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秦:四

太子在府邸的湖心亭宴请荆轲,席间只是和他闲聊,荆轲几次欲提及刺秦计划,均被太子岔开话头。他频频向荆轲敬酒,以较真的口吻说,今日不谈政事。他饶有兴致地问起荆轲早年学剑的经历,以及荆氏的渊源。荆轲一一回答,目光却总飘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太子道:“美景良辰岂可无韶乐乎?”言毕,招手示意侍立一旁的郭总管上前,在他耳边悄语良久,郭总管点点头便退下。不多时,一名素衣女子抱琴,紧随在郭总管后头,从岸边沿着连接亭子的甬道冉冉而至,走到太子近前,深深施了一礼,随即将琴摆置在亭子一角,便开始弹奏。清婉的乐音霎时回荡在亭子里,缕缕轻烟般萦绕在碧波上。

太子道:“此生以为此曲如何?”荆轲道:“沁人心脾,堪比仙乐。”太子笑道:“先生颇通琴道乎?”荆轲道:“密友高渐离善击筑,臣多闻其高论,窃有所得,然于琴道则不通矣。”太子道:“琴道之要义,在于天时、地利、人和,今日晴空万里、和风习习,此得天时;此地楼台水榭相映成趣,碧波淼淼令人流连,此得地利;至于人和,则应在抚琴之人,妙曲须配佳人,否则徒污人耳目,即便抚琴之手也不可小觑,如手指粗短鄙陋者,何堪鸣奏仙乐?”荆轲转向女子,凝眸视之。此刻正在琴弦间游走的那双手白似凝脂,润如美玉,十指细长绵柔,娇态毕现,两条玉臂在近乎透明的薄纱内时隐时现,比那绵延不绝的曲调更撩拨着赏琴者的心。

荆轲叹道:“果真是佳人玉手,与琴音浑然天成。”太子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先生有感于斯,便入琴道堂奥。此女色艺俱佳,聪明伶俐,既先生有意,我愿将此女奉送。”荆轲忙摆手道:“臣但夸其手美而已,殿下切莫误会。”太子便让郭总管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郭总管示意女子停下,琴音戛然而止。这是一种怪异的感觉,荆轲说不明白,只觉得心里不受用。女子又抱着琴,跟随郭总管离去。太子又敬了荆轲几杯酒,郭总管再次回到亭子,身后闪出一个公公,手捧玉盘,上覆一方红绸,恭恭敬敬走到荆轲跟前。太子道:“薄礼一份,先生莫要嫌弃。”荆轲掀开红绸布。

盘子里是两只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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