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备了软垫,可两天车程下来,温狸还是被折腾的够呛,但去北邙山是自己死皮赖脸要求同行的,她实在没脸再多提要求。
正在她昏昏欲睡,想在睡梦中度过这难熬的时光时,发现马车停了。
木子掀开帘子唤她下车。
温狸下车来,发现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前,门牌上赫赫写着迎宾客栈。
她心中窃喜,可面上逞强,道:“真的不用连夜赶路吗?我没关系的。”
忆湛吩咐小二将马牵到后院去喂些草料,径自朝店内走去,边走边道:“山路崎岖,勉强赶路有危险,两天没吃热饭,我肠胃不适,不差这一晚。”
温狸听他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却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如若不是为了迁就自己,他跟木子卿两个一路上冷水就馒头,能吃饱就行。
她凝视着那清瘦高挑的背影,恍惚中竟与某个身影重叠了起来,她甩甩头,把这可笑的想法摈之脑后,默道:“怎么可能?”
木子卿伸了个懒腰,喊道:“木子狸!”
温狸闻声回头,店前悬挂的灯笼散发的朦胧亮光笼罩在她的身上,竟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木子卿愣了半晌,慢悠悠道:“快帮我捏捏,我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温狸过来,帮他揉捏一番,笑道:“就你娇贵,人家怎么没事?”
木子卿被她的手劲揉得轻哼一声,往店里斜望一眼,闷声道:“你俩倒是像啊,活该不招人疼。”
准备进客栈时,温狸见墙角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正慵懒地趴在那里,一只瞳孔是蓝色,一只瞳孔是黄棕色,真是一只漂亮的异瞳猫咪,在灵虚山从没见过,不知是不是这客栈的人养的。
她一见着这只猫咪,心中便十分喜爱,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蹲下轻轻摸着它的头。
这猫倒不怕生,主动仰起下巴让她帮忙挠,身子十分放松,还发出了打呼噜一般的声音。虽然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隐约觉得,这是猫咪喜欢她的体现,如果不喜欢,恐怕早就一爪子招呼上来了吧。
木子卿在一旁不停催促,他是不太喜欢这类小动物的人,他摸不透它们的脾性,觉得他们太具有攻击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脾气发作,惹不起,他躲得起。
温狸无奈,只得笑眯眯对猫道:“我先进去啦,你有没有主人啊?你在这等我,待会我给你带点吃的出来呀。”
猫咪意犹未尽地喵呜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
点单时,木子卿将菜板来回翻阅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拍桌吼道:“黑店啊!这也太贵了吧,一盘青菜都要一两银子,花生米一两银子?菜镶金了?”
温狸以为听错了,凑过去看一眼,咂舌道:“太贵了吧,要不咱换一家?”
她跟木子卿的银子都用来给云溪村的村民买食物药材了,剩下一点也不敢乱花,还要备着用来请大夫,实在是囊中羞涩,她估摸着忆湛的钱租完马车也所剩无几了。
店小二见他们穿着倒是极讲究,却如此不体面,大肆叫贵,实在对不起他这一身锦衣玉带,没好气地翻着白眼道:“您几位到底点不点?”
木子卿见这店小二如此嚣张,猛地站起来,拎着比他矮一头的店小二衣领,往旁边一丢,道:“本公子就不信了,难不成就只有你们一家客栈?”
店小二差点被摔个踉跄,心里憋着火,在后面拉长了声调,阴阳怪气地喊道:“这位客官,别怪我没提醒您,出了咱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天亮前您都找不到第二家可以歇脚的地了。”
木子卿讪讪地顿住脚步,气的七窍生烟。
忆湛倒是十分淡然,眼都没抬,道:“腊味饭,洋芋炖牛肉,小炒肉,鲫鱼豆腐汤,再炒个青菜,一碟花生米,上壶好茶,另外安排两间上房。”
店小二一听就立马换了脸色,在本子上一一记下来,弯下腰来给忆湛把茶水满上,谄笑道:“好嘞,还是这位爷识大体。”
木子卿见他只给忆湛一人倒,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这小厮!给这位姑娘还有大爷我的茶水,都满上!”
店小二充耳不闻,鼻孔朝天,毛巾往肩上一搭,扭头就走。
温狸一把拉住小二,眼睛却是看着忆湛,轻声道:“吃不完......”
话未说完,就被木子卿打断:“吃的完吃的完,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狠狠地撇了一眼那狗眼看人低的小二,恨不得踹他一脚,脸色不善地骂道:“赶紧去安排。”
这迎宾客栈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位于云水城和天墟城之间,前后十几里都是荒郊野岭,人烟稀少,所以几十里地,只此一家客栈兼饭馆,别无分店。很多客人明知进了黑店,却是敢怒不敢言,这小二说话口无遮拦惯了,见这木子卿处处找茬,越看他越不顺眼,寻思着得找个机会整整他。
饭菜满满当当堆了一桌,连饭碗都差点没地方放,引得隔壁几桌频频张望,满眼艳羡。
三人也是真心饿了,都大快朵颐着。
小二端着茶壶过来,给木子卿杯里续上一杯热茶,恭维道:“这位客观,刚刚是小的说话没过脑,您多包涵。”
木子卿吃得满嘴流油,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小二又给他满上一杯:“这是本店新上的新茶,你看如果喜欢,我就给再给几位冲上一壶。”
木子卿只当他是上来推销新茶的,这茶确实不错,茶汤清凉,口齿回甘,但也不比先前点的那壶好上多少,摆手道:“先不用了,喝完桌上的再点。”
那小二也不强求,弯腰恭敬道:“那你们慢用,我到后面侯着,有事您差遣。”拎着茶壶退下了。
木子卿将碗里的最后一口腊味焖饭扒拉进嘴里,觉得有些口渴,伸手去端桌上的茶,却被忆湛按住,劝道:“别喝了。”
木子卿不解:“为什么?”
忆湛淡定自若,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刚刚你对他最不礼貌,他心里明明厌弃你,现在却只给你斟茶,茶水还是他自己带来的。”
温狸听得一愣,紧张地问:“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这茶下了毒?”
木子卿被她这话吓白了脸,沮丧道:“你怎么不早说!”立刻就要运功逼毒。
忆湛制止道:“运功没用,要是有人死在店里,对他们没甚么好处,不会下毒。我猜可能就是下了点泻药之类的,待会多跑几趟厕所而已。”
木子卿愤愤不平地起身:“我去找他算账去。”
忆湛道:“坐下罢,他现下肯定已经把那壶茶水倒掉了,口说无凭,再者,想晚上睡个安稳觉,就忍忍,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他从点单开始就有了计划,一直有点顾虑,既然他们丧心病狂,竟给客人投药,他便可以问心无愧了。
木子卿把茶往脚底一泼,又恨恨地踩上一脚,仿佛那茶水是那小二化身似的。
吃完饭,大家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果然如忆湛所料,没过一会,木子卿的肚子就直闹腾,着急忙慌地往茅厕跑。
忆湛来到温狸门前,轻轻扣响了房门。
温狸打开门,见是他,惊讶道:“有事吗?”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并没看见木子卿的身影。不知他一人前来,有何目的。
忆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到她手边:“这个,晚上睡前涂。”
原来是一小瓶金创药,她犹豫了一下,接下了:“谢了,什么时候买的?”
忆湛平铺直叙答道:“租马车的时候,顺便买的,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温狸凝视他,他的一双眼睛着实好看,并非一眼惊艳的类型,但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眼尾微微下垂,眼睛清澈明亮,透着一股少年的稚气感。
她没有邀他进去坐,他也没打算多做停留,把药给了她,就转身走了。
她关了门,坐在桌旁,静静地对着药瓶发呆。
木子卿迈着虚软的腿进了屋,恨恨道:“此仇不报非君子!”见忆湛已经睡下,没有回应他,他过去把被子掀开,“好兄弟,快想想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个小人!不然今晚别想睡!”
忆湛把被子重新夺过去,指尖一弹,把灯灭了,笑道:“快睡吧,明天看我的。”
木子卿半信半疑,不相信平时老实巴交的忆湛能有什么损招,但实在困得慌,头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便起身,到大堂用早膳,中间很多位置空着,忆湛却特意选了一个靠角落的座位。
店小二殷勤地端上了热乎乎的粥和油条,问候道:“你几位昨晚可休息好?”问是这么问,眼睛却不停地瞟着木子卿。一想到他昨晚在茅厕拉到脱虚的情景,心里就特别开心,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木子卿吃了个哑巴亏,握拳强忍着,温狸知道他受了委屈,握住他的手,示意他淡定一点。却不知此举让两个男人神情都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大家闷头吃了一会,忆湛突然拍桌震怒道:“小二,过来!”他刻意加大了音量,再加上修行之人,气息本就比其他人更浑厚,声如洪钟,在场的其他客人全部听见了。
掌柜的正在柜台算账,往这边瞥来,老花眼一眯,让小二过来看看情况。
小二跑过来往桶里一瞧,老天爷,半只肥硕的毛毛虫正浮在白粥表面,至于为什么只剩下半条,他想都不敢想,一想起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掌柜见他神色不对,迈着大步过来,看见碗里只剩半截的毛毛虫,和脸色阴沉地似要杀人的忆湛,干笑一声,低声道:“实在对不住,这样,账单给您打个五折您看如何?”
忆湛快速上下打量了一眼掌柜的,只见他穿着一身已经微微泛旧的青黑色绸缎衫,虽然料子是好料子,却看出有些年头了,脚上的靴子缝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补丁,这缝补之人手艺精细,眼力不好真的很难看出来。
他心里略有些疑惑,暗想,这迎宾客栈,哄抬物价,日进斗金,这老板早就应该富得流油了,怎么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磕碜。他虽有疑惑,还是冷笑一声,指着那半碗虫粥道:“五折?不必了,你把这碗粥喝了,这事就算了了,如何?”
被整个场面唬得一愣一愣的木子卿和温狸回过神来,虽然昨天忆湛确实说过他会有办法,但也没想到他的办法居然如此.........刚烈,连演都不用演,光是看着那半条虫,恶心,愤怒,惊慌,要什么表情就有什么表情。
听了忆湛的话,掌柜面如菜色,指着店小二的鼻子骂道:“你给我喝了它。”
小二僵在原地不动,心里是万分委屈,这粥可是同一锅熬出来的,他刚刚也喝了一碗呢,不要说喝这碗令人望之作呕的,先前那碗都已经在胃里翻江倒海了。
忆湛又提高了音量:“是不是要大伙都过来评评理?”
很多客人已经伸长脖子往这边瞧,接着闹下去怕是难以收场,掌柜连忙摆手,苦着脸道:“罢了罢了,客官,算我倒霉,您在本店的消费,全部免单。”
忆湛冰冷的眼神射过去,佯怒道:“你倒霉还是我倒霉?话可要说清楚了,莫让人觉得是我故意占便宜,你要是愿意喝了它,银子我全部掏给你。”说罢,从怀里掏出五十两纹银,重重地拍在桌上,一气呵成。
掌柜没想到他年级虽轻却气势凌人,一点亏都不肯吃,不是轻易能打发的,不想再浪费时间,拱手道:“是是是,是老夫说错了,既已吃好,几位就请上路吧。”
忆湛把银子收回怀中,起身离开。
木子卿不甘心,咬牙切齿道:“就这么走了?太也太恶心了吧,不让他们赔点精神损失和医药费吗?”
忆湛不语,侧耳倾听,隐隐还能听见掌柜的训斥声:“你干什么吃的,这一单三十两,就这么泡汤了!你干一年都不够赔的!”后面便是小二唯唯诺诺认错。
直到马车驶出客栈,温狸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了,惊道:“忆湛,你不会,真的吃了半条虫吧!”
木子卿也好奇地探过头,一脸你真伟大的表情。
得到的回复是白眼一个外加一句:“两个白痴!”
温狸悄声道:“想不到忆公子也会耍小伎俩吃霸王餐!”然后轻轻拂帘进了车内。
忆湛回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家黑店,用不着跟他们讲道义。”
她咂舌,明明自己说的已经很小声了呀,却还是被听到了。
“有一说一,忆湛,自从见了你的大银子,我就魂不守舍,念念不忘,不知你可否割爱,让它陪伴我的左右?”木子卿受够了钱包空空的日子,对银子的思念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他将身子贴在忆湛身上蹭来蹭去,一副标准的色诱姿势。
温狸正准备掀开帘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说他不对,就看到这令人血脉膨胀的一幕,本来想说的话一下子全忘了,噗嗤一声狂笑起来。
木子卿如兔子受惊一般回头,立刻摆好姿势端正做好,清了清嗓子,道:“刚刚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见温狸还是笑的不能自已,木子卿和忆湛也跟着笑出声。
夏天的清晨,天刚露出鱼肚白,一切都未混进混沌的气息,一切都纯净得让人心旷神怡,路边两侧郁郁葱葱的草木,弥漫着好闻的青草香。
此刻的他们,一路欢声笑语,而另一个方向的金庭山,却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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