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就这样熬到了中午放学。
怎么说，算是久违地体验到了上课的感觉。长时间趴在桌面上体态不太好，有些腰酸背痛。
老远都能听见，年级部学生狂奔到食堂的步履铿锵。
但是国际部学生明显都不是急性子，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专属食堂。
还没有很好的转换好身份，导致尹恩惠对年级部学生的同理心更强。
她记得高中上学有几次迟到，急匆匆地从校门踩点进来，看到有些穿着讲究的学生刚开始陆续进校时的感受。
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加剧了她的不自信。
但是学校本身这种做法就让她十分不理解。既然本就是一个学校，为什么不直接按照统一的作息时间表，校规为什么只对普通学生起作用，却明面上讲适于全校师生。
时至今日，她仍然认为自己的高中生活充斥着偏颇。偏颇不在于宣称的平等欠缺，而在于生活各处的细枝末节。
“……”望着狂奔学生，她总觉得自己真正属于的还是那边。如果说，这场境遇是为了改变什么的话，消除这种同理心或许是很重要的一环。
朋友们招呼的声音传来：“Janet！”
“来了。”她应着声，跨过操场，向朋友那边走去。
“我”。
这个概念开始模糊起来了。
……
她失过一次忆。在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据说，也是一场车祸。
是因为妈妈刚考了驾照，带她去外地旅游兜风，有车从后面追尾，她坐在副驾驶，由于安全带系法错误，额头磕到了车窗。
醒来的时候，在消毒水味弥漫的病房内。床侧坐着她妈。没她爸。
后来她才得知，爸妈关系一直闹的比较僵，出了这件事后，她爸彻底甩手不管，而且由于她已经成年，甚至不需要付赡养费。
或许有过争执和吵闹后。他们离婚了。现在她妈带她，重新适应正常生活。
她妈说：“还好，你都成年了，等恢复记忆后很快可以独立生活了。”
什么叫做还好呢？
每天在人的搀扶下上厕所。体验自尊和情感的双重压迫。这就是还好吗？
每天看很多书。遁入书中的世界。
余华纪伯伦张马尔克斯。
幻想的乌托邦。
“我。”她张开口。“我要喝水”“我想吃饭”“我要出去”。人能说出的，所有以第一人称开启的句子，都是属于表达自我的需求。言语再高尚，也改变不了人的本质。
多庸俗。
“幸好。”医生说：“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是正常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在社会生活中慢慢恢复，也未尝不可。”
然后。她去上大学了。还好，知识体系没有问题。
然后她工作了。还好，适应能力还算不错。
到了将近三十岁的时候，她才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始终在妥协。妥协就是逃避啊。把自己溺在文字里，淹至鼻腔。每一次吐字都在说“不”。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程绕寒。因为他在一次采访时说：“我不想选择轻松的道路，然后让自己后悔。”
二十七岁那年，她终于无法忍受自欺欺人的说法，找了一所整形机构，在家人并不完全支持的情况下，坚持要进行手术。
然后，在面诊结束的夜里——再次碰到车祸。这是个圆。
她不确定，是不是上天在提醒她，有些选择，伊始便是错误。
想纠错。需寻源。
……
尹恩惠戳了戳水杯，望着里面的微型漩涡。
“……喂，”羊毛卷捣了捣身旁的黑长直：“你觉不觉得Janet最近很喜欢发呆。”
kacy：“说明她在思考。Meco，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大脑全是空白。得过且过。”
“嘁——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看看这个好吃的汉堡……哇、你干什么！”
kacy夺过汉堡，咬了一大口：“思考需要能量。不思考的人就不用补充能量了。”
“歪理，还我汉堡！”
“略。”
尹恩惠揪下一块面包吃了，含含糊糊道：“也有道理。”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想这么多，还不如吃汉堡。”她这样说完，又闷声喝了几口可乐。
看得黑长直和羊毛卷两头雾水。
“一份麦辣炸鸡，请付款。”那边，食堂阿姨娴熟地备好餐。
出餐口前站着的，是程绕寒。
嗯，刚刚好。
尹恩惠埋头啜了口可乐。眼睛直往那边瞟。
偶遇这种事件太过小概率。她可没兴趣把看见偶像的期望寄托于偶遇。
凭她对他餐饮习惯的了解，一切都偶遇，都可以制造。
对面两人顺着尹恩惠的目光望过去，拐了拐，定到程绕寒身上。
黑长直：“你在看Grey Cheng？”
羊毛卷：“kacy,shh——”
黑长直：“这有什么好避的。他还跟我们同修一个班的AP心理课呢。”
尹恩惠：“嗯？多讲讲多讲讲。”
黑长直用学术性的目光打量了下戴着耳机，穿着随意的程绕寒：“他人一直很闷，上课也不常说话，老师最开始还会强行找他回答问题，后来发现他不是不能讲，是真的怕麻烦，就尽量不找他了。”
“他好像以后要走艺术的吧。选修了艺术史。好像听说已经开始准备作品集了。以后就申艺术专业。”
这倒是和尹恩惠掌握的信息差不多。程绕寒大学确实赴美留学选择了艺术专业。提前准备也是合情合理。
黑长直说话始终站在客观上，大多都是资料化的语言，很少掺杂个人观点，与她相比，长毛卷更加心直口快：“我觉得他不是很适合留学哎。”
尹恩惠：“……”
这次，换黑长直想要捂她的嘴了。
“啊对不起辰辰。”不用kacy来，长毛卷也意识到自己在往枪口上撞，马上道歉。连中文名都报出来了。
……听久了“janet”听“辰辰”还觉得有点奇怪。
伊恩惠大度地摆摆手：“害。别搞得我好像在护崽一样。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那个……你说。”她指了指羊毛卷。
尹恩惠到现在都不知道羊毛卷的名字。就很尬。
不知道羊毛卷是心大还是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昔日好友到现在都没有叫出她的名字，得了准许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能在国内学生闷头做题，一样可以上好大学。但在国外自我表达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很多机会和奖励都要你去争取。Grey怎么说呢，倒不是说他不会表达吧。但他看起来总是不乐意合群。就是明明可以合群的，但他非要特立独行。就显得他很odd”
尹恩惠：“嗯……这会不会和他学艺术有关系呢。”
羊毛卷：“这和学艺术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尹恩惠：“学艺术的人都比较含蓄？”
黑长直：“学艺术的十有八九都是闷sao。”
“噗——”尹恩惠呛水了。
羊毛卷远远地，朝黑长直比了个大拇指。“good.”
尹恩惠汗：“however，姐妹们。大庭广众这样议论别人不太合适，咱换个话题吧。”
kacy朝背后又撇了眼：“没事。人不在了。”
羊毛卷：“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关心Grey呀？”满脸都写着“八卦”。
尹恩惠：“很早以前就认识。想问问近况而已。”
kacy：“很早？多早？”
尹恩惠随便胡掐道：“七年前吧大概。”
可早了呢。早到五年以后你们这群小孩读完大学，她出来从公司小职员干起呢。
“woooow，发小。”羊毛卷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颇有意味地点点头，黑长直看她的眼神写着“有病”。
kacy：“为什么不去搭话呢？”
尹恩惠愣了愣：“嗯……”
这个问题还蛮在点上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到现在让人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偷来的。
来到恒八国际部，成为梁辰，见到程绕寒。
这些东西，真的是属于她本身的人生轨迹的吗？
或者说，旁观了这么多年，她真的有勇气去直面程绕寒本人吗？旁侧敲击地询问，打听。这些才像是她该做的事情。哪怕换了个身份。她也很难去实践。
她发现过去真的是个圆。已经把她狠狠圈住了。她就在这，哪也去不了。
“我”
“我”
我是……
“喂，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啊！”尖利的声音传来，人群熙攘声，纠斗声。
很乱。
“怎么了？”“去看看。”
黑长直和长毛卷站起来，朝左边的打餐窗口望。尹恩惠随着人潮，半推半就的来到窗口前。
一个女孩抱着饭盒不撒手，饭已经撒了大半。打饭的大哥揪着她校服的领子，举着饭勺涂抹横飞：“哪有这么当学生的啊！真给恒八丢脸。让你刷卡你拿了饭就跑。真好意思。你老师谁！”
女孩个子比较矮，头发乱乱的，设法溜走。但是始终没成功。宽大的红白校服上，有菜汤的油渍痕迹。
“我刷卡了，刷了！”她还理直气壮地狡辩着，腿直蹬。有人讲：“她确实没刷。”当场打脸。
“放开！不然我砸了。”她还在认死理地挣扎。
其他人议论的就更起劲了。
“不至于吧，连饭都吃不起了？”“怪离谱的。”“……”在喧嚣蒸腾的人声中，尹恩惠呆若木鸡。
她看到女孩的脸，那时17岁的她自己。
尹恩惠。
圆。 “叮铃铃。”
就这样熬到了中午放学。
怎么说，算是久违地体验到了上课的感觉。长时间趴在桌面上体态不太好，有些腰酸背痛。
老远都能听见，年级部学生狂奔到食堂的步履铿锵。
但是国际部学生明显都不是急性子，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专属食堂。
还没有很好的转换好身份，导致尹恩惠对年级部学生的同理心更强。
她记得高中上学有几次迟到，急匆匆地从校门踩点进来，看到有些穿着讲究的学生刚开始陆续进校时的感受。
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加剧了她的不自信。
但是学校本身这种做法就让她十分不理解。既然本就是一个学校，为什么不直接按照统一的作息时间表，校规为什么只对普通学生起作用，却明面上讲适于全校师生。
时至今日，她仍然认为自己的高中生活充斥着偏颇。偏颇不在于宣称的平等欠缺，而在于生活各处的细枝末节。
“……”望着狂奔学生，她总觉得自己真正属于的还是那边。如果说，这场境遇是为了改变什么的话，消除这种同理心或许是很重要的一环。
朋友们招呼的声音传来：“Janet！”
“来了。”她应着声，跨过操场，向朋友那边走去。
“我”。
这个概念开始模糊起来了。
……
她失过一次忆。在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据说，也是一场车祸。
是因为妈妈刚考了驾照，带她去外地旅游兜风，有车从后面追尾，她坐在副驾驶，由于安全带系法错误，额头磕到了车窗。
醒来的时候，在消毒水味弥漫的病房内。床侧坐着她妈。没她爸。
后来她才得知，爸妈关系一直闹的比较僵，出了这件事后，她爸彻底甩手不管，而且由于她已经成年，甚至不需要付赡养费。
或许有过争执和吵闹后。他们离婚了。现在她妈带她，重新适应正常生活。
她妈说：“还好，你都成年了，等恢复记忆后很快可以独立生活了。”
什么叫做还好呢？
每天在人的搀扶下上厕所。体验自尊和情感的双重压迫。这就是还好吗？
每天看很多书。遁入书中的世界。
余华纪伯伦张马尔克斯。
幻想的乌托邦。
“我。”她张开口。“我要喝水”“我想吃饭”“我要出去”。人能说出的，所有以第一人称开启的句子，都是属于表达自我的需求。言语再高尚，也改变不了人的本质。
多庸俗。
“幸好。”医生说：“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是正常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在社会生活中慢慢恢复，也未尝不可。”
然后。她去上大学了。还好，知识体系没有问题。
然后她工作了。还好，适应能力还算不错。
到了将近三十岁的时候，她才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始终在妥协。妥协就是逃避啊。把自己溺在文字里，淹至鼻腔。每一次吐字都在说“不”。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程绕寒。因为他在一次采访时说：“我不想选择轻松的道路，然后让自己后悔。”
二十七岁那年，她终于无法忍受自欺欺人的说法，找了一所整形机构，在家人并不完全支持的情况下，坚持要进行手术。
然后，在面诊结束的夜里——再次碰到车祸。这是个圆。
她不确定，是不是上天在提醒她，有些选择，伊始便是错误。
想纠错。需寻源。
……
尹恩惠戳了戳水杯，望着里面的微型漩涡。
“……喂，”羊毛卷捣了捣身旁的黑长直：“你觉不觉得Janet最近很喜欢发呆。”
kacy：“说明她在思考。Meco，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大脑全是空白。得过且过。”
“嘁——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看看这个好吃的汉堡……哇、你干什么！”
kacy夺过汉堡，咬了一大口：“思考需要能量。不思考的人就不用补充能量了。”
“歪理，还我汉堡！”
“略。”
尹恩惠揪下一块面包吃了，含含糊糊道：“也有道理。”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想这么多，还不如吃汉堡。”她这样说完，又闷声喝了几口可乐。
看得黑长直和羊毛卷两头雾水。
“一份麦辣炸鸡，请付款。”那边，食堂阿姨娴熟地备好餐。
出餐口前站着的，是程绕寒。
嗯，刚刚好。
尹恩惠埋头啜了口可乐。眼睛直往那边瞟。
偶遇这种事件太过小概率。她可没兴趣把看见偶像的期望寄托于偶遇。
凭她对他餐饮习惯的了解，一切都偶遇，都可以制造。
对面两人顺着尹恩惠的目光望过去，拐了拐，定到程绕寒身上。
黑长直：“你在看Grey Cheng？”
羊毛卷：“kacy,shh——”
黑长直：“这有什么好避的。他还跟我们同修一个班的AP心理课呢。”
尹恩惠：“嗯？多讲讲多讲讲。”
黑长直用学术性的目光打量了下戴着耳机，穿着随意的程绕寒：“他人一直很闷，上课也不常说话，老师最开始还会强行找他回答问题，后来发现他不是不能讲，是真的怕麻烦，就尽量不找他了。”
“他好像以后要走艺术的吧。选修了艺术史。好像听说已经开始准备作品集了。以后就申艺术专业。”
这倒是和尹恩惠掌握的信息差不多。程绕寒大学确实赴美留学选择了艺术专业。提前准备也是合情合理。
黑长直说话始终站在客观上，大多都是资料化的语言，很少掺杂个人观点，与她相比，长毛卷更加心直口快：“我觉得他不是很适合留学哎。”
尹恩惠：“……”
这次，换黑长直想要捂她的嘴了。
“啊对不起辰辰。”不用kacy来，长毛卷也意识到自己在往枪口上撞，马上道歉。连中文名都报出来了。
……听久了“janet”听“辰辰”还觉得有点奇怪。
伊恩惠大度地摆摆手：“害。别搞得我好像在护崽一样。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那个……你说。”她指了指羊毛卷。
尹恩惠到现在都不知道羊毛卷的名字。就很尬。
不知道羊毛卷是心大还是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昔日好友到现在都没有叫出她的名字，得了准许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能在国内学生闷头做题，一样可以上好大学。但在国外自我表达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很多机会和奖励都要你去争取。Grey怎么说呢，倒不是说他不会表达吧。但他看起来总是不乐意合群。就是明明可以合群的，但他非要特立独行。就显得他很odd”
尹恩惠：“嗯……这会不会和他学艺术有关系呢。”
羊毛卷：“这和学艺术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尹恩惠：“学艺术的人都比较含蓄？”
黑长直：“学艺术的十有八九都是闷sao。”
“噗——”尹恩惠呛水了。
羊毛卷远远地，朝黑长直比了个大拇指。“good.”
尹恩惠汗：“however，姐妹们。大庭广众这样议论别人不太合适，咱换个话题吧。”
kacy朝背后又撇了眼：“没事。人不在了。”
羊毛卷：“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关心Grey呀？”满脸都写着“八卦”。
尹恩惠：“很早以前就认识。想问问近况而已。”
kacy：“很早？多早？”
尹恩惠随便胡掐道：“七年前吧大概。”
可早了呢。早到五年以后你们这群小孩读完大学，她出来从公司小职员干起呢。
“woooow，发小。”羊毛卷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颇有意味地点点头，黑长直看她的眼神写着“有病”。
kacy：“为什么不去搭话呢？”
尹恩惠愣了愣：“嗯……”
这个问题还蛮在点上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到现在让人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偷来的。
来到恒八国际部，成为梁辰，见到程绕寒。
这些东西，真的是属于她本身的人生轨迹的吗？
或者说，旁观了这么多年，她真的有勇气去直面程绕寒本人吗？旁侧敲击地询问，打听。这些才像是她该做的事情。哪怕换了个身份。她也很难去实践。
她发现过去真的是个圆。已经把她狠狠圈住了。她就在这，哪也去不了。
“我”
“我”
我是……
“喂，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啊！”尖利的声音传来，人群熙攘声，纠斗声。
很乱。
“怎么了？”“去看看。”
黑长直和长毛卷站起来，朝左边的打餐窗口望。尹恩惠随着人潮，半推半就的来到窗口前。
一个女孩抱着饭盒不撒手，饭已经撒了大半。打饭的大哥揪着她校服的领子，举着饭勺涂抹横飞：“哪有这么当学生的啊！真给恒八丢脸。让你刷卡你拿了饭就跑。真好意思。你老师谁！”
女孩个子比较矮，头发乱乱的，设法溜走。但是始终没成功。宽大的红白校服上，有菜汤的油渍痕迹。
“我刷卡了，刷了！”她还理直气壮地狡辩着，腿直蹬。有人讲：“她确实没刷。”当场打脸。
“放开！不然我砸了。”她还在认死理地挣扎。
其他人议论的就更起劲了。
“不至于吧，连饭都吃不起了？”“怪离谱的。”“……”在喧嚣蒸腾的人声中，尹恩惠呆若木鸡。
她看到女孩的脸，那时17岁的她自己。
尹恩惠。
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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