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他还没开始问,她到自己先说起来。她醉着摸了摸他的头,口齿有些不清晰。“比我高了好多,我确实有个弟弟来着。如果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与你差不多高了。说着她的眼神黯了下去。
他只顾着兴奋,并未注意到。“那姐姐你的家在什么地方?”他小心的问。她抬起手,指着西边那座山说“那个山往西,再往西,有个叫西蜀的地方,就是那了。”
他心中又是一喜。西蜀,父亲可是给打下来了,现在属于自己。他再问“那家里人还好吗?”她的神色越发黯然。他接下来的话如雷声炸响在他的脑海久久不能散去。
“父亲本是西蜀国王,爱民如子,百姓和乐。我西蜀一片繁荣。大哥能文能武,好多人说日后定是一位大有作为的皇帝。父亲也常说待大哥十八岁以后便传与皇位,他便可与母后后安享晚年。小弟虽调皮,却也十分讨人喜欢。我们的生活本是平静的,可不知为何那战火会烧到我西蜀。我记得是本朝的老皇帝亲自带的兵。我不能忘记父亲在城门死战,母亲在大殿中自缢,小弟死于乱箭中的一幕幕……”
他的思绪乱成了麻绳,不知是该道歉还是该安慰。他只知父亲同一天下乃举世之功,却不曾知晓这其中屠戮了多少百姓,毁了多少家庭。她还在说着面色平静,声音冰冷,毫无醉酒之态。
“我与大哥侥幸逃出,护送之人也一一死尽。我们流亡到这京都,不料正赶上老皇帝登基。他可站在高台上受万民跪拜,我父亲一代任君却尸骨无存。我与大哥同言,此仇必报。为了进皇宫,大哥不惜自宫做了宦官。而我也做了这宫女。”
“想来也是他杀人太多,遭了报应。早早的便死了。我们本想就此作罢,同大哥出宫,回我西蜀做平头百姓。可大哥就不肯为仇人披麻戴孝,被那些人殴打致死,却无人过问。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怎能忘记。当今皇族,我与他不共戴天……”
月光被乌云遮去,大雪纷纷而下。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墙上,神情呆滞,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却也不忘脱下外衣,为她挡一挡风雪。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睡得很沉。似乎是积压了多年的心事今日得以倾诉,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柔和。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皇宫中,他吐出了淤积在心头的一口浊气,轻轻叫醒了她。昨日的薄雪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光彩。宫中的红漆黄瓦,如今也一片素白,未被踩踏的积雪,纯洁的像未经世事的孩子。他指着这一片美好想请她观赏。
她醒来时头还靠在他的肩上,脸瞬间红了。许是有些羞了,还未来得及看看他手指的景色,就快步下了墙头。他冲她喊“姐姐”。她的脚步一顿,但终究是没回头。
后来,他便鲜有机会去墙头喝酒了。一是母亲不在听政,国家大事担在他一人肩上,他也没了午夜出门的玩心。二是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偶尔去了一次,从午夜坐到天明,没见到她的身影。
家仇国恨总归要报的,静待多时。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把毒药撒进了皇帝的茶水里。她又来到了那面墙上,大口灌酒。其实她知道的,自己根本杀不了皇帝。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不是。朦胧的醉眼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与家人的团聚。
卫兵把她压下了墙,很意外的没有把她就地正法或关押天牢。而是带到了一个他可能永远涉足不了的地方,尚书房。
皇帝的桌案前挂着一层白纱。皇帝正低头批阅奏章。虽然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还是那样直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站在一旁的大臣怒呵“大胆刁民见到陛下竟敢如此无礼,还不跪下。”她高高的仰起头“我一国公主何须跪他。”大臣正要再问她是何处公主,他轻轻开口了。
“罢了”虽然说话时没有抬头,可那道冷意十足的声音就足以凌乱她原本高傲的眼神。虽然不是那些夜晚的声音热切,可她还是一下就辨认出,是他。
似是知晓了她以认出自己,他抬起了头,却没有看向她,而是冲着身边的大臣询问“欲刺杀朕该当何罪?”声音依旧冰冷低沉。大臣急忙回答“回陛下,按本朝律当诛九族。”
她轻笑一想,心想:九族吗,怕自己九族之内就只剩自己了。她忽然觉得特别可笑,自己一家人竟都要死在他们家的人手中,自己竟还……
她也不想再去争什么了,长出一口气,静待自己的死期。可听到的却是他的一声叹息以及“他已经没有翘足可足了流放吧,就流放到”他顿了一下“西蜀”。
她忽然特别想问问他为何,她抬眼看去,却只见到白纱以及白纱后他低头缩写的样子。她记起了这依旧是那个肯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孩子啊!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个明君。轻徭薄赋与天下苍生无愧。言官为刷存在感只得将一封封言纸转入他的家事中。常上书言“国不可一日无后”“子嗣乃国之根本”。
他二十一岁时后宫仍是空无一人。丘就连他平日不喜参与世事的母亲,都对他明里提醒,暗里告诫。若非太医早有言,众人都不得不怀疑他有何难言之隐。大臣联合今日定要上书要个结果。却不料早朝休停一月,他巡游全国去了。
他的第一次巡游,未去富饶的江南、未去广袤的漠北、而是去了偏远的西蜀。
掌柜将店中所有种类的酒各呈上一碗。他盯着那碗还飘着酒糟的浊酒。端起抿了一口,问道“这酒出自何处?”掌柜回“此乃前朝宫内酒方,前朝被灭便流入了民间。”他笑了笑,将那一碗酒一口饮尽。能将前朝皇室用酒酿成此翻德性的,这天下怕只有一人。
浊酒入喉,他大呵一声“好酒”。接着又问起酒名。“宫中只传出酒方并未传出酒名。但因其主用大麦所酿,我们便直接称为麦酒。”他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桌子,似在思量,又似在等待。一旁的掌柜随着他的敲击,双腿颤抖。
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拿来笔墨写下三个字“天子笑”。既然无名,那朕便赐他一个。说完转身便走。
掌柜刚要恭送,他又回过头“出门没带银量”他取下一枚玉佩放在酒店门口的桌子上。“这枚玉佩就当做酒钱吧!”说完出了酒家。
他走后不久,自二楼走下一女子。掌柜忙跟在身后,静待吩咐。她看了看桌上墨迹未干的“天子笑”。不停念叨着,思量着这三个字“天子笑、天子笑、天子笑……”
又拿起他留下的玉佩,指腹划过玉佩上的图案,她神情一愣,继而又泪如雨下。或许别人不知那上面所刻的双鱼纹饰代表着什么,可她出生皇族怎会不知?双鱼文饰只可用与皇后,且双鱼玉佩仅此一枚。
半月后,群臣喜悦皇帝终于肯纳妃子了。一月后皇帝大婚,大赦天下,世人喜悦。唯西蜀境内一女子在家中喝的大醉,满地酒坛都是皇帝大婚所用之酒“天子笑”。
她忽然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用尽全身力气从窗口丢出,在路上摔得粉碎。那对双鱼,自中间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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