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道非盗

一时间,李苏苏思绪万千,目光游离之际,落在了张巨的手上。

隐隐约约,她能看到张巨衣服上的血迹,轻轻地把他的手拿起来,拉起他的衣袖,手臂上竟有几道血痕,血迹尚且未干。

看到这几道血痕,李苏苏心疼不已。

不用说,这肯定是儿子在捉鸡的时候,被鸡爪抓伤的。

眼眶一热,两行清泪再次夺眶而出。

眼看泪水就要滴落在张巨的伤口上,李苏苏急忙用手接住,把头别了过去。

‘儿子真的长大了,受伤了都不肯告诉母亲了,可他只有八岁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李苏苏越想心里越觉得难受,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翌日,张巨和张回从鸟的欢叫声中醒来。

李苏苏很早就进入林子深处摘了些野果回来,看到他们醒来便让他们吃了些野果。

“巨儿,你老实告诉娘,昨晚那只鸡是怎么来的?”等他们吃完野果,李苏苏问道。

李苏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承认错误。

附近虽然未曾看到有人家,她却能吃出昨晚那只鸡很显然是家养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偷窃始终都是不对的,这一点她必须让张巨明白。

张巨愣住了,他没想到母亲会问这个问题,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敢说是自己偷的。

李苏苏看到张巨似乎没有承认的意思,脸色一变。

“是不是你偷别人的?”忽而厉声问道。

“我没偷,我是借他们的,以后我会还给他们。”张巨道。

“还?我们现在这样你拿什么还?况且你有问过别人的意见吗?”李苏苏问道。

“问了他们肯定不会给。”张巨道。

“那你就偷是不是?”李苏苏加重了语气,道。

张巨沉默不语,他对偷的概念不是很清晰,父亲那本书他也经常这么拿来看,但父母并没有跟他说过这种是偷窃行为。

昨天抓鸡的事情,他觉得和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同样是没有问过拥有者而自取,到时候只要还只鸡回去就行了,所以他不认为这是偷。

可他又觉得这两者之前又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不说话。

“你错没错?”李苏苏看他不说话,继续追问,道。

以往在家里张巨什么东西都是不问自取,这是他们做父母的失职,如今出门在外,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否则今后必会酿成大错,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明白这个道理。

张巨依旧不说话。

“我再问你一句,你错没错?”李苏苏大声呵斥,道。

张巨还是不肯说话。

“好,你不说话是吧?”

李苏苏说着,起身找了一根碗口般粗的木棍,这么大一根又怕打伤儿子,只好扔掉换了一根小指粗细的,对着张巨的屁股打了下去。

“你说不说?”李苏苏厉声道。

张巨一声不吭。

李苏苏加重了些力道,连续打了好几下,张巨始终还是不肯说。

李苏苏怒了,一手抓着张巨的胳膊,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揍。

这可把旁边的张回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么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阿娘,你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呜呜!”张回边哭边道。

张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咬紧牙关,攥着小拳头,强忍着疼痛,泪水早已滑落,可他偏偏就是这般犟脾气,不说就是不说。

“人都要饿死了,难道还管他是不是偷吗?”张巨忽而道。

他很不服气,就算那鸡是偷的,他还不是为了让家人能够填肚子?他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还要打他?

母亲从来没有打过他,今天是头一回,心中很是委屈,以前打他的人只有父亲和教书先生。

“偷东西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李苏苏道。

“我只记得阿耶说过,让我照顾好你们。”张巨声音哽咽,道。

从头到尾,他虽流泪,却一声都没有哭过,也没有喊过一句痛。

李苏苏一听此话,立马就心软了,哪里还下得去手,手中的棍子跌落在地。

看着这个犟脾气的儿子,李苏苏感觉每打一下,自己的心都会跟着痛一下,此时此刻,她才体会到了张扬当时打儿子的心情。

千错万错,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错,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而已,如果平时自己多管教儿子,而不是纵容,他也许不会走这一步。

李苏苏蹲了下来,把儿女搂在怀里,儿子没哭,自己倒哭得稀里哗啦。

“你个傻小子,你怎么就那么犟呢?你照顾家人是没错,但不管怎么样,盗窃始终都是不对的,知道吗?”李苏苏带着哭腔道。

“孩儿知道了,以后别人的东西,孩儿一定要得到别人的同意才拿,别人不同意绝对不拿,阿娘你不要哭了好吗?”张巨道。

挨了一顿揍的他不但没有责怪母亲,反倒是安慰起母亲来。

现在在他的脑海中,只有父亲的那句话,照顾好家人。

即使他被母亲揍了一顿,屁股上的疼痛还未消退。

“巨儿乖,阿娘不哭了,不哭了。”李苏苏道。

说着,这才把眼泪擦掉。

“疼吗?”轻抚张巨的屁股,很是心疼地问道。

“不疼。妹妹,你也不要哭了,哥哥没事。”张巨咧嘴一笑,道。

如此一来,三人这才破涕为笑。

张巨挨了那么些揍,说不痛那是骗人的,李苏苏又何尝不知?只是既然儿子说不痛,她也就不揭穿,便随便找个借口在这个地方多待几天。

一来,可以让张巨养伤;二来,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赶路,李苏苏怕两个孩子身体吃不消,让他们先缓一缓。

张巨偷鸡的事情她也没再追究,她的本意是想让张巨明白盗窃是不对的,既然他已经知道,也就没必要再揪着不放。

林子里有不少果子,想吃肉也没问题,只要在林子里挖些陷阱或弄些简易的机关都能抓到些野味,够他们应付几天的了。

几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母子三人相安无事,被偷鸡的人家也没有找过来。

养足了精力,母子三人收拾好东西,又开始了漫长的归家之路。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老家呀?”趴在李苏苏背上的张回问道。

张回问出这个问题时,他们已经在外面颠沛流离了一年之久。

关于这个问题,李苏苏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老家。

到目前为止,她都是一路靠着打听往南走,他们的家乡在岭南地区,路途遥远,靠着双腿何时能到,谁都说不准。

她也是第一次用走的方式回老家,长路漫漫。

“只要我们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会到的。”李苏苏抬眼望去,前方一片茫然,看不到尽头,她不能直接告诉儿女,只能换一种方式,道。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将近十岁,和当初简直判若两人,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得到,她曾经是个美人。

两个孩子更是瘦得皮包骨,几乎脱相。

走到此地,他们的食物已经吃完,水也所剩无几,此刻又饿又渴。

烈日当空,李苏苏满头大汗,实在走不动了,又怕儿女在这里烈日之下会中暑,便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背着女儿牵着儿子走到前方一颗已经枯萎了大半的大树下乘凉。

张巨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水壶,把仅剩的水都分着喝完了。

李苏苏和张回靠在树干上,估计实在是太累了,不一会便睡着了。

张巨却无法入睡,他始终记住父亲的那句话。

如今水和食物都没了,他必须再去找些回来才行。

他站了起来看下四周,此地一片荒凉,到处死气沉沉,放眼望去,除了山丘上有些半死不活的杂草外,根本看不到其他活着的东西,更别说是人影了。

站得高看得远,也许山丘后面有什么发现。

于是,张巨拿起水壶跑到了前面一个山丘上,他举起骨瘦如柴的手搭在前额观看,果然看到前方远处有一大群人在走动。

张巨喜出望外,本想叫上母亲和妹妹一同前往,转头看她们睡得正香,不忍心打扰,再看看这四周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她们的安全,便独自一人往那边跑去。

张巨不知道那边是些什么人,他只知道,有人群的地方一定有吃喝的,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就足够了。

看到了人群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张巨完全忘记了饥饿感,他跑起来脚下生风,很快便跑到了人群堆里。

在他眼前的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骨瘦如柴,并不像是有东西吃的,更像是难民,不过他们手里确实拿着吃的东西。

如今大唐虽然进入了太平盛世,周围一些小国家和部落依然还在连年征战,有很多难民逃往大唐避难,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这种场面张巨遇到过,他知道有难民的地方,就一定有吃的,这一年来他们也吃过救济难民的食物。

张巨顺着人流往前走,果然看到前方排着长长的队伍,有人在发放食物。

张巨快步走了过去,加入队伍行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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