俩帮你再攒他几下,不是嫌少嘛。”于继卿说:“我行,别人可不能动他一指头。”唐仁对白一鸣说:“听见了,人家是父子,讲究打是疼骂是爱。别人管,没门儿。一会儿咱俩调和说话时,要把握底线,别光顾嘴痛快,让父子俩记恨咱俩。得,老于你说说情况,我俩帮你分析分析。”
于继卿说唐仁:“我听着像在你的办公室里,公事公办的架势,没有一点帮老哥哥出气解气的情谊呀。”白一鸣说:“我俩给你出气、解气,说得不对付时,你们父子俩联合捶我俩一顿,算谁的?这年头留点心眼好。”
于继卿说:“这回是把我气着了,你俩得给我出气。”三人点上烟,听于继卿连比划再说:“饭做少了,俩人都回来吃,下次多做点吧。下次这个回来了,那个加班。饭菜放冰箱里吧,被说成竟吃剩菜剩饭。一大早去买菜,光挑新鲜的菜。买回来人家说不是有机菜,还掏出二百块说‘您别在乎钱,要买绿色有机的’。这不寒掺我吗,你爸缺你这点钱?每月千八百块都贴近去了还在乎二百。我是看到他俩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有机绿色菜,就挑大商场里最贵的菜买,那不就图个心里安慰嘛!再说孩子衣服老贵的买来了不让穿,都是品牌都是中国制造怎么就不成呐?你俩说气人不?!”于继卿唠唠叨叨又讲了几桩事儿。
唐仁说:“就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犯得着打人吗?!我与京华在家里也为这些小事儿拌嘴,与女儿家也为这些赌气,过去就得了。一家人过日子,哪有锅勺不碰锅沿儿的?犯得着动肝火打人?”白一鸣也说:“我们家拌嘴吵架也是家常便饭,要不一家人说什么聊什么呀?于继卿我说你就是老规矩太多,驼岭是驼岭,北京是北京,你得‘入乡随俗’,别老端着老太爷的架子。北京城里‘爷’太多了,谁拿你当回事儿?”
唐仁听白一鸣一说,想到多年前媚媚去驼岭村见于继卿的场景,也附和道:“更新观念,适应年代啊,都会用手机微信了,观念也得随着更新。在驼岭您是乡长,家长,老太爷,进京了您就是孙子,就得当好孙子!”唐仁说得特解气,把孙子二字咬得脆响。
于继卿说:“我给我孙子当孙子成,不能给他俩也当孙子。”于继卿也把孙子发音咬得很重。白一鸣说:“你俩都使劲儿说‘孙子’,我听不懂你俩谁是谁孙子?再说,辈分也南辕北辙呀。于继卿是孙子的孙子,老夫子是老太爷与孙子,整个快出五服了,那还是一家人嘛?”说完嘻嘻地坏乐。
唐仁和于继卿异口同声地对白一鸣说:“你是孙子!”于继卿的老伴给大家续茶水,看着白一鸣说:“充大辈儿不挑地方,赶紧说说让他们回家的事儿吧。”
白一鸣说:“老于,你给于承业打个电话,骂他两句,让他回家。”于继卿急了说:“我给他先打电话?!那我找你俩干嘛?俗话说‘家丑不外扬,我把家丑都扬给你俩了,总得给我找个梯子吧!”唐仁笑了说:“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成,上梯子!”白一鸣双手伸向于继卿说:“得嘞,梯子来了,老于下来吧。”
唐仁说:“咱说好喽,承业夫妻俩进门时你要有笑脸;说话不带刺;话里话外要透露一点点歉疚的意思。”说到这儿,唐仁和白一鸣看看于继卿的表情。来时,俩人切磋琢磨三个条件时,生怕于继卿不接受“笑脸”和“歉疚”两个词儿。于继卿听了痛快地说:“成,成!只要不让我先说话就行。反正见到孙子你不让我笑都不成。‘歉疚的表情’?我脸黑,沉沉脸就算歉疚了。”于继卿老伴听了说他:“老贱骨头。”
唐仁这才把周京华和徐静去劝解小两口的事儿跟于继卿交底。于继卿听了很感慨说:“还是京华仁义,讲情份。他家不给谁面子也的给京华面子。我就在家等孙子了。”
白一鸣说:“话说到这儿,我强调一下,老于,观念真得更新换代了。”于继卿说:“不是咱不进步,不想更新观念,但年轻人的观念咱还真一时接受不了。比方说父母与子女的距离最好是‘一碗汤’的距离。‘一碗汤’是多远?这碗汤是走着送过去,还是骑车开车送去?走平地还是爬山?时间距离真不好算呐。还有‘地球与月亮的关系‘要保持距离,那月亮是地球的儿子嘛?儿子是父母生养的,月亮跟地球有这层关系嘛,能相提并论嘛?他们竟瞎扯!听不懂。”
唐仁与白一鸣对视一笑问:“她俩当你面说的?”于继卿不好意思地说:“我上厕所时顺路听到的。”俩人听了哈哈大笑。
于继卿留俩人吃晚饭,喝点酒。白一鸣说:“改日吧,‘酒涨怂人胆’要是今晚人家回来,您在闹酒炸,大家都白费功夫了。”于继卿一掌把白一鸣推了个趔趄。
上了大街,唐仁说:“这边办的妥妥的,别京华那边说不通人家,咱俩就坐蜡了。
白一鸣说:“我跟于继卿的感觉一样,周京华肯定能把小两口拿下。晚上你请啊。”唐仁说:“凭什么呀?都是为哥们儿办事,你请也不诓外。”白一鸣说:“别忘喽,我是陪你来的。”
“那我给京华打个电话。”一旁等着的白一鸣不屑地看着唐仁说:“这也得请示,能花几个钱?不行你出酒钱,我出菜钱。”电话里传来周京华的声音:你俩回家吃炸酱面!白一鸣嘟囔道:“真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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