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日,李月娇带上折扇便径直去了贺子云家,和预想的贺子云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的想象不同,贺子云家大门紧闭,并没有状元爷门口应有的热闹,李月娇让丫鬟前去敲门,应门小童有些不耐的开门道:“都说了我家大人不见人,贵客还请会吧!”今日小童不知打发了几波上门送礼恭贺的,敲门声都快让他出现幻听了。李月娇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侍女,侍女拿到小童面前:“只需把玉佩给你家大人,他自会出来迎接。”小童见玉佩好像自家少爷的东西,又见这侍女的穿着不凡,怕是县太爷千金也没这个侍女穿得好,定是大有来头,遂不敢耽误,连去禀告。贺子云正在前厅给贺父贺母请安,见到小童手里拿着这枚玉佩说门口有位姑娘求见,不禁变了脸色,郑重道:“门口有贵人来了,劳烦双亲和我一同去门口迎接。”贺母看着这枚贺子云的贴身玉佩又听门童说是女子不禁问道:“子云,门外究竟是何贵人?”贺子云沉声道:“是长公主。”贺父贺母闻言皆是一惊,长公主是何等尊贵人物,贺家虽然号称世代簪缨,家族最高的贺父也不过做到六品典仪。贺子云也奇怪,长公主应该在长安,怎么突然到了临安,但也不及多想,便领着人匆匆赶到门口,大门缓缓打开,贺子云领着家里一干人等跪迎长公主,侍女掀开车帘,只见一女子身着枣色底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装,逶迤拖地子裙,身披绛紫底斗笠羽缎薄纱。乌油油的长发,头绾风流别致,细眉长睫,深而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美丽的凤眼,淡红的薄唇显得有几分凉薄,神情冷傲又透露出高不可攀的气息,贺家一行人伏倒在地,三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李月娇才缓声道:“平身,我此次微服出宫,礼节什么的能免就免吧。”随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贺家一行人,连忙带路,让公主上座,贺家一干人等陪侍四周,一时大眼蹬小眼,也不敢主动搭话,一时气氛尴尬,不过李月娇生来就丧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觉尴尬。贺子云只好主动打破着尴尬气氛,问道:“公主为何突然来了临安府,贺府上下没有准备,怠慢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李月娇来临安当然是为了给贺子云惊喜,不过骄傲如她,自不会说出来。只道“在长安呆腻了,想出来走走罢。”贺子云又闻李月娇还未用膳,便吩咐厨房赶紧准备用膳。李月娇贵为长公主,地位尊崇,贺家人本没有资格同桌用膳的,李月娇特恩赐贺家人一同用膳,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李月娇吃饭极为挑剔,贺家虽家境还算殷实,自命清流人家,对饭菜蔬食本就简单,今日公主突然到访,又没有准备,饭菜自然不尽人意。李月娇一顿饭下来皆是蹙着眉,挑剔惯了,自然不满意,贺父贺母皆提心掉胆,别说吃饱了,连饭菜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贺子云见双亲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加自责。好不容易伺候完李月娇用膳,李月娇提出想逛逛园子,贺家人很是有眼力见一一告退,只留下贺子云,贺家还没有公主府的二十分之一大,自然无啥可逛,两人来到凉亭中,李月娇屏退侍女:“这是别人送我的吕一白的《万壑图》,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那个自命清高的糟老头子,前面听你说你喜欢,便赐你了吧,就当是你的高中之礼。”明明是李月娇辛苦求得的,不过她一向骄傲,为了自己的面子,绝不会说自己为了这把破扇子多么丢人。贺子云闻言还是忍不住高兴,毕竟自己仰慕吕一白已久,如今能得到他的画作无疑是一种荣耀。贺子云缓缓打开折扇,一副气势磅礴的《万壑图》徐徐展开,看似洒脱的用笔,其实笔法十分精道,笔墨之间自成一派风格。落款乃吕一白特有的指纹,吕一白和其他书画大家不一样,不用印章做自己的落款,反而是用自己受过伤的大拇指,如此特殊落款,更是让坊间绝了仿其作品的心思。贺子云细细抚摸扇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李月娇见他如此高兴,心中也十分高兴,只是面上不显。李月娇又和参观了一下贺子云的书斋,有些累了,便要回客栈休息,贺子云刚被送了如此大礼,见李月娇还在住客栈,便忍不住客套说:“公主千金贵体,客栈鱼目混杂,怎么能住客栈,若是出了事,如何了得,公主若是不弃,我可将我的卧室收拾出来,公主先暂住,我住隔壁的书房。”李月娇闻言心中一甜,“那就依你的吧!”两天后的贺子云,想到自己这个提议,后悔得直想撞墙。

贺子云刚送走了李月娇,丫鬟便让自己去贺父书房一趟,贺父在朝为官多年,虽已致仕,但朝中还是有很多故友,对贺子云和李月娇的事也并非全然不知,他对儿子的文采很有信心,对贺子云是受长公主提携才的以高中这一说法并不相信。只不过这两日贺子云刚到家,贺父还没来得及问,不过看今日长公主的言行,贺子云多半要尚主了,贺父虽然也想子云找一个家世较好的女子,将来对仕途有所助力,不过长公主地位太高,若他日尚主后,依照黎朝律例,公主地位尊崇,且权利极大,与驸马成婚后,不必像其他女子一样侍奉公婆,反而公婆需要参拜公主,定时请安,且成为驸马后,为了防止外戚弄权,驸马只能任一些闲散差使,不能领实权,终身做一个富贵散人,贺父对子云期望很高,又自视文官清流,断不想让自己孩子尚主,自断仕途,庸碌一生。子云见父亲端坐书房,面色不佳,就知道父亲定是不喜自己要尚主一事,其实子云心中也是十分憋闷,最开始认识李月娇时,他并不知她是长公主,那日,一路进京赶考的举子在长安的百里梅岭举办诗会,都是举子,文采自然不在话下,一时诗兴助酒兴,多喝了几杯,胆子也大了起来,当时众人见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女子在梅岭独自饮酒,变起哄打赌谁敢去请美女过来同饮,并以翰林轩的笔墨纸砚一套为彩头,翰林轩笔墨纸砚是出了名的贵也是出了名的好用,这个彩头虽很有吸引力,但是大多数人都不敢上前,原因是梅林女子衣貌皆是不俗,且看着就带一种生人勿近,不好惹的气场,贺子云多喝了几杯,又见女子貌美,便大着胆子上去搭话,没想到女子真的应允过来同席喝酒,一群男人见有佳人在侧,更加卖力表现,一时成诗无数,诗会结束后,贺子云拿到彩头,向女子道歉,把刚才的赌注说与女子,并以彩头作为赔礼,又乘着酒兴,在笔盒里放入一张小条,上面写着: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可算是实足实孟浪。李月娇虽为长公主,容貌也是一等一的,但是难伺候,脾气大是出了名的,对她敬而远之,没有人敢这么孟浪表白,以至于快到双十年华,也还未尝过情爱滋味,突然有个不知死活的举子如此大胆直白示爱,再加上示爱之人长得也很风流倜傥,心中倒一点不讨厌,一来二去双方都有了情谊,李月娇也没故意隐瞒身份,当得知梅林姑娘是长公主时,已是骑虎难下,毕竟和公主谈恋爱,只能她甩你,不能你甩她,其实他也并不是对李月娇全无心意,只是和公主谈恋爱的代价贺子云难以承受。贺子云硬着头皮向贺父说出了和长公主相识经过。贺父沉声道:尚主后,仕途也就到头了,那十几年寒窗苦读也白费了,你可知道?贺子云闷声道:”儿子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这个事情已不是儿子能掌控的了,只盼望公主对我只是一时新鲜。“父子相顾无言,眉宇间皆是苦恼,在贺子云离去之际,又向贺父扔下一句,公主不日便会搬来府中暂住,随后不敢看父亲的脸色,匆匆告退。贺父一听那位难以侍候的长公主还要来小住,想到今日吃饭的场景,心中不禁一凉,又想到若是尚主后,日日都要面对公主,顿觉人生一片灰暗。

第二日一早公主侍从便将公主行李搬了过来,安顿好公主后,贺子云便出去应酬,官场上若是过于清高,也会招致其他官员排挤,所以贺子云虽谢绝了各方贺礼,但是一些官场上的应酬确是不得不去,今日是临安知府做东,去的大多是州府官员,贺子云现在虽然高中,却还无品级,但是都知道他与公主关系匪浅,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所以,各位大人对贺子云可谓是热情备至,各种攀亲带故,贺子云心知,这些大人对自己如此看中,多半也是因为公主的缘故,虽然不喜,但也只好从善如流。宴会结束,贺子云回到家看见府上家丁抬着东西进进出出,自己珍爱的屏风还有一些赏玩被弃之在地,不禁怒问道,在干什么,谁让你们扔我东西的,家丁还不及作答,只听李月娇淡淡说到,我见府中装饰过于陈旧,便让家丁把这些东西扔掉了,换些我喜欢的,贺家文官清流,自然家具摆设都是古朴高雅那套,东西越旧,越显得有底蕴,有风骨,不慕名利,但是李月娇自小在皇宫,皇宫的富丽堂皇不用说,李月娇是黎朝最尊贵的公主,加上她无比挑剔,用的东西无一不精巧,自然看不起贺家的东西,贺子云见父母尴尬立在堂中,也不敢言语,一时气愤,但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闷声道:“公主喜欢就好。”若李月娇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便会知道贺子云现在十分不高兴,不过李月娇生来就是别人看她脸色,她从来不用考虑她人喜好与感受,因为试探与谨慎都是下位者才需要的,她只需要顺从自己心意。她依旧自顾自的指挥家丁对房子进行改造:帘子颜色太素换掉,书桌太旧换掉…贺子云不忍再听,便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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