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头高起，阿谷才醒过来，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时间本来就长，昨天睡得太晚，今天自然起来得迟。
不过，虽然睡得比较晚，却睡得十分舒服，巫姆的房间，本就是部落里最好的，垫床的兽绒质量都是一等一的，舒适得很。
就是不知道，是否也有昨天的暖流因素，他几乎没有做梦的印象，整个夜晚都是暖洋洋的，眼睛一闭一睁，就已经是上午了。
怕他吃不惯巫殿的伙食，绿笃早上做好饭菜之后，还让阿叶送了些过来，等阿谷醒来，肉食都凉得差不多了。
阿叶就着巫殿的火塘，给他热了热，几块撕成条的烤虫肉，半陶罐鲜肉煮的豆羹，还有两个红彤彤的烤红薯。
吃饭期间，阿谷也见到了巫姆，但巫姆忙的事情很多，走来走去，没功夫照看他，只让他吃完了自己活动。
至于纱织，也早早起来，跟着其他巫弟子学习，而照看阿谷安全的任务，交给了另一个年轻的巫弟子。
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没有纱织那么文静，看着性子十分活泼，随身携带一个兽皮袋，装着磨石、小石刀、木头这些小玩意儿。
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在旁边雕刻木头，还经常和阿谷聊天攀谈，问东问西，有时也会拿出兽皮卷翻看。
“阿叶！”远远的，少年就跟阿叶打着招呼，看两人的样子也认识，但阿谷却很陌生，很少有和人打交道的经历。
“你就是阿谷吧，我叫阿坎，巫姆让我看着你，你就当我不存在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别离开部落就行。”
爽快而直接的阿坎，顿时让阿谷心生好感，拉着他一起吃肉，阿坎倒也不客气，虽然吃过了早饭，还是吃了两条烤肉。
吃完早餐之后，三人在巫殿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祭坛，巫姆答应了阿谷认字的请求，可也要从基础开始学起。
今天是九岁的孩子在学习，还要两天才轮到五岁的，那才是他认字的时候，而且，这批五岁的孩子，已经是学习了半年。
按照规矩，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在旱季初才入学，阿谷既然提出想认字，只能勉强凑合跟着学习。
要是能跟得上，那就这样了，要是跟不上的话，权当是提前熟悉，到雨季结束之后，再让他跟着新一批的孩子们。
临走的时候，正好看到纱织也走出巫殿，往山下走去，阿谷突然来了兴趣，远远跟着，看她要做些什么。
但莽莽撞撞的三人，很快就被发现，纱织停下脚步，投来了疑惑的目光，还没等她出声询问，阿谷就跳出来恶人先告状。
一个纵步冲到前边，转过身来嚷嚷道：“看什么，看什么，你跟着我们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坏事？”
这种没事找事的惹祸精，换个人来，绝对要和他吵个没完没了，但偏偏遇到纱织，性情淡漠的她显然没有和小孩子斗嘴的兴趣。
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就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从他的身边绕过，直接朝山下继续前行。
无法无天的小阿谷，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小脸气鼓鼓到涨红，不依不饶地要上去阻挠，被阿叶给及时拉住。
“纱织姐姐，你别介意，阿谷他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她按着阿谷的肩膀，朝纱织递去歉意的微笑，开口解释道。
“没事。”纱织摇头回了一句，她从小吐字不清，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渐渐的，也就变得言简意赅。
阿谷虽然脸色不善，但被姐姐压着，也没有再闹事，阿坎也围了上来，一行四人，不急不缓走下了祭坛。
姐弟两人年纪还小，今天不用学习，都没事可做，只能在部落里闲逛，看到熟人，很自然地跟上来，阿坎则是看着阿谷。
“纱织姐，你是要去兽栏吗？”阿坎边走边磨着小石刀，抬头看了看方向，出声询问，猜测着纱织的目的地。
“嗯。”纱织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但阿谷和阿叶听见要去兽栏，却纷纷起了兴趣，看得出来那里对他们的吸引力。
远远的，只见一片新奇的建筑，从杂乱的房屋中脱颖而出，与周围的土屋木屋相比，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了。
左右莫约八十步，前后莫约五十步，场地相当宽阔平坦，半人高的土墙围住四周，只留下过路的栅栏门。
在场地里边，是四间高大的木屋，其中三间构造特殊，左右后三面是坚固的木墙，开了高高的窗户接光。
而最前边的那面，却只有齐腰高的石墙，堆砌的泥土和石砖缝隙中，打进了一根根粗壮的木棒，又围了一层臂高的栅栏。
另外那间木屋，倒是没什么特点，只是比普通的略为高大，这四间屋子严丝合缝，围成了一个小院子。
正中间是一个小水塘，院子内外水草茂盛，是人工种植的牧草，不过眼下时节已经枯黄，有啃咬和收割的痕迹。
院子里，几个成年人拿着石刀，正在从内往外收割茅草，只留下浅浅的一层草皮，这是为了雨季更好的生长。
眼下，部落周围的枯草，基本上被收割干净，搬到中间的木屋储存起来，作为雨季的饲养草料，只剩院子周围这些。
几人还没靠近，就听见三座兽栏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兽吼声，部落饲养野兽的历史，已经持续了上千年。
驯兽的种类数量不断丰富，兽栏的范围也多次扩张，如今的兽栏里，有羚羊两百头，豚猪三百头，角鹿两百头。
一个个几百斤的驯兽，高高抬起脑袋，试图从栅栏的缝隙里钻出来，但巴掌大的间隙，显然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三间宽大的木屋，又被一条条狭窄的过道，分成了一个个小兽栏，将壮年、老年、青年的驯兽区分开来。
更小的隔间，关的则是怀孕的母兽和吃奶的幼崽，其中，还有几间封闭的兽栏里，关着类似野鸡、鸭子的飞禽。
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普通的兽栏关不住，只能用结实的竹网，四面八方围起来，限制它们的活动范围。
每间兽栏里，都有两个石制的食槽，一个喝水一个吃饭，地面用原木或竹竿架空，中间留下缝隙排泄，方便了粪便的清扫。
两个专门负责照料的女族人，从库房里取出一捆捆干草，在院子里剁碎后装进陶盆，再混合少许食盐，从栅栏上边倒进了石槽里。
不同种类的驯兽，不同数量和年龄阶段，喂养的草料也不尽相同，看得出来，部落在饲养方面已相当成熟。
草料刚倒下去，兽栏里的牲畜们，便一窝蜂围了上来，看到霸占食槽吃独食的家伙，喂养的族人还会用竹条抽打教训。
也会有不听管教，胡乱发起攻击的，但成年驯兽里基本没有，多是青少年的那部分，野心勃勃、傲骨难驯。
部落的饲养兽类，都是特意选拔出来，经过了无数代发展，变得越来越温顺，野性逐渐被抹除，偶尔也有凶性大发的特例。
有的多打几顿就好了，有的怎么教训也不管用，死教不改，只能拉出来宰了吃肉，一代代精挑细选，发展下来。
除了内部的繁衍，外出狩猎的族人，若是遇到合适的野兽，也会试着活抓回来，驯化成功后并入兽栏里。
不过，这些抓捕的野兽，都是出生不久的幼崽，成年野兽的驯化难度太高，而且抓的都是食草类野兽，从不抓食肉动物。
一来，驯养野兽的目的是吃肉，食肉动物只吃生肉，食量大，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根本没有饲养的必要。
二来，食肉动物的野性更大，对族人的危害性非常高，连食草动物都难以驯化，驯化食肉动物的难度更是成倍叠加。
至于驯化猛兽，帮助部落狩猎，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但结果往往不尽人意，族人的力量难以控制这些猛兽，反受其害。
上千年的饲养和驯化，剩下的，便只有眼前这一千多头食草禽兽，数量看似很多，与部落的族人数量相比，就少得可怜了。
因此，兽栏里饲养的兽类，并不用于日常的食用，只是用于困难时期救急，部落的主要食物来源仍然是狩猎。
只有那些野性难驯的特例，以及失去生育能力的老兽，才会被拉出来屠宰处理，补充部落正常的食物需求。
在这片蛮荒，即便是食草动物，攻击力也非同寻常，驯化后的牲畜，只是相对来说“温顺”，依旧不可小觑。
正是如此，饲养的族人都是身强体壮的成年人，而像阿谷阿叶这样的小孩子，正常情况，不允许靠近兽栏周围。
几人刚靠近矮墙，就被人拦了下来，准确来说，是阿谷和阿叶被拦了下来，纱织和阿坎两个大孩子，并没有遭到任何拘束。
“不公平，不公平，他们怎么能进去，为什么我们不能进！”阿谷大叫着不公平，瞪着把他拦住的成年族人。
“小阿谷，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磕着碰着了我们可担待不起。”那人也认识他，笑着跟他摇摇头。
“我不管！我就进去看看，哪里有什么危险，我才不怕呢！”阿谷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打定主意要闯进去。
“你说了可不算数。”守门的壮汉颇为无奈，看着他在门前撒泼，连身旁的姐姐阿叶，也觉得脸颊发红。
阿坎同样有些头疼，开口道：“大河叔，你就让他进来吧，我们在外边转转，保证不进兽圈，我看着他好了。”
巫弟子的话，在部落里还是有点份量，壮汉犹豫了一会儿，才让开了道路：“那好吧，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这下子，阿谷才心满意足，拉着姐姐跨进了矮墙内，顺着草地中间的小路，兴致勃勃冲进了院子里边，阿坎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等他们进来的时候，提前进入的纱织，已经从仓库里取了弯刀和竹筐，加入了周围收割枯草的队伍。
部落不养废物，所有的成年族人，都必须依靠自己的双手，或狩猎，或劳动，或技能，赚取基本的生活物资。
在部落公有制的前提下，家庭私有制也逐步完善，大部分家庭都有了余粮，也产生了基础的贸易交换。
眼下的部落，还没有货币的概念，通用的等价物还是食物，而食物最大的来源，就是狩猎和采集活动。
兽栏和种植的规模较小，收获也全部归部落所有，组织的外出采集和狩猎活动，才是族人主要的食物来源。
大狩猎是四十天一次，采集则是经常进行，两种活动中的所得，一半要缴纳给部落，另一半就是家庭自留。
除此之外，族人想要获得食物，就只能给部落打工，制陶、编织、木工、石匠、裁缝、种植、饲养、运输……都需要人手。
族人完成任务，部落给予报酬，同样的，族人需要的各种工具和生活物资，也能用食物从部落那里兑换。
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部落也会集中起来，提供衣食和住宿，抚养到十岁，十岁之后，就只能自己养活自己。
这种规矩普遍存在，对所有人都不例外，像纱织这样的巫弟子，亦是如此，每天都有任务需要完成。
只不过，和普通人相比，还是要好过不少，能自己选择比较轻松的任务，譬如教导孩童，譬如收割牧草，譬如记录收支。
照看阿谷的任务，也是其中之一，只是由巫姆亲自指派，昨天是纱织的工作，今天就成了阿坎的任务。
阿谷和阿叶闯进兽栏，对于纱织割草的工作，并没有过多留意，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兽栏里动物的身上。
小孩子很少离开部落，对于外边的世界，见识的并不多，见过的动物也少，自然对这些驯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
姐弟俩绕着兽栏四处张望，好奇地打量着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阿坎就站在后边，并没有过多制止。
但看见两人要靠近的时候，还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阿谷虽然不大高兴，却被阿叶给拦了下来，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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