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庙祈愿

1

阳光经过两层不等高的窗户,透过年久沾满飞尘的绿色纱网,暖暖地斜照在老式红木床上,我睁开眼,坐起,揉揉眼,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地板上堆着的衣物布料起毛脱落后由于空气的流动,在一束束金黄色的光照里缓缓落着。

“爸······妈······”我像往常那样叫着,竖起长长的耳朵。

过了会……并没人回答。

我跳下高高的床,坐在木制地板上吃力的穿好衣裤,打开屋门,穿上浅蓝色新鞋,眼前几只不理人的鸡啄着地上的蚂蚁,灶上盖着的大锅边缘隐隐冒着点热气。

“妈妈……妈妈······”我又叫几句,像在试探着什么似的,由于一直没有得到回答,声音一句比一句音调变低,四周安静的让我感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短暂、唐突而无回声,过一会后便怀疑自己是否有出过声了。

我走出厨房,微暖的阳光从天井斜照到大木柱上然后掉在地上——棱角分明,天井走廊中间一个承六边形的门,中间高高的门槛经年累月与鞋底的摩擦已变的弧形,走过六边形的门便是堆着些干木材的后厅,穿过荫凉的后厅到了大厅,大厅屋顶很高,几处燕子筑巢留下的痕迹蒙着破旧的蜘蛛网,四周木头年久泛黑,大厅两边承对称的两个侧厅关着门,分别锁一把铜锁,已很久没被开过。

大厅前面一条小石头铺成的小路,穿过前院直到大门,小路两边种着各种花,大门门槛为一整块大理石而成,我走过前院坐在大门槛上,天边似乎隐隐传来二胡悲伤音乐,然后绕着层层屋檐弥漫着整个村子,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又好像能闻得到的伤感,从内心向身体沁透。

许久一个白衣长发背影一闪向小巷深处走去,我跑着跟过去,深深的巷子两旁破旧老房子屋檐上偶尔几只老鼠躲着,各家都关着门,门上挂着两个锈色光滑的铁环,安静的像被遗弃的村庄,白影没回头拐个弯便不见了,眼前只有条蜿蜒向上的黄土路向后山伸延和天边传来隐隐的悲伤音乐。

这时我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画面,爸爸拉着我的手向日出方向走去,前面正面走来一个人和爸爸说了几句话,爸爸便走了,留自己一个人在原处,四周一片空荡荡和红红刺眼的阳光。

等我回过神来沮丧的穿过几条深深的小巷,便刚好绕到了自家房子的后门,走进后门我隐约听到厨房里有动响,定是妈妈回来了,我从声音里就能确定,便高兴的叫着妈妈走入了厨房,妈妈见我一脸忧郁着便轻声的说道:“小新怎么了!刚跑去哪了!饭热在锅里吃了没呀?”

“还没吃,刚起来都没看到你,我就到街上找你了”一脸还未散去的忧郁。

“妈妈刚出去买些水果!今天你六岁生日等会得上山去拜拜”

“那今天街上怎么都没人啊?”

“你这么晚起来,这时候大家都在田里干活,谁没事在街上走啊!

“别说了,赶紧吃饭,快来不及了”妈妈边说边把我抱上高高的凳子。

打开还冒着气的锅,一碗白粥,一个鸡蛋,鸡蛋大的一端往八仙桌一角轻轻砸碎递给我说:“来!自己剥了吃”

妈妈继续整理着香火和蜡烛,见到妈妈的我从失落也慢慢恢复了往常的活泼,站在凳子上吃着饭,喃喃的自言自语着,一会用筷子动动斜照在桌子上暖暖的阳光,一会又歪着头看看这,看看那的。

妈妈准备好了东西,我也吃完了早饭,妈妈抱下我,又拿了毛巾擦去我嘴上沾着的酱油,整理了碗筷,关上门,牵着我的手出了后门,往后山方向走去。

路边的小草阴凉处还有未蒸发干的露水,小道弯弯曲曲延伸至一道竹林,竹林里有个歪着的破旧赤裸凉亭,树木密的的地方显的阴森,似乎有几对晶莹的眼睛盯着人看似的。

竹林过后,爬上一个有点陡但不长的黄土坡,橘黄色土夹杂着几块石头,几块石头旁边附着些透明水晶石,土坡边一棵大大的榕树,榕树上几只陌生的鸟叫着熟悉的声音,与对面山上的鸟相呼应着。

走上黄土坡到达视野开阔的半山腰,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山腰有块平地,平地上有一大大的稻田,田里稻子已收割,水显的清澈透底,随山而去是一层层承梯状小田,梯田旁左边一条长长的石梯至平地,石阶基本椭圆石头拼成,沙色偏多,光滑发亮,旁边是各种草树向下垂着,把石梯一半阳光挡住,让人感觉在阳光下太热在荫蔽处又太冷的。

许久我感觉有点累了,妈妈指着山顶上一个红色砖瓦有两麒角的小庙对我说:“看!就在那,再爬一会就到了”

我走在妈妈身后,竖着耳朵东张西望着,眼睛充满了一切都似曾相识的好奇,离妈妈远点的时候,我便小跑着贴到妈妈身边东张西望着。

庙俯瞰着被群山包围的村子,村子不大,四周围着厚厚的城墙,城墙并不高,上面长着很多草和各种树,树不高,城里坐落着很多青砖黑瓦房,房子不高但一般不小,每座房子一般都是两户或多户合住,城外依稀有些新盖的平房,对着村口处偏多,至十年前雪儿出事后,村里人便在村子四周都建了庙,分别供奉各种保佑孩子和村子安全的菩萨。

庙四周并不高的围墙,侧面开个小门,里面淡淡的熏香味,我喜欢这味道,不大的庙里神龛正中一尊不大的菩萨塑像,姿态像大人吓唬小孩那样,两手弓在胸前握着拳头,上半身微前倾,脸部表情狰狞,嘴巴紧闭,口轮砸肌向上拉,两眼瞪的大大的,眉毛很粗向上翘,左边站一个充满灵性的凶猛老虎,右边则站一面相斯文穿着似仆人又似书生的菩萨像。

神龛前面一平台放三个香炉,妈妈摆上碗碟,放上苹果,橘子等供品点了香,我侧贴着墙探着头往黑乎乎的一个小过道里好奇的看。

这时妈妈叫我过来说道:“来!拿着香拜拜,祈求平安”

我拿着香疑惑的按妈妈的话做着,双眼好奇着看着神龛上的菩萨,两耳朵向上竖着显得灵性,左手戴一银制小手镯,身材显得比同龄人娇小瘦弱但匀称,我歪歪的鞠着躬,对着菩萨三拜之后妈妈接过香插到了香炉。

“妈妈他是谁呀!为什么要我拜啊?”我疑惑的问道。

“你小时候太难养了,整天哭,不爱喝奶,又总是生病,求菩萨保佑,这样那些小鬼不不敢来侵犯你啦”妈妈边说边显的心事重重。

我疑惑的转过头对着妈妈说道:“我为什么要哭啊!我上次生病都没哭的”

妈妈笑着说:“你那时候还是婴儿怎么会知道呢?以后每年生日你都要跟来拜拜,保佑平平安安的长大”妈妈边烧黄纸边说。

庙四周充满着神秘气息,仿佛到处都藏着神秘的眼睛似的,我害怕又抵不住好奇的想要到处看看,妈妈吩咐我别走太远的玩,随后又边烧黄纸边念叨着:“这几年小新都平平安安的,那些坏东西也少来犯了,祈求都能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大,到时一定会大摆宴席来还愿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爷爷现在也变的神志不清,小新不能再有什么事了······”妈妈边说边擦拭泪珠。

我玩了会感到累了便坐在庙门槛上休息,庙门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丛,里面又似乎有对眼睛盯着我看,我与之对视间脑袋似乎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了起来,这时妈妈怕我跑远的呼唤着我的名字,我猛的一阵清醒,树丛的眼睛吓得往丛林深处跑去消失了,我也回到了妈妈身边,待黄纸烧完妈妈便带着我回到了家里。

2

晴朗的一天总会以晚霞收尾,烈火的霞光总是把村子映的如梦幻,爷爷背对着夕阳赶着牛回家。

妈妈做好了晚餐,我也总是第一个上桌,这时爸爸扛着锄头,踏着稳健的脚步声回来了,我一听到爸爸回来的脚步声,便喜欢躲在桌底,等爸爸走进厨房见我没在也总会说:“小新出去玩还没回来啊!”

这时我总会在桌底下发出“嘎嘎”的笑出声,妈妈也跟着笑,然后我就猛的站起来说:“在这呢”

爸爸这时都会假装吓一跳说:“小新原来在这呀,我以为跑去哪里玩了呢”然后对着我幸福的淡淡的笑着。

爸爸把锄头放在了杂物间,洗漱手脚换过衣服之后,妈妈的最后一道菜也会准时的做好,爸爸叫了爷爷,一家人一起吃着晚饭,昏暗的灯光显得温暖。

十一月的中旬,白昼显得短,六点过后天也就暗了,晚饭后我找了几个小伙伴玩了会,炫耀了自己的新鞋子以及争论了五岁属马六岁就应该属蛇之类的话题。

晚上八点过后,妈妈煮了几个鸡蛋给我吃,每年生日妈妈都会煮几个鸡蛋这是村里的习俗,代表诞生的祝福,里面放几粒红枣洒一点白糖,白色的蛋白裹着蛋黄,中间鼓鼓的透着点微微的黄色,整体吹弹可破的感觉,我很喜欢吃鸡蛋,有时候也喜欢早上早起去鸡窝里捡母鸡刚生下的蛋。

妈妈让我把另外一碗鸡蛋端到了爷爷屋里,爷爷像往常一样的不说话,从记事起,爷爷就很少说话,早上总是按时的去放牛,傍晚准时回来,有时候会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的来回走着,喜欢把房间里有棱角的东西叠的整整齐齐,月光很白时总喜欢半夜跑出去,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去干嘛。

听妈妈说爷爷以前是村里的祭师,附近各村有请神祭祀之类的活动都会来请爷爷为他们做些法事,村里有人去世需要做些招魂安魂之类的法事也会来请爷爷,爷爷也总会为他们带去魂灵的告慰和需要传达的信息,自爷爷神志不清后这些事便慢慢的由爸爸代替了。

晚上月很圆,风很大,夜很静,屋外的树随着风一阵阵的发着寒冷的立体声,天井里几处长年雨水洗刷后形成的凹槽带着积水在月光下泛着白色。

我在妈妈的身边醒来,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今天我不想叫醒爸爸带我上厕所,这是我预谋很久的事了,因为我已经六岁了再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我要自己出门上厕所,我才不怕黑夜呢,于是我悄悄爬下了床,然后用爸爸送给我的木剑玩具挑开了门拴,走出房间出了厨房到了天井,月亮显得苍白透亮,我拉起裤子把尿撒天井下的月光里。

不一会一阵寒风穿过屋外的树稍发出沙沙的响声,伴着冷冷苍白的月光让我脑袋不由的冒出了恐惧感,随后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是小朋友们公认的胆子大,我才不当胆小鬼的。

又一会天井屋檐翘角处随着风来的方向似乎有了瓦落的响动,接着一只全身白毛长的像猴子般的动物出现在了屋顶翘角处,两只发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屋外树上的几只松鼠害怕的往枝叶密的地方躲藏。

接着我不由得闭上眼,脑袋一阵迷糊似乎重新回归了睡眠,身体不自主的随着那动物的方向飘了起来,越飘越高越过围墙从天井处飘到了屋外,接着白猴跳下高高的围墙,抓起地上的泥土堵住我的耳朵鼻子,又摘下两片树叶遮住我的眼睛,然后我就迷迷糊糊的跟在那动物身后往山的黄土道方向走去了,穿过一道树林,树林里夜行动物们都纷纷停止了叫声跑回了窝。

走出村口,一口古井在冷冷月光下晃着自己的水波,井边四周为一排排没有边际的稻田,田里水在月光下显得发亮,田边水流嘟嘟灌着地上永远灌不满的洞。

这时爷爷正从黄土道方向回来,身边跟只长的像猫又像鸟般的动物两个眼睛晶莹透亮加两个长长的耳朵向上竖着,头上顶着一个红色似帽子的东西,白猴见有人走来便拉着我躲到了旁边的树丛里。

随着爷爷慢慢接近,那像猫般的动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树丛处飞去停在一树上竖起两只长长的耳朵听了听看了看,随后飞回到了爷爷肩膀,头对着爷爷耳边蹭了蹭,似乎在说着什么,爷爷便知道附近有山兽出没于是停下脚步对着树丛处喊道:“你这山兽还不离开这里,又出来干什么坏事了”手里拿出用稻草编成的鞭子打算往树丛方向打去。

接着树丛里一个声音嗖的向远处跑去,爷爷收起稻草鞭正打算离开,那猫跳下爷爷肩膀,往草丛里钻,爷爷见有情况也跟着进去,然后看见我小小的身体歪歪着躺在树丛里,两眼被两片树叶遮住,耳朵鼻子被黄土堵着,爷爷拿掉泥土和树叶一把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摸着我那细细的头发,长满胡须的嘴深深的亲着我的脸颊,隐着淡淡的泪光。

爷爷抱着我往回家的路走去,那猫在身后跳着跟着,圆圆的月亮在天边严肃的冷冷的挂着,月光把爷爷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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