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间,只见几个健壮的人猿,将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猿,抬进了火塘之中,这是老人生前的吩咐,一生为了火种奔波,死后也只想重归火塘。
烈焰熊熊燃烧,老人瘦弱的身体,逐渐被焰火吞没,周围的人猿围着火塘,满脸悲伤之色,发出呜呜的哀嚎,这股沉重的气氛,蔓延了整个山洞。
从人猿捡食虫尸,夜伏昼出穴居,到天火侵袭树洞,群落迁移新居,再到重新开辟路线,定居石山岩洞,最后是小猿凝望山火,老猿取回火种。
近千年的时光,走马观花闪过,看似十分漫长,却显得异常短暂,直到夸的一生了结,随着火光消逝,受到人们的感染,谷也不自主悲从心来。
刹那间,恍惚的画面土崩瓦解,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从那方梦境中脱离,缓缓睁开了眼睛,头顶是原木搭建的倾斜房顶,身下是暖和的兽皮毯子。
四周的石砌墙壁上,挂满了处理好的兽皮,从上边狰狞的花纹,隐约能看出生前的凶厉,剑齿虎、三角龙、重爪龙,都是超越猛兽的可怕凶兽。
剩下的袋狮、双脊龙、古豚兽、猪鳄、树蟒等,也是非常厉害的猎食者,可如今,却成了一张张皮毛鳞甲,被挂在墙上,成了冰冷的战利品。
在这些东西的旁边,还摆放着不少武器,有纯石料打磨的石矛,有硬木柄的宽厚石斧,有投掷的滚石和短矛,有骨头或角质制作的骨刀、牙刀。
角落里,还有装水的大陶缸,有盛放食物的陶缸陶罐,一根根树皮搓成的绳索,绑住了用盐腌制的咸肉、咸鱼,采集的根茎、果实,挂在房梁上。
而在十步见方的石屋中间,石头和黏土砌成了火塘,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正在往火塘里添加柴火,旺盛的火焰,舔舐着吊在架子上的陶罐。
哔哔啵啵的沸腾声,伴随白色的烟雾上升,骨头在汤汁中沉浮,菜叶在沸水中翻滚,诱人的食物香气,勾起了谷的馋虫,也让他彻底清醒。
他用手撑着上半身坐起来,起身的动静,被火塘前的女孩察觉,她有小麦色的皮肤,五官并不如何精致,却显得极为端正,最好看的是那双眼睛。
当她发现醒来的谷,双眼顿时变成月牙状,笑容在脸上洋溢,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小跑过来:“啊!阿谷,你可算是醒了,真是太好了!”
“阿姊!”兽皮毛毯上的小男孩,张开了双手,扑进女孩的怀里,一觉醒来,明明没过多久,却像隔了很久,连熟悉的屋子,也变得有些陌生了。
唯一没变的,是姐姐的呵护与关怀,她摸着男孩的脑袋,一边安抚一边后怕:“好了,醒来就好了,你吓死阿姊和阿玛了,阿玛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我这是怎么了?”谷发出稚嫩的询问,直到现在也没缓和过来,想到梦中的故事,看到眼前的场景,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意识都有些恍惚。
“你忘了吗?”叶反疑惑地问了一声,随即扳着指头做出解答:“你都昏迷了五个、十个,整整二十个日落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把我们都吓坏了!”
“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图腾石旁,一直昏睡到现在,要不是巫姆说你没事,阿玛和我都可能急坏了。”提到这里,叶的脸上还满是后怕之色。
听到她的话,谷才回想起来,前阵子,阿兄本来和他约定好,准备在月弯时,带他去海边捡牡蛎壳,谁知出了岔子,阿父带着阿兄去了外边狩猎。
阿兄不告而别,生着闷气的谷,趁夜跑出了石屋,躲在图腾石边装消失,让阿姊和阿玛带人到处寻找,自以为阿父阿兄听到消息,就会立即回来。
但始终没人发现他,谷躲着躲着,忽然觉得心生困意,意识朦胧间,似乎看到图腾石上射出一道火光,钻进了他的眉心,就倒在石头旁边不省人事了。
直到第二天,巫姆去参拜的时候,才发现了晕倒的他,把他送了回来——这些也是谷后来才知道的,他只记得在图腾旁昏倒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他似乎无处不在,从一个全面且独立的角度,见证了一群人猿的崛起,目睹了他们的成长与变化,做梦这种事情,他其实并不感到陌生。
只不过,与以前那些不着边际的梦不同,这次的梦境异常真实,他能清楚感受到人们的情绪与思维,等他醒过来之后,同样记得梦里边的点点滴滴。
理清楚来龙去脉的谷,脑子里仍然满是浆糊,不禁苦着小脸,既是疑惑这场梦的不同,也是在想睡着之前那时候,从图腾石钻进他眉心的火光。
这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本就是梦的一部分,他抬起小手揉了揉眉心,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情况,只得暂时放弃了思考——唉哟,脑瓜疼。
“咦?阿谷,你怎么哭了?”阿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伸出手来给他擦了擦,不成想手上还有碳灰,给他擦成了花脸猫。
阿叶忍不住笑了起来,阿谷却以为在笑话他,赶紧用小手抹了抹,争辩道:“哪里哭了,哪里哭了,是你看眼花了吧!我可是男子汉,不会哭的!”
“好了好了,没笑话你,肉汤刚好,我给你盛一碗来,睡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饿坏了吧,你吃完先休息会儿,我去告诉阿玛,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睡了这么久,阿谷一点都不困!阿谷要和阿姊一起去找阿玛!”阿谷挣脱了怀抱,掀开的兽皮毯子起来,在地上又蹦又跳。
阿叶皱着眉头看着他,没发现什么毛病,才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等你吃完了我们一起去找阿玛,阿谷千万不要逞强,有不对的地方要告诉姐姐。”
“嗯嗯!”阿谷狠狠点点头,阿叶拉着他走向火塘,在火塘边上的石墩上坐下,几块方正的石头磊起两尺高的平台,用平整的石板盖住充当石桌。
安置好阿谷之后,阿叶才走向角落,从墙上的竹筐里取出陶碗和竹夹,然后才转身回到火塘边,顺着阿谷落下,把竹夹递给他,自己靠近了篝火。
陶罐里的汤汁已经沸腾,一根留着长柄的竹筒,挂在木架的绳索上,长柄的末端留了一截竹钩,方便不用的时候放置,这是专门舀汤的竹提。
阿叶取下了竹提,放在汤里搅了搅,把底下的配料搅匀,才开始往陶碗里舀汤,捞了好几节肉骨头上来,小心地放在了石桌上:“阿谷小心着烫。”
早已前胸贴后背的谷,顾不得滚烫的温度,低着脑袋小心喝着,等到适应了温度,不再觉得那么烫了,才用竹夹开始掏食,竹夹是部落常用的餐具。
大致是一根厚实的竹片,一端手握,一端左右被削尖,既能用来叉肉叉骨,也能用来刨食细小的食物,尤其是用于肉汤之类的,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就是大骨头不好操作,好在,阿叶在煮肉的时候,已经用刀将骨架肢解,汤里只剩下那些小骨头,用竹夹就能插起来,她也盛了汤在旁边进食。
肉和骨头腌制入味,搭配了青青的菜叶,还放了不少豆子和紫苏,尽管没有其他调料,味道也十分不错,饥肠辘辘的谷连喝了五碗,吃了不少肉。
直到肚子变得圆圆滚滚,才肯放下陶碗罢休,阿叶只吃了两碗,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吃饱,才收起餐具到边上,把陶罐取下木架,离开火焰降温。
部落通常只有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谷醒来的很凑巧,正好赶上了下午,家里五口人,阿兄和阿父不在部落,平时只有他们三个吃饭。
阿玛有事没忙完,姐弟俩吃完之后,还要给她送过去,阿叶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大竹罐,罐口十分紧恰,有碳化后的痕迹,密封和保温效果很好。
她把罐子里的汤倒进竹罐,用盖子封好,放进了手提的竹篮,又取了干净的陶碗、竹提和竹夹放进去,最后,用草木灰完全盖住了通红的火炭。
“走吧!”做完这些,阿叶才伸出手,带着弟弟离开了石屋,在空旷的部落中漫步,天空中的火球已经偏西,但距离真正日落,还有不短的时间。
……
这里是一处平坦的河滩,场地十分开阔,周围用长木棒围成栅栏,手臂粗壮的树干插进泥土里,下边用淤泥塞了小半截,留下一丈来高的尖锐木矛。
前后大致有一千步,前边是辽阔的汪洋,中间隔着三千步的海滩,后边是茂密的丛林,有片两千步的缓冲山坡。
左右莫约有一千五百步,左边是一条宽阔的入海河,与栅栏隔了两千多步,右边是低矮的树林,也隔了一千多步的灌木丛。
汪洋里有数之不尽的巨兽,远不是陆地生灵能行走的地方,就算是在海滩区域,也生活着各种巨怪,海陆两栖的脊背巨龙,是所有生物的噩梦。
巨石般的咸水碳龟,拖着厚壳的巨型菊石,也喜欢成群结队,到海滩上晒着太阳,在雨季的时候,甚至有会淌水的章鱼,时不时到沙滩上来捕食。
最早的时候,部落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冒险到海边取盐水,但附近各种凶残的猛兽,总是让他们讨不到好处,轻则空手而归,重则损兵折将。
纵然有得手的时候,因为携带工具的缺乏,使得成果极为稀少,陶缸不方便携带,而葫芦和竹罐装得太少,对于数量庞大的部落,只能是杯水车薪。
但身体匮乏的盐分,只能寄托于海水上,取盐的路途艰辛漫长,到了后来,才慢慢摸索出一块相对安全的海岸,并从原来的烤盐,改进为了晒盐。
他们在海岸边凿出石坑,雨季结束之后,就带人到海边,用器具把海水运进石坑,等到旱季末的时候,就只用把晒好的海盐,装进器皿里带回去。
丛林里的猛兽不及海洋,却比海岸上要多得多,没有腿的森蚺、树蟒,两条腿的骇鸟、牛龙、迅猛龙,四条腿的剑齿虎、恐熊、洞狮,比比皆是。
每到血月重合之时,还会有数不尽的巨虫,从地底下钻出来,在陆地上到处扫荡,沿途的植被和动物,都会被摧毁殆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如今的虫潮,仍然会钻出丛林,从部落的周围路过,但有图腾的庇佑,只会畏惧地远离居住区,反倒成为了他们的猎物,借此获取大量的肉食。
据说,部落在最初的时候,就是从丛林里跑出来的,但对于这个传言,很多族人并不相信,且不说那么危险的丛林,他们是怎么顺利跑出来的。
远离了海洋,盐分从何而来?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再说了,真要是活在丛林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出来?他们深知建立居住地的不容易。
这个传言,普通人只当是笑话,但部落的巫和首领,却代代相传,都知道所言非虚,丛林是部落的根源,部落和图腾,都是从丛林深处而来的。
大河波澜壮阔,最宽的地方有十多步,最窄的地方也有五六步,河中央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没过两人的头顶,里边的渔产丰富,危险也层出不穷。
凶猛的食人鱼和潜水鳄,霸占了整条河流,能与之抗衡的,只有暴躁的巨河狸和剑齿鲑,即便是以鱼为食的渔鹰和鱼鸟,也下意识远离了这片区域。
部落初来之时,本想在河岸边定居,还在这四大霸主手里,吃尽了苦头,折损了不少人手,才退而求其次,在远离河滩的平原处,建立了栖息地。
现如今,部落的饮水,也是从大河的几个支流浅滩取用,万不敢接近河流腹地,只有遇到食物不够的年岁,才会冒险来到边上,捕食水里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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