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她挣扎着爬起来，身体是意外地轻。
一个女人躺在血泊中，手脚尽断，森森的白骨间拉扯着血肉。
她看了看女人的脸再看了看自己。
真是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如果不是她吸了五石散或者在做梦的话。
地上的死人就是她自己，震惊之余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残存意识的上一秒，她还在醉仙楼吃饭嘞，醉仙楼的甜皮鸭肥而不腻，想着她就噎了口唾沫，但转瞬她又低落了下来，鬼是不能吃东西的。
上一世人都还没当明白呢，这么快就当鬼了，想来好在无父无母，一身清白，无需阳世的人牵挂。
叹了口气，如今她只想让自己尸首体面些。
她记得师父的破书上曾写过：人死灯灭三柱香，魂肉生死不相分。人死后，魂魄不会立即与肉身失去联系，魂魄甚至能通过秘法短暂的控制自己的身体。
希望她现在还没死透，想着她便往尸体探去，一顿摸索下来，尸体硬地跟块风干腊肉似的。
唯独脚心微微发热。
堕地狱之相。
但奇怪的是都这么久了，黑白无常还没来逮她，算了，先下葬，这样才能安魂强身。
说干就干，她的丧命之所叫合虚山，群山环合，是豢养灵气的极佳之所。
她挑了处风景优美之地，以黄土为被，以石为碑。
她思考了良久该如何做碑，但终究是放弃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写啥，她生前的岁月太过平平无奇，且做个无字碑好了。
收拾完一切，她累的不行，这强烈的劳累感让她生出一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其实区别还是很大的，像她这般弱小的地缚灵，白天不能见光，不能吃喝，不能融入活人的世界。而且据师父所说，鬼怪大多性情诡异，不好相与，她生前连朋友都没两个，更别说身后了。
往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了，杀死她的凶手心性残忍，术法高强，地府既然心大放过她，那她便要让自己死的明明白白。
不过嘛，她现在这副怂样怕是还没找到真凶就魂飞魄散了。
还是先找个落脚之所，合虚山下有个合虚村，兴许能找到什么契机容身。
上次来合虚村还是三年前的事，此地灵气充盈，她出门历练恰逢这山水宝地，索性住了一个多月才离开。
村民性情淳朴好客，良田美池应有尽有，若不是师父催的急她真想待上个一年半载再回去。
鬼魂轻盈，倏忽间，她就飘到了村口。
现在是丑时，按常理来说，天未亮，鸡先鸣，可此时村里是异常的安静，村子有蹊跷，她生出几分警惕。
抬步上前，一股浓重的阴气扑面而来，应该是村里死人了，她笃定地想。
凭着记忆她不安地走到了之前借宿过的农院。
三年前她来的时候住着一对老夫妻，很是亲切，待她跟亲孙女一般好，都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可她现在能做什么呢，只能报之以祈祷吧。
越是靠近屋子阴气越重，吱呀一声，用鬼气吹开木门。
两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和自己的死状极为相似，不同的是，他们的魂魄早已消失不见。
她木然地离开，不死心地吹开了隔壁张婶家的门，一家三口整整齐齐没了性命，踉跄着打开二牛哥家的门，二牛哥三年前囔着要生的儿子静静地躺在地上，不过三月大的婴儿，白幼的小手被整齐砍断。。。她挨家挨户地清查，眼泪成串地滑落，燃起阵阵白烟。
鬼是不能哭的，泪水是鬼的精血，哭泣等于是在二次自杀，可她忍不住，都是那么良善的人，为何遭此毒手。
“若楹姐姐别哭了。”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软糯可爱，听着还有几分熟悉。
来鬼是个小孩，总角年华，衣着整洁，潋滟的双眼一眨一眨地，让人心生怜悯。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小孩，若楹却感到害怕，就像是以前历练时见到大凶的害怕。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三年前我见过你，我是张巧的大儿子，我全村惨遭屠村，是我娘。。。”小男孩哽咽了片刻，眼眶红肿地对上若楹。“是我娘拼着魂飞魄散的代价把我留了下来。”
若楹不急不缓，“这么说他们的魂魄都被带走啰，能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小鬼？”
“嗯，一周前，村子里来了一队人马，自称是斩妖除魔的侠士，村里人好客，便如往常一样接待他们。”
“可谁料领头的妖道发了疯，率领他的弟兄将全村人一个不留地斩杀。”小孩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扯住了若楹半透明的衣裙“姐姐，你厉害，帮我们报仇好吗，求求你了。”
若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事怕是和她的死也有联系，但她现在连自保都困难，谈何报仇？
“你节哀，这事我会想办法，马上天亮了，你可寻觅到什么地方能不照日光？”若楹暂时应付着小鬼。
小孩顺从地点点头，若楹注意到他的小手将自己的衣裙攥得更紧了。
“跟我走。”
小孩走回了他家的农院，绕到后院，左拐右拐进了一处隐蔽的地窖。
地窖阴冷，对鬼怪却是极好的修炼场所，若楹和小鬼寻了个榨菜坛子盘腿坐下。
回忆着生前所学术法，若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她是灵魂，没有实体，只能凭鬼气在周身运转，而且对鬼怪修炼不甚了解，一个循环下来，仅仅感觉力气变大了不少。
四下一片黑暗，寂静中夹杂着一阵刻意压制的咀嚼声和痛苦的喊叫声，若楹暗想，怕不是那小屁孩趁他修炼露出马脚了？
试探地往前迈步，若楹觉得自己离声音越来越近，她将真气凝在眼睛上，希望明目咒还有用。
数声咒语念出，眼前的世界开始明亮起来，往日轻松的咒法如今宁她叫苦不断，
只见那小孩蹲坐在榨菜坛边，似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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