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
是保姆去开的门。尹恩惠向沙发边沿爬了爬。偏头查看。
“阿姨。”很熟悉的声音。
“哎，绕寒啊……”
“打扰了。”
“没事，快进来坐。”
程绕寒穿过玄关，朝这边走来。
他穿了件黑色刺绣外套，正面是显眼的gucci品牌标识，深褐色的头发从额头中分，软软地搭在耳后，右耳垂有个反光的耳钉，很小的那种，尹恩惠想起来，他采访时说过他有打耳洞。
看见程绕寒，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滞了下。
“伯母。”程绕寒的目光没在尹恩惠身上停留太久，先向沙发上的梁母打了声招呼。
“嗯。”梁母的眼里难得出现笑意。能够看出她真的很喜欢程绕寒了。
“我们辰辰啊，知道你要去美国留学以后，非闹着要和你上同一个学校。”梁母捂嘴乐呵道：“周围要留学的孩子，早早就去准备雅思托福和申请材料了，要我说，她高中才开始有这种打算就是在瞎胡闹，但是拗不过她，还是同意了。”
程绕寒垂了垂眼睫，嘴角微微抿起：“确实是挺胡来的。”
梁母：“是啊。所以还得你多帮帮忙。她现在都高二了，口语那关还是过不了，她老师说她总是甩不掉中式读音，让她多说多交流。像她这么闷的性格，出国了我也不放心啊。”
“嗯，伯母这个你放心。我能帮肯定帮。”
尹恩惠坐在一旁听着，把头闷进枕头里，脸红的像软柿子，心里爆炸紧张。
“好，好，那你们两个小孩聊吧，我就不多掺和了。”梁母起身，去厨房找保姆了。
“梁辰。”
“啊、啊？”她把枕头放下，呼了几口新鲜空气。
穿越到这里这么久，她没怎么听过别人叫她大名，还稍微有点反应不过来。
程绕寒脚下顿了顿，朝二楼扶梯走去。
尹恩惠从沙发上弹起来，跟着爬上了二楼。
她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抬头保持距离。脚上的拖鞋拖拖沓沓，险些甩掉。
她大着胆子，向前瞄了眼。
这个独处……也太独了吧！
程绕寒本人个子很高。视频看上去还没这么明显。但是现实里一站就会发现鹤立鸡群。
梁辰应该也有167吧，但是从她这个视角看，还是差一大截。
而且他很瘦啊，吸收能力有问题吗这孩子？早年他发微博晒零食清单就有粉丝讲他“吃那么多垃圾食品还这么瘦。”他的回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还加了个“泪”的表情包。
当时尹恩惠刷着手机，捏捏自己的游泳圈，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和那个“泪”的表情包一模一样。
要命了要命了，这个距离真的很要命。
程绕寒走在前面背对着她，不知道她复杂的内心活动。这个场景，大概就和他们在学校初遇时差不多。
程绕寒走着走着就停了。尹恩惠也急刹闸。然后她意识到应该是房子的主人开门，所以上前把门推开。
“汪！”脚踝处有毛茸茸的触感。
“meco。”程绕寒率先蹲下来，把手凑过去，招呼白色茶杯犬穿着小裙子歪歪扭扭地走过来。
“你给meco买的这个裙子……审美有点糟糕。”
“啊？”尹恩惠愣了愣，及时接话：“这……谁说的。meco可喜欢了是不，meco过来。”
“汪。”meco很快撇下正主，撒丫子朝程绕寒奔去。在地上乱转几圈，躺在地上，白白软软的肚皮贴着地面，爪子向上扑腾，满脸子谄媚相。
“狗腿。”尹恩惠暗自嘀咕。
程绕寒rua了rua狗头，meco眯着眼，看起来就跟要睡着了一样享受。
“等等……meco？”尹恩惠忽然发现这个名字不太对劲。
这不是羊毛卷的名字吗？怎么会有人用朋友的名字给狗命名啊！
不过……
尹恩惠看着身量极小的茶杯犬，浑身卷毛，尤其是耳朵上的毛卷翘蓬松，和羊毛卷的头发相似度极高。
“噗……原来是这样。”她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然后，程绕寒看向她，两人视线相撞。
睫毛很长，微微下垂的眼睑，精致的鼻型，嘴唇薄红，眼角的泪痣添了几分感性。
这张脸真是比任何精修图都有冲击力。
“嘀嘀嘀嘀”，她觉得自己的防御系统在拼命报警。
尹恩惠：“太漂亮了……”
程绕寒：“什么？”
呃，不小心说漏嘴了“啊，是说耳钉，耳钉。”
“哈？”对方皱了下眉，脸上显出狐疑的神情。
经过些许心理挣扎。
尹恩惠：“好啦……我觉得这样挺没意思其实。”难得见到程绕寒本人，有什么话，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她好像下定了很大决心一样，扶了扶额，正色道：“就是说你本人的！你真的……耗——耗——看！”
大概是受Meco的影响，她也情不自禁地把语调往她那样靠。
表情和肢体语言尽显浮夸。
“……突然发什么疯。”程绕寒用异样的眼神瞟了她一眼，继续撸猫。
导致她直接没绷住。
哎？就这种反应吗？
尹恩惠突然有些微妙的挫败感，她重整旗鼓，再次凑上去搭话：“这么喜欢狗？”
程绕寒：“还可以吧。”
尹恩惠：“那你自己怎么不养？”
程绕寒：“家里养过猫了。”
尹恩惠：“嗯？所以你是喜欢猫还是狗？”
程绕寒：“非得选的话……是狗。”
尹恩惠：“……”
程绕寒：“你不会要学狗叫吧。”
尹恩惠：“……”真的有这种打算！
程绕寒叹了口气：“都17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尹恩惠：“哦？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程绕寒摸摸meco的肚皮，低头思考，声线延长道：“嗯……你可能在想——”
“呀，哥哥今天的美貌也在认真营业呢！”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尖细道。声音介于破与不破之间，同时具备少女娇羞和铁汉柔情。
尹恩惠：“……你人设崩塌了你知道吗？”
程绕寒：“我还没出道呢有什么人设。”
尹恩惠：“……噗。早知道就该录音，让你未来的粉丝听听你的德性，哈哈哈。”
程绕寒：“你这个反射弧，略长。”
尹恩惠也还击道：“你这个人，够疯。”
程绕寒：“过奖过奖。”
尹恩惠揉了揉meco的粉爪，发自内心地扬起笑容。
这好像是穿越以来，最轻松的时刻。
“哥，”她忽然低垂着目光，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会成为大明星的。”
程绕寒未来会结识很多优秀的人。他会站在那个圈子中央，永远值得仰望。
他也会经历流言蜚语，但也见过聚光灯下。他摔得很惨，也赢得洒脱。
最后，他会决定安定下来，专心打磨作品。
这个过程中，他也收获了很多粉丝。他们与他素未谋面，但他们会支持他，把他当成前进的动力。
她的呐喊声，总有一天会淹没在人山人海。她的目光，永远隔着屏幕，聚焦在他身上。
但是，看不见她也不要紧，她会作为陌生人，给他最诚挚的祝福。
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毫不犹豫地走吧。
“借你吉言。”他答。
“哦，对了。”程绕寒突然想起了什么，提了提手边的塑料袋。
“来的路上带的，慰劳品。”
尹恩惠：“炸鸡？”
程绕寒点了点头。
想起今天中午在学校食堂的事情，尹恩惠拆开包装盒，看着刷了番茄酱的炸鸡：“这真的不是你中午从学校打包的吗？都不酥了。”
“不吃给meco吃。”
尹恩惠：“一口闷了。”举起鸡腿就开始啃，脚下meco“哼哼唧唧”，好像特别委屈。
“你不吃吗？”她徒手递去一个鸡腿，手上粘着油渍和脆皮，豪迈程度不亚于梁山好汉举起一个猪肘子。
程绕寒，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但是，吃的一小口一小口，比林黛玉还斯文。
奇了怪了。
“你不喜欢吃炸鸡吗？”尹恩惠看他那样，都替他难受的慌。
她明明清晰地记得，程绕寒在个人简介最喜欢的食物一栏，写着：炸鸡。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炸鸡当作点外卖的第一首选。
程绕寒一副被噎住的表情，艰难地咽下后道：“太油腻了，吃的不舒服。”
那还说喜欢吃！害得她还以为总算和爱豆有个共同爱好了。
“只有你会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程绕寒拿纸巾擦擦手，像波斯猫清理爪子那样矜持优雅：“小心发胖长不高。”
“……这关长不高什么事。”
程绕寒：“你确实也不高啊。”
尹恩惠陷入沉默。
异国的程绕寒，想到梁辰的时候，会去点炸鸡，列零食清单，直到那些成为他的喜好，被他写进个人档案里。
这些，是属于梁辰和程绕寒的往事。
自己本不该过多参与。
“吃饭了。”保姆在外头招呼两人用餐。尹恩惠把剩下的骨头掰小了留给meco，就去开门。程绕寒也同时伸出手。
两个人的手险些碰到一起。
尹恩惠及时避开了。程绕寒开了门。他可能有略微感到她的异常，但没有多说，径直走向客厅。
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好了。
她想。
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有天回到自己的世界，也不至于感到太过落差突兀。
保姆端着饭菜朝餐桌走来，用湿毛巾包着碗盘，放下时“呼呼”吹了吹手。
满脸堆着慈祥的笑容：“来，你们多吃点。今天烧了不少菜。”
梁母仍然坐在沙发上不为所动。半晌才悠悠摆了摆手：“我减肥，你们吃吧不用等我。”
虽然已经不是很饿了。但是尹恩惠还是硬着头皮多塞了几口菜。
朝对面望去，程绕寒也默默盛了一碗饭。
“不能让阿姨白忙活。”他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传达。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默默嘀咕道。往碗里夹了根青菜。
啊……都怪那份炸鸡。
她从来没有觉得吃饭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情。但又不想枉费阿姨一番好意。
保姆站在旁边盛汤，嘴里还念叨着：“今天这汤加了枸杞子，去腥，来，你们尝尝。”
“谢谢。”她双手端过去。往程绕寒那里偏了偏头，微微笑了笑：“阿姨。他也想盛一碗。”
手抖。尹恩惠看到，程绕寒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闻地抖了下。
“啊？都有、都有。”保姆又赶紧盛了碗，多加了几块鸡肉，沉浸在汤被认可的喜悦中。
于是，程绕寒又闷头喝完了一碗汤。
“阿姨，你先来吃饭吧。”尹恩惠看保姆从他们开饭起就一直忙活没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事实上，爸妈离婚后，她妈也当过一段时间家政妇。家庭条件在那时稍微宽裕了点。
她妈常常回家抱怨，在有钱人家干活赚钱，还不要文凭。就是得受累受气。
她也不知道寥寥几句话能帮到别人什么，但是既然她有过去的记忆，就没法做到如此麻木。
这也时刻提醒着她，她和坐在这里的贵妇人，少爷小姐是有本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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