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慢慢发现那个宫女总是在每月十五或月亮特别明亮的时候到那个矮墙上喝酒。他也总会陪她坐上那面墙,聊聊天,共喝一坛酒。酒虽浊,但在他看来要比那些御厨做的汤喝起来舒心的多。
他们会聊很多东西。但他从未问过她的姓名,就像她不曾问过他的身份。午夜的月光下,似乎是两个孤独的人的相互慰藉。这并不关乎他们各自的生活。
皇帝驾崩后,三年不得大兴土木。那面墙便矮了三年。三年后,他十一岁,皇宫开始完善从前未修的部分,这自然包括宫外墙。
她拎着酒坛来到墙下,望着高高的墙,有些不知所措。她爬不上去了。她蹲在墙角,有些无助。直到打更的人也去休息了,他缓步走来。
看见她蹲在墙角发呆,他皱了皱眉。一手接过酒坛子,一手拉起她。他牵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转过个弯。他有些惊喜,一个梯子立在那。他们顺着梯子爬上了墙,坐回那面墙上。皎洁的月光下,似乎远处的山也更清晰了些。他喝了口酒,在一旁浅浅的笑着。她没去问为何那会留下梯子,并且立在哪里好多年。
他十二岁后开始处理政务,也开始在早晨坐上那天下人敬畏的椅子。听大臣议事。他的母亲坐在一旁,闭眼宁神,很少开口说话。
看着下面那些人争的面红耳赤,甚至以死相逼。或者抬棺进谏,不惜血溅当场。一声声陛下叫的他胆战心惊。他虽比同龄人成熟些,但还免不了是个孩子。他求助于母亲,朝堂上母亲也与他陛下相称。她说“这些事,是要陛下定夺的。”说完又闭眼休息了。
君王自称寡人不是没有道理。是自谦“寡德之人”,也实称“孤家寡人”。他极力压抑着孤独与愤懑。在那些夜晚可与酒、与月、与她消散一些。可终究还是要在心里压好多事。谁敢去听皇帝的心声,同她也不敢提起。
终于在他十六岁那年爆发了。早朝之上,一位官员进言。他记不清说的是何事,他只记得他说“此事不必再议。”官员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他提高了声调“朕说,不必再说了。”那位官员听出了他的怒意,长呼一声“陛下”跪在了地上。又是这招,他被如此逼迫了好多年。
他站了起来,大骂道“你给我滚出去!”那个官员还未动,两侧大臣中就有不少站了出来,跪下请他三思。
一股暴怒涌上心头,他不知要作何言语。忽然看见自己明黄色的长袍,心中一灵。作为一国之君,最叫人贪念的不就是杀生大权吗?他停了下来,指着那个官员,怒吼道“拉下去,斩了!”
宽阔的大殿此刻寂静的像个坟场,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可以听到。卫兵上前拖走那个官员。他俯视着大臣,握紧了拳头。下面无人敢在言语,这边是作为君王的感觉吗?
那个官员被拖着,破口大骂“昏君,暴君,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坐在他旁边,从未在早朝主动言语的母亲睁开了眼。只怕开始理政到如今每天早晨母亲都会来。然后却从不说话,一直闭目养神。而今日他开口了,仅四字便叫他不知如何。她说“陛下错了。”他的喉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甩袖离开了大殿。
他不知要向何人诉说这种委屈。那一月的十五,他早早来到墙头,一人喝的大醉。等到她来时,他已经喝光了两壶烈酒。她坐下来后,他借着醉意抱住了他,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她轻拍他的背,任他把鼻涕眼泪都摸在自己的衣服上。
他肆意发泄压抑的情绪。他怕极了寡人二字,于是他问她“我一个人好孤单,你做我的姐姐好吗?”听到姐姐二字,他愣了愣神,被泪水打湿的衣衫有些冰凉。他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莫名的辛酸,声音很轻的应了一声“嗯”。
他从那天起便一直叫他姐姐,她虽只应了那天的一次。他却任是兴冲冲的姐姐长,姐姐短。时间很快,从第一次相见,到如今已经过了九年光景。他早忘记了自己是从何日开始谋划。
先废除大量的跪拜等礼节,再弱化人的等级制度,他极力削弱人与人之间的尊卑礼制。皇帝宠幸宫女虽不雅,但并不遭人诟病。可若娶为妃子,甚至立为皇后,这却是要被那些人极力阻拦的。他需要一个好的出身,哪怕只是平民。对他来说,做一个假身份并不算难。可他并不想去为难她,哪怕一点点。
那天晚上,他拎着两坛酒,早早来到了墙头。这是他寻了好久,才找到的她带来的那种酒。这自然要比她自己酿的好许多。他需要知道她的家,她的家人。这样才能开始自己的计划,可他不敢直接问。都说酒后吐真言,不是吗?
那两壶酒几乎是她一个人喝光的。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独饮两壶烈酒,哪能不醉。她喝的稀里糊涂,他在心中悔过无数次后,开始了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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