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狸跑了很远,直到确定木子卿和小虎有足够的时间进村,她才调转方向回程。
官兵穷追不舍,本来一路都能看见她的身影,追着追着居然凭空消失了,还以为自己见了鬼,不敢再追,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死守秘密,就当没见过这个人。
一踏进云溪村,温狸就已经嗅到了不对劲。一般的小村庄,田里都是绿油油的庄稼,觅食的鸡和鸭子满田垄跑。可是这个村子,静得可怕,地是荒废的,连个走动的人影也不见。整个村庄死气沉沉,感觉连空气都是静止的,完全没有生机。
往里走了一段路,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了无生气了。一些久未修缮的的房屋尘烟障目,村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各自的门口,远远便嗅到他们身上散发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的腐臭味熏得温狸差点吐出来,她捂着嘴巴拼命忍着,去探地上的人的鼻息,发现这些发着腐臭味的人并不是死尸,还有呼吸,只是皮肤腐烂,未得到清理医治,导致腐烂范围越来越大,光是看着,就怵目惊心。
她一路找寻木子卿和小虎的踪迹,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前,看到了牛车。东西还齐齐整整地码在车上。
找到了同伴,她步伐也轻快起来,快步走进庭院,却听见里屋传来谈话声。
“云溪村这场瘟疫,你怎么看?”
“天灾人祸未可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保住他们的命,云水城是彻底放弃这个村子了,让他们自生自灭。”
“嗯,我想也是,你刚刚说你在云水城救了一个人,人呢?”
“喔,她去引开官兵了,按时辰推算,此刻应该回来了,可能正在找我们,我出去看看。”木子卿说完转身朝外走,刚走到门口余光就瞄到了往外狂奔的淡黄色身影,他追上去喊道:“木子狸,跑什么?我们在里面呢。”
他到底手长脚长,在大门口便将温狸给揪住了。
温狸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她感受到背后有两道灼热的目光打量着她。刚刚与木子卿对话的声音,太熟悉,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就是那个她不太愿意见到的人。命运真是爱作弄人,越不想见到的人,越让你随处可见。
见她好像聋了一般,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木子卿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掰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不安道:“木子狸,你不会中邪了吧,这村子果然不太平。”
温狸回过神来,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木子卿,没好气道:“你才中邪了。”然后假装无意地看了一眼后方,发现他也正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
忆湛没想到,这么快又与她见面了。木子卿刚刚好像叫她......木子狸?
木子卿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干笑两声,介绍道:“阿湛,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木子狸,你说巧不巧,居然跟我名字这么像,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是不是,木子狸?”他边说边拍了一下温狸的肩膀,又指着忆湛对温狸道:“这位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男子,是我最好的兄弟,忆湛。他也是一名修士,风清门亲传大弟子,厉害吧?”
温狸冷笑着抬眸,讽刺道:“风清门亲传大弟子,确实厉害,我可是高攀不上的,我看你也高攀不上,你可别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她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全是他带着楚沐妍二人非邀她同行,却对坠崖的她生死不闻不问之事,一时之间血气翻涌,话中带刺。
忆湛的眼神仍旧平静似水,静默地站在那里,自有一副清雅脱俗的风骨。
他能忍,木子卿却忍不住了,虽然只认识温狸两天不到,但心里觉得她不会是这种妄自菲薄之人,见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正色道:“木子狸,你说话别太过分了,我跟忆湛认识十几年,他可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此刻的她哪里听得进去,忆湛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木子卿看来是大度,是不计较。可在她眼里,却愈加的可恨,难道他对自己就连一丝一毫的歉意都没有吗?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却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完全将那些事忘在了九霄云外。她银牙紧咬,锁着眉头怒视着忆湛。
“木姑娘。”忆湛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木姑娘似乎很不待见我,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或者是我的师门得罪了你。无论什么原因,我都向你道歉,眼下云溪村情况错综复杂,就请你尽快离开吧。”
木子卿见他们之间磁场十分怪异,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过节,可两个人都是他很欣赏的人,他实在不愿意他们结仇,见忆湛赶温狸走,急忙说道:“阿湛,木姑娘口无遮拦惯了,嘴里没个把门,你别怪她。她为了救个陌生的小屁孩,连知州大人的爱子都照打不误,把自己折腾进了大牢......”
他将温狸的事迹娓娓道来,希望能让她在忆湛心里改观。
忆湛心中默想:我何尝不知她一副古道热肠?
温狸却在心里想道,忆湛怎么会对这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感兴趣,他们风清门的人不会以此为荣,只会觉得这样的行径很愚蠢。
当下三人心里各有所思。
她不愿再听木子卿喋喋不休,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行了!别说了,木子卿,要走你跟你的好兄弟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云溪村我是救定了。小虎去哪里了?”
木子卿来这里本来是应忆湛邀约来的,按理说忆湛去哪他就去哪,可现在不知为何,他竟有点想跟着这个新认识的木子狸。为了不让忆湛误会自己重色轻友,他必须找个借口将忆湛也留下来,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摆手道:“我是不会走的,忆湛也不该走。你们看云溪村此番光景,要做的事还很多,凭你一个女孩子,能帮的过来吗?多个人多双手,是不是?”
忆湛淡漠地看一眼温狸,他是没打算走的,要走也只能温狸走,既然木子卿这么说了,他便顺着台阶,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温狸心里合计着,眼下确实不是争面子的时候,就拿门口那一堆吃的来说,连搬下来都费功夫,更何况还要生火做饭呢?真是桩桩件件都累死人不偿命。
她挺直了腰杆,傲气地望着前方,扬声道:“你们自己要留下来的,出门在外,希望你们不要还当自己是什么风清门或者天师道的大少爷,干活都勤快点。”
木子卿和忆湛无奈地相视一望。
温狸话刚说完,小虎就搀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进了屋,虽然人已经瘦脱了相,看起来有点恐怖,但是跟外面那些散发腐臭的病人全然不同,她这是被饿成这样的,身上没有腐气。
温狸轻声问道:“小虎,这位是?”
小虎仰头道:“这是我娘。”
老妇人气血不足,身子无力,连地都不太站得稳,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木子卿眼疾手快搬了把椅子扶她坐下,她气虚地道了声:“谢谢。”
温狸飞快跑出屋外,边跑边道:“等我一下!”
她去车里拿了馒头,面饼,又吩咐小虎去打碗干净的水来,把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泡着。等馒头泡软之后,她本想让小虎来喂,可臆想他是个男孩子,难免不仔细,便端着碗喂亲自喂小虎娘吃下馒头汤。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她,此刻又漏出了铁骨柔情的一面。
木子卿站在一旁观望,眼里满含赞赏,还不忘用手肘顶了一下旁边的忆湛,小声问道:“这姑娘不错吧。”
忆湛置若罔闻,仍然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
木子卿忍不住腹诽道:除了楚沐妍,还没见他对其他女人另眼相待过,不知道那个楚沐妍有什么好,除了长得漂亮一些,其他真是没一点长处,还真不如这个脾气火爆但是内心纯良的木子狸。
一个馒头下肚,小虎娘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她握住温狸的手,哽咽道:“谢谢你,木姑娘,小说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可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温狸听得动容,哪个儿子不是父母的命根子呢?她想起了自己的娘,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缓了一会,她轻声问道:“大娘,您可以跟我们说一下云溪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你们。”
小虎娘皱眉道:“差不多是半年前,不知道怎么的,我们村突然爆发了瘟疫,知州大人刚开始还派了一些大夫来诊治,可都查不出原因,有些大夫还被传染了。之后就没有大夫愿意上门了。短短半个月,大半个云溪村的人都染上了瘟疫。”
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族人感染了此病,现如今只能躺在家里等死,想到这里,她痛心疾首,不禁有些气短,拍着胸口停顿了一会,才继续道:“最后,这知州大人也就不管我们了,直接封锁了云溪村,禁止任何人出入。都是一些病人,谁还能下地干活,时间一久,家家户户都断了粮。小虎懂事,心疼我,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想找知州大人求情,给我们村里运点粮食,没想到洪昇这个禽兽,不仅不愿意伸以援手,还追究小虎擅自离村之罪。”
她招手让小虎过来,让他跪下给温狸磕三个响头,谢她救命之恩。
小虎听娘的话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温狸伸手扶住他,正色道:“不可!我受不起,其实小虎也救了我,我们算是扯平了。”
小虎娘较真道:“这怎么一样呢,你是为他的事下狱的,小虎,快跪下?”
小虎欲跪,发现温狸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他竟挣脱不得。
温狸偷偷朝木子卿使眼色,木子卿立即会意,救场道:“小虎娘,我们行走江湖的人不喜欢搞磕头谢恩这一套,你再这样,咱们木姑娘可要生气了。”
温狸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虎娘见他们是率性之人,便不再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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