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人名石心斗,与夸父同族,巨人也,修行山野之间。修成,神入无尽宇宙,而体留人间。而后其体化一石山,上生草有木,飞鸟走兽,受日月星辰恩泽,世人有名山水者,名此石山为石心山。
三千三百三十二年,石心山山体丝毫不损。而后一年,石心山中日躁动,草木盛极而衰枯,鸟兽行极而倦死。随后一年期满,草木鸟兽复生,却鸟飞兽走,草木结实随风而离。山体悄然从中裂缝,生出一石,形似人心,却无静脉附于其上。山体灰沙而积丘,于是石心落,立于丘上。我上古神宗之圣心也,笑观你人世间一切。
此山一倒,便让这一带成了南北要道,仅一月之内,便有数人路经此处。人皆以为石心即是圣山石心山所成,于是心怀敬意,慕而远之。只有少数远游行人或者有所请求的人行至此处,稍作休息或是向石心请愿。近看,巨石上围着绳结,绳结上系着数条红绳。绳结小臂粗细,不知谁人将它围在巨石石心周围,而条条红绳,便是请愿之人亲自系于此处,以求自己愿望达成。
石心内有灵气,知道自己受人敬畏,常常化成凡人不可见的形,以灵识卧于巨石之上,倾听人们的请愿。
石心之灵天性自然,不明人情,但是却始终记得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来此请愿。倒也不是说男子来过一回便让石心难以忘怀,而是这男子来过了百余回,系了百余条红绳在巨石周围。众人来此,求财、求学、求长寿安康,为他一人,百余回只求与一人相关。石心满足过不计其数的愿望,唯这男子愿望,有些却与天道相违,只惹得石心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无可奈何。
又一日,石心之灵迎风静坐,回想千百年来的鸟兽喧嚣,又忽地见那男子又来了,同样的麻衣布袍,但与往日不同的,他深褐色的粗布衣裤间却无一根红绳;同样与往日不同的,他身后紧随一个身姿曼妙,体着绫罗的娇美女子。他不紧不慢地行在前头,似乎是不知后面有人随行,好似手有所执,却面露苦涩笑意。女子不解,但巨石上的石心却看得明白,那正是男子得以实现的愿望其一,他手有所执的,是一位姣好容颜的姑娘,但是这姑娘竟然与男子身后跟随的那婀娜女子好生相似,面容、衣着丝毫不差,但未何后者不因此惊怪?只是凡人无法看见罢了,这是石心灵气所化,用以满足这男子一片痴心。但未何这男子无法发现身后女子相随?不过是石心灵气障眼罢了。石心为何如此断了凡人感情?他也不想。那这男子又为何不想看到心上人?石心不知。
圣石之心也顿生苦闷,三千多年了,成天心怀道法,静观天地变化,修行了如此之久,此间竟有自己身为一方圣物却丝毫不能理解的事物吗?为什么?理由是什么呢?
三年前,男子整日眼中枯槁无神,腰间别一红绳来此处请愿,石心通人心境,本可让灵气轻轻透过男子狼狈的境遇,好好了解他的心思变化,可是此刻,这凡人俗子心思如麻,执念深重,请个愿又含糊其辞。石心轻叹口气,只好抽出灵识,去往男子神海,一探究竟。这一段人间往事,确是五味杂陈,果然,凡人总会误了道行。
这对男女,自由便好相识,青梅竹马,两家日子也都不富裕。可是后来,女家中得人救济,做起了布匹生意,父亲为人正直,心细精明,仅仅半年时间便抓住机会,成了城中为数不多的大商人,也开始从事其它贸易,又过了小半年,已是小有财富,而这女子,她正值妙龄当嫁,巧遇当年救济恩人上门谈婚事。这恩人也是大有来头了,祖上三代经商,积蓄丰厚,城中开设一茶舍,一酒楼,另附上两间客舍,主管几乎全城客船运输,时不时也救济周围贫困白姓,众人吹捧。随也如此,人家也是讲理数,只是上门提亲,问及其父母女子意愿。市井众人皆唱和:好亲事,他日救济施善,今日门当户对,天地良心。
男子心下苦闷,怨恨,这善义人士也曾帮扶过他,可似乎造化弄人,如今他却是个饭馆伙计。可怜他终日闷闷,“有什么理由她不回嫁?······没有!",他告诉自己,“没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一丈夫哭诉着,这男子母亲好生担忧,知他儿子为情所累,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这老妇人一人将他抚养大,年近半百,自从她丈夫远游不知去了何处,便再没有回来,现在更不知死活。
男子实在不忍心看到心爱之人如此出嫁,眼角尽露血丝到面庞苍白。男子想:要如何,自己接着在这里赡养母亲,而让自己少些心痛?咬咬牙,男子买下一根红绳,心意已决,石心山之石啊!石心斗之心啊!今日一行,不求您再让我与她永不分离,求您了!让我不再见到她,遮住我的眼吧!求您了······
石心有些犹豫,这······法术障眼,有违天道吧······但是,为何自己这么想要帮助他?凭什么?男子上前系上红绳,石心为之一颤,是了,这像极了当初系上绳结的那人,便是那人请愿圣石要护佑自己的妻儿。原来呵······他是你父亲啊。
石心灵识一震,随之一股灵气涌出,在男子眼前遮住了心上人的容颜······此后男子依旧常常来请愿,求求您了,圣石啊,请让她每日快乐些吧。石心知道,他忘不掉,应该是永生永世也忘不掉了,他会如他父亲一样远游吗?
一年很快便过去,石心直觉得周围青山更显苍翠,毫无时间流逝之感。而今日,那男子又来了,他已有一两月没来了,他没哭过,但是一定的,他的脸死灰一样,眼珠子好像满是裂纹的玉珠,嘴唇已是乌青,眉宇之间已然是少了男子当有的豪情,行将就木?石心直觉得世人可真是荒唐。而这男子,自从上次向石心请愿后便知晓这圣石神通,于是跪坐圣石之下,等圣石显灵。
请愿就请愿······你好歹说句话行不行???没办法,石心发觉他执念更深重,至于心思变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变化,这不就一潭死水吗?石心只好又如上次一样,“一往情深的男子啊,我倒求求你了,醒醒吧。”
这男子自上次无法看见心上人,每每看到那善义人士家的贵公子,为何总是一个人说笑?呵呵,应当是自己的旧时心上人吧。没办法,睡不着,除非酒醉酩酊。半年下来一直熬,还天天来请愿。而前两个月,为何不来请愿?整日饮酒,卧床不起,饭馆老板看着他可怜,每月只要他做几日的工,马马虎虎活着,还哪里晓得什么人间冷暖?险些丢了性命,母亲也是终日愁眉不展,如何?他想到了圣石,让圣石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吧。
看到这里,石心内心何止是不满。算了,且当作修行考验吧。石心感受不到他的悲痛,只是觉得自己欲哭无泪。
圣石向下一振,周遭丘上沙石化成风浪,凝成金色沙罗,最后化成一女子,自是男子记忆中的模样,每日自行变换衣物,饰物;言语,跳跃,只男子一人能见。男子走了。空中阴云翻滚,天雷闷响,旨在警告圣物石心,若是再违背天道,定叫他荡然无存。
石心之灵轻叹口气,自回巨石中,静守其心。
如今又是一年,男子又来了,身后跟着心上人,浑然不知,石心只好苦笑,不敢再管。
“谢圣石成我俗愿,近来,母亲已别,我已然无了牵挂,今日,我便心意决已,我将去也。“石心以为,这男子将要远行,像他父亲一样,石心随应该释然了,却觉得心中苦闷难受,这便是人间感情吗?石心决定化成人形与这男子道别,天下重情人士,有何不值得一见?只见巨石上成一人形,身着素袍,腰间系手腕粗绳结,结上条条红绳随风飘起,一副少年面孔。他刚想与男子招呼道别,只见男子微笑,”我自幼血脉里便有些道行,家父也因此远行修行,且当我报恩了吧!“说罢,自怀中抽出一道寒光,石心和女子都还懵着,他一刀刺入胸口,鲜血飞溅,其中一滴沾在了石心深处的手指上,指尖迅速带来一股热流,石心有些晃神,这究竟······可这时那女子却突然冲来,一把抓起匕首,似乎是想要与心上人解释清楚。
不是吧,还来?石心及时主定神识,一把夺过女子手中匕首,轻轻一握,化成沙石。
”······为何?为何你如此绝情?我深爱着你,从未变过,三年来,你对我一言不发,视而不见,我为了你······“女子伏在男子尸体上,泪滴落在男子伤口上,红袖擦不断的泪雨啊,”为了你,我说服父母,拒绝了婚事,恩人家收了钱财,也不再提及当初的救济,而你,为何一个人悲伤?你难道在学那贵公子的自娱自乐之习?我不需要,我不理解,我不需要你效仿,你便你啊,你······“泣不成声,绫罗轻抚红眼。
石心听得发神,这才明白,自己和男子都错了,这二人本就是天注定啊,怪不得天道相违。荒唐!太荒唐!而如今,天旨似乎要他二人致死不分,这才是人间感情么?
天雷闷响,女子还在哭诉,而天雷已至,直至石心本体,及巨石所在之处。
霎那,石心眼前一片白光。身死魂灭吗?这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再见了,修行了三千多年,是我天性愚笨,再见了,人世。
白光触及巨石表面,却突然转向。
远处,不知何时,巨石百米开外,一个老人,一个道人,一个身着青黑色道袍的老道人。茫茫天地间,道人抬左手一挥,天罚之雷已然卷入袖中。转眼,他已踏空而至,望着地上的一死一活,一个血盈胸口,一个泪满姣容,摇摇头。
他大喝一声”归!“,男子周身血迹涌进石心人形,石心只觉得浑身都在变化,好像不存在一样虚无。
突然间,白光乍现,天雷又来一道,不过此次便是迎着老道而来,见他右臂一挥,方才收入的天雷自袖中冲出,迎上空中白光,一声空鸣,天地为之一颤。附近无一生灵不畏惧,石心也躲在了巨石之下,唯有那女子,直勾勾望着地上的心上人。
”哈哈哈······天罚一去,石心斗之心,无需再隐匿,出来便可!“石心应声而出,那地上的女子也终于缓过神来,望着二人。
见他二人,一个身着道袍,发丝散乱,已然全是银白色;而另一位则是少年摸样,腰间一根绳结,上有数条红绳。而后,老道人竟然与这地上男子眉目相似。
女子恍然,”道爷,你可是······“,那老道仿佛依然知道了一切,”哈哈,不必担心,我已将犬子魂魄借宿于那石心神体之内。三年之后便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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