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女工竟如此精美，将来哪个后生要娶了你，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陆彤看着针线在云姝的手上翻转，一朵层次分明，颜色过渡柔和的牡丹渐渐显现，不由感慨。
“哼，不要脸，自己要嫁人了，还把别人也捎带上。”云姝低首垂眉，面颊酡红，两个酒窝因为小嘴紧呡，而显得愈发深遂，竟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妩媚。
云溪两岸的女眷中，如果要按各自的针黹手艺排序的话，那个十二岁的云姝绝对可以排第一。
别看她小小年纪，纺织、缝纫、剪花、刺绣……样样精通。她纺的布，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显出纤小细微的精致花纹；她缝制的衣裳，女孩子们都爱争抢；她剪的窗花，将整个别院的窗户妆点得别有韵味；尤其是她的刺绣，那更是一绝，她送给张妈妈的一方手帕，上面绣的麻黄猫奴，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张妈妈珍爱有加，她还送给郡主一方绣着番椒的手帕，绿叶中的几点红垂，娇艳欲滴……
张妈妈爱云姝实在过甚，又怜悯她小小年纪便双亲全无，遂安排她住在自己小院的厢房里。
云姝刚到别院的那段时间，云溪东岸的女眷们只要得闲，必会聚在她的屋子里，把看她做女工当成一种享受。
除去女工，云姝还有一个特殊的爱好，便是扎纸人。用小小的竹篾，扎出拳头大小的人形竹架，然后，将宣纸裁剪成大小不一，用浆糊将一片片宣纸糊在竹架上，待浆糊干透后，云姝一笔一画勾勒出纸人的衣服和五官，然后涂上颜色，仿若真人。在云姝的屋子里，一共摆放了十个相貌各样，姿态各异的纸扎人，让人叹为观止。
“云姝，屋子里放这些纸扎人，你不害怕吗？”纸扎人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物件，张妈妈这样提醒她。
“不怕啊，我自己扎的，我怕什么啊？”云姝浅浅一笑，脸颊上的两个酒窝让人着迷，“我们老家的人都爱扎这个，放在家里当摆设。不仅这个，还有花灯啊，纸鸢啊，我们都做。”云姝指着墙上挂的一个蝴蝶状的纸鸢，“您看，我这个纸鸢飞得可高了。”
毕竟是个人爱好，张妈妈也不便多说什么。
不仅张妈妈，自从云姝屋里摆出那十个纸扎人，别院的其他女眷每次进入云姝的屋子，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很不自在，渐渐的，大家也就很少去了。
陆彤年方十七，是云溪对面老兵的女儿，已和同样是老兵后代的王哲定下终生，只等两个月后的婚礼了。
云溪两岸讲究自由恋爱，所以，陆彤和王哲对于婚事并不避讳，且时常相会，互叙相思之苦，迫切之意。
陆彤打算为王哲绣一方并蒂牡丹的手帕，以表达自己对于王哲的深爱之情。陆彤和吴菲儿此次结伴而来，正是向云姝讨教针绣牡丹的技法而来。
陆彤紧盯着云姝手上的动作，看到新奇处，不禁惊诧的轻呼起来：“哇，云姝，这个方法真不错，只需简单的两针，便将两种差异如此巨大的颜色完美的过渡了。”
“别看简单，可是需要对色彩有敏锐的把握，能在繁杂的色线中找到最适合的那一根，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云姝慢条斯理道，手上的针线穿梭不停，“要不，你就拿我这方手帕送给你的如意郞君吧，也免得伤脑筋。”
云姝正在绣制的手帕，只需要在牡丹花和绿叶的轮廓上绣一路金丝，便大功告成了。
“切，我才不呢。”陆彤不屑一顾，“我自己绣，丑点就丑点，他要敢说不好，我就揍他。”
云姝不置可否的轻笑一下。这山里的姑娘就是刁蛮，还未过门呢，就想着怎么收拾自己的男人了。
“不过，这方手帕先借给我，我照葫芦画瓢，到时再还你。”陆彤讨好的笑道。
“拿去就是了，还说什么还不还的？”云姝莞尔一笑。
陆彤和吴菲儿离去的时候，不仅拿走了这方刚刚完工的手帕，还拿走了一团颜色各异的丝线。云姝站在台阶上，颔首微笑着目送二人离去，直到二人消失在墙角，云姝的笑容才凝结成一丝冷若冰霜的蹙眉。
陆彤二人走出别院大门，有说有笑的来到云溪木桥上。
“哎呀，糟了，我忘了向云姝讨几张花样了！”陆彤突然止步，懊恼的跺脚。
“你不是有这方手帕吗？”吴菲儿不解。
“那哪儿行？我总不至于绣得跟这方手帕绣得一模一样吧？”陆彤不愿拾人牙慧，挽住吴菲儿的手，“好妹妹，陪我再回去一趟吧！”
“刚出来，又回去，不行，我脚疼。”十五岁的吴菲儿还未到婚嫁的年龄，对任何事情不太愿意多费心思，“要不，你自己回去，我在这里等你。”
两人纠缠一会，吴菲儿不为所动，陆彤只好不情愿的松开手，走了几步，回头正色道：“可一定要等我。”
“好，放心吧。”吴菲尔摆摆手。
陆彤报以微笑，欢快的向别院的大门跑去。
来到云姝的门口，叫了几声，屋里没有回应。
“哼，我自己找。”陆彤自言自语的推开房门，屋内还是她们离去时候的样子，只是云姝不在屋内，屋里显得异常阴森。
“云姝，在吗？我回来拿些牡丹的花样，你要是不在，我可自己找了啊。”陆彤抬声喊道。没有回应，陆彤只当云姝同意了，便在屋内翻找起来。
终于，在摆放十个纸扎人的窗台上，看见一本厚厚的册子，陆彤对纸扎人亦有所顾忌，犹豫片刻，还是将册子取了下来，翻开一看，果然，里面是一叠荆川纸，以细笔画着各种花鸟草虫的简笔图样。
陆彤取出几张满意的图样，合上册子，重新将册子放回原处。
尽管动作小心，可当她缩回手时，还是碰掉了一个纸扎人，纸扎人滚落在桌前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陆彤好奇的拿起纸扎人，竹篾骨架，糊裱薄纸的纸扎人怎么会有重量？陆彤仔细端详，在纸扎人的后背处，她发现了一处细小的缝隙，眼睛凑到缝隙处往里看，看不清楚，好奇心驱使她将缝隙稍稍拉大，一股干肉的腥臭味霎时涌进鼻尖。
“你在干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彤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纸扎人应声落地，翻滚几下，破烂不堪，里面露出一团漆黑的皮肉来。
“啊，不干什么！”陆彤心虚，不敢细看，回过身来，见云姝面容阴鸷的站在门内，忙解释道，“我回来向你讨几张图样，见你不在，就自己找了几张。”说着，慌张的回头从桌上拿起那几张荆川纸，在云姝眼前晃了两下。
“我，我先走了。”陆彤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云姝，却感觉自己正承受着山一般的压力。
不待面无表情的云姝回答，陆彤侧身从云姝身旁挤过去。
可是，她还未迈出门口，却被云姝在后背点了两指，动弹不得了。恐惧立时袭遍全身，眼珠不停的转动，张妈妈的小院中，沐浴着夏日明亮的阳光。可一眨眼的功失，云姝将门关上，阳光被挡在了门外，屋内充斥着彻骨的寒冷，和森然的阴暗。
云姝口中默念咒语，然后，张嘴向陆彤的玉颈轻咬，鲜血不停的涌进云姝的嘴里，与此同时，陆彤的身躯如被放了气的皮球，急速的萎缩，最后，竟然缩成了一个拳头的大小，变成一具漆黑的干尸。
云姝嘴角尤带一抹鲜血，阴郁的说：“可惜了，我对你本不感兴趣。”皓齿上亦带有斑斑血渍，说完，从窗台上拿起一个女子的纸扎人，从背后掰开，捡起陆彤的干尸，塞进纸扎人中，然后合上，放回窗台。
做完这些，云姝打开床头的木箱，从里面找出一个和纸扎人一般大小的布偶娃娃——布偶娃娃的五官皆为彩笔所绘——云姝将嘴角的血渍抹于手指上，在布偶娃娃的双眼和嘴唇上各点一下。
……
云溪桥上，吴菲儿已等得不耐烦，不停的来回踱步。
终于，不远处的陈江王别院门内，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彤手里拿着图样，边跑边向吴菲儿招手，“来啦，来啦，让你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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