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球10光年之外，执行任务已达四个月的探索者，刚完成螺旋曲线行进部分，变成直线行进。
这四个月，探索者经历试验成功、执行B计划，行进模式从大螺旋曲线到小螺旋线曲线。
期间虽因速度过快、绕圈半径过小引发种种问题，不过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直线行进时，探索者以百分之百负能量输出，它的引力使得半径3亿公里的X射线都发生偏移。
从盖娅号的角度看，探索者就像一条巨型鲨鱼，在大海中分开海水奋力前行。
因为距离太近，盖娅号已经看不清海水的边际。
雷蒙团队计划花五个月时间行进40光年，之后返回地球做维护和补给。
这样可以保证地球50年内不受辐射的困扰。
值得说明的是，探索者往返并非实行同一种飞行模式。
在去往黑洞的途中，它追求的是对X射线最大影响半径和预期的扭转角度，负能量输出功率受地球距离的影响，螺旋行进时速度也不能过快。
否则，就算探索者安装有惯性缓冲系统，强大的离心力也会对宇航员的身体造成严重伤害。
同等负能量输出，不同的速度则是通过改变首尾引力差来实现的。
返程情况完全不一样，返程追求的是速度，首尾引力差可以很大。
探索者并没有机会按照计划完成返程，雷蒙和他的团队现在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对于探索者，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因为它不围绕太阳公转。
只是在控制室有时钟按24小时循环计时，雷蒙以此为依据，协调作息时间。
在这段日子里，他们三个人每天轮流值班。
直线行进的第一个八小时，是雷切尔值班。
大卫在紧挨着控制室的寝室休息，雷蒙利用空闲时间整理操作日志，准备生成一份正式的文档。
他们谁也没留意到，探索者直线行进后，在不知不觉中迅猛加速，外面的世界很快就将斗转星移。
雷切尔值班时总是喜欢干些私活，通过盖娅号欣赏远方的天体啊；通过量子通讯，翻看地球不再遭受X射线之后有哪些变化啊。
她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已经远离四个月的地球，那里有宽敞的房子、舒适的浴室、温暖的厨房。
在探索者一号内，什么事都只能将就，喝杯咖啡还是速溶的。
今天像往常一样，雷切尔值班时把大屏幕切换到幽灵星云方向，泡上一杯咖啡，边喝咖啡边查欣赏美丽的幽灵星云。
探索者有自动报警系统，有任何不正常的情况，它都会立即发出警报。
再说，雷切尔并不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最艰难的螺旋曲线部分已经过去。
跑直线，真是的。
当雷切尔偶然抬头发觉幽灵星云过于遥远时，她真不愿意离开她的视线。
但她看着星云往后退啊退，最后她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情，去检查速度仪。
然后……她发觉到异常。
雷切尔赶紧报告雷蒙，再一路小跑冲进寝室。
大卫是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雷切尔叫醒的。这件事发生在他就寝五小时之后。
雷切尔急匆匆地对他说星云位置不对，速度仪显示出错，位置测量仪数字也不正确，她判断不出探索者现在的速度，也判断不出现在的位置。
大卫睡眼惺忪地爬起身，边穿衣服边问什么星云不对，速度仪又怎么出错。
“幽灵星云的位置不对，它不应该离我们那么远。”雷切尔语气急促地说，“速度仪故障，显示不出当前速度。
位置测量仪数字不正确，它说我们距离地球有4万9千光年，你能相信吗？”
“我们跑偏了吗？”大卫头脑清醒过来，马上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方向是没错，但感觉……肯定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雷切尔说。
两个人回到控制室，控制室大屏幕显示的是盖娅号发过来的图像，并且只有红外图像。
可见光拍摄的图像，恒星大多数被尘埃遮蔽，红外拍摄则可以透视可见光无法看清的、被尘埃阻挡的无数恒星和星系。
屏幕当前画面显示的正是幽灵星云，那是雷切尔最喜欢观看的星云。
幽灵星云位于仙后座方向，由于星云的整体看起来如同幽灵一般，因此获得“幽灵星云”的美称。
雷蒙正在检查位置测量仪和速度仪，大卫挤过来将他推开。
“速度仪的问题好解决。”他开玩笑般对雷蒙说，又转向雷切尔，“雷切尔，你把视频切到行进方向，别顾着欣赏幽灵星云，一不小心冲到黑洞里面去！”
大卫从容坐稳，尝试将安装于探索者舱外的传感器复位，重新启动位置测量仪和速度仪，随后目光转向数字仪表盘……上面显示“N／A”。
“N／A，程序溢出？”大卫困惑地说。他本以为是传感器出问题，虽然三个传感器同时出问题很值得怀疑。
现在看来，不是这个原因。
雷切尔将大屏幕的视频切换到黑洞X-2方向，片刻后，盖娅号指令执行完毕。
黑洞吸积盘的画面再次浮现在屏幕上，只是比之前大很多，占满整个屏幕。
“天那，我们离黑洞这么近吗？”看着屏幕上近在眼前的黑洞，雷切尔吃惊地说。
“我们超过光速越多，前面的路程就越短，黑洞看起来比实际距离要近。同样道理，后面的星云看起来比实际距离要远。”大卫不屑地说。
“你以为我不懂相对论吗？”雷切尔反驳道，“我是感觉，黑洞离我们实在是太近。”
“那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以百倍光速运动过，没机会体验百倍光速前进是什么样的视野！”大卫坚持道。
“不是传感器的问题，那会是什么原因？”雷蒙不解地问。
他也不相信位置测量仪的数字，但没有其它合理的解释。
何况幽灵星云的位置，已经说明探索者绝非距离地球只有十来光年，近在眼前的黑洞同样证实这一点。
“程序溢出，不是因为传感器出问题，测量仪又说我们距离地球4万9千光年，难道说……我们的速度是无穷大？”醒悟过来的大卫喃喃自语道。
大卫想起模拟训练的时候，技术人员说过，速度仪是按照百倍光速设计的，超过万倍光速的数字，对程序来讲就是无穷大，它无法理解。
“探索者是不可能达到万倍光速的。”技术人员这样对他说，“如果超过万倍光速，那么程序会溢出，显示N／A。”
当初谁也没考虑到速度会出问题，它并没有接入自动报警系统。
所以，速度仪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就连雷切尔都不清楚。
“要是测量仪的数字没有错，”雷切尔惊慌失措地把目光投向位置测量仪，“那么我们现在距离黑洞只有……500光年！”
“赶紧刹车！”雷蒙命令道。雷切尔随即照做。
探索者的刹车同样是通过改变首尾引力差来实现的，效果类似于将高速航行的轮船螺旋桨反转。
它产生的惯性力，即使经过探索者惯性系统的缓冲，还是把雷蒙直接摔到舱壁上。
探索者的惯性缓冲系统，本是为探索者需要作圆周运行而设计。
它保证探索者以百倍光速前进时，仍可以模拟地球轨道作椭圆形运动。
比起雷蒙，盖娅号就惨多了，它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向黑洞飞奔而去。
倒地后，雷蒙没选择站起来——因为站不起来。
他勉强坐起，后背紧挨着舱壁，巨大的惯性力把他死死压在那儿。
雷蒙目光投向监控大屏幕，脸上仍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们还记得前些日子，收到的那条无线电波吗？”他说，“那条信息提醒我们：越接近黑洞，速度越快。但快到现在这个程度，我简直无法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雷切尔说道，双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以抵抗惯性力，“我们5小时跑5万光年？怎么可能！前面我们可是花四个月才跑十光年。”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雷蒙自语道。
“直线行进！”大卫沉思半晌后答道，“问题的关键是直线行进！还记得在第一个测试点，雷切尔说速度超出百分之五十吗？当时我们谁也没把它当回事，大家都还觉得挺高兴。”
雷切尔承认大卫说得对。
“在第二个测试点，”大卫接着说道，“我们高兴得忘乎所以，压根儿没人去关心速度。后来就是跑螺旋曲线……直到现在，我们又开始跑直线，而且一口气跑了……五个小时！”
“你的意思是说，直线行进，速度会越来越快；而螺旋行进则不会。”雷蒙总结道。
现在回想起来，初开始直线行进那会儿就已经有一些预兆，但被自己忽略了。
“事实如此。”大卫语气坚定地说。
“可为什么之前我们在外太空测试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这种事情？”雷切尔问。
“因为我们现在位于X射线光柱之中。”大卫答道，“我猜我们前面走过的路，是星际高速。”
“就是说，我们之前收到的那幅阿雷西沃图形，省略号的点间距，代表直线行进速度会呈几何级数上升！”雷蒙沉思片刻后说。
“现在我们距离黑洞只有100光年！”雷切尔打断雷蒙和大卫的话，神色惊惶地说。
控制室突然响起预警系统的警报声，提示前方有大质量天体，注意避让。
因为速度仪拒绝提供当前速度，它没有给出预警时间。
“雷切尔，能避让吗？”雷蒙迟疑片刻后试探着问。
探索者的方向控制系统和惯性系统一样，是为百倍光速设计的，速度越快，方向可调节的余地越小。
“没用。”雷切尔说，“我早就试过。方向舵提示速度过快，控制系统拒绝响应。”
“我看现在不止百万倍光速，千万倍光速都有了！”大卫说，“这样的速度急转弯，惯性力非得把我们压成肉饼不可。”
“你们快看！”雷切尔目光盯着大屏幕惊叫道，“盖娅号……它……”
雷蒙和大卫都把目光重新转向大屏幕。屏幕上的黑洞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蓝光，随后信号中断，屏幕变得漆黑一片。
盖娅号具备可选过滤X射线的功能，雷蒙知道。屏幕显示一片蓝光意味着过滤功能失效，它已被黑洞摧毁。
盖娅号已经完成它的旅程，下一个该我们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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