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诉说

“有人想听我的故事,却不敢亲自来见我。有人想问问我是什么,站到我面前,却慌乱了阵脚。有人要毁灭我,却看着我身化昆仑,百万恶鬼在匍匐我的脚下,销声匿迹。”

“已经,没有人再爱着你或再恨着你了,回忆渐渐虚无,就连身体,都仿佛挣脱不了桎梏。那就像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一切的美好都无法复原。但它总是会在那里,等待着你一次或再一次的开启。迷失的人啊,都已经迷失了。相逢的人呵,应该也不会再相逢了。那些信命的不信命的,最终还是臣服在命运的脚下。”

“新的故事已经开启,新的轮回正分裂我的力量,我能感到,这是一场最后的挣扎。”

“我不能断定是否有无必要,毕竟这万古岁月,我目睹了太多失败,我也曾参与其中共同反抗。”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都败了。你们认为我很成功?这浩荡幽冥,唯我独尊。这生死轮回,由我审判。这百亿恶鬼,听我号令。可你们未曾经历过岁月的浩劫,不然你们会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有多渺小。”

幽森的遗宫,坐落在漆黑里。那个老人不知第几次诉说着梦呓,像是缓缓道来,像是深深的警告。

这里是堕落天涯,死亡冥鸦的栖息地。

无数冥鸦穿梭生死两界,或衔着亡灵,或附着轮回的奥秘,让生命在生命里不断地重复。他们是地狱的使者,也是守护生命的最强力量。

他们可以引渡生死,也可以左右整个世界。

他们曾隶属于那个大陆。

或者说,那片大陆曾强大到这个世界为之服务。

……

老人撑起枯槁的手臂,龙头拐杖轻轻的敲打着地面,一桩浑浊的眼睛半眯未眯的看向远方。

这里一片黑暗,唯有无数冥鸦在空中穿梭,可无论是速度还是与黑暗同源的本色,都很好的藏匿,哪怕你站在它面前,都不能确定它是否存在。

“我还有多久能走。”老人干涩的声音仿佛燧石摩擦。

“按照约定,你还要再在这里住上七百年。”

“七百年啊,早知道当初,就随他去了,不像现在,想在外面看看都是奢望,”老人看向四周,“你就不能出来好好聊聊,这里谁都没有,有那么怕我吗?”

黑暗里,冥火浮现,一只遮天冥鸦睁开双眼,喷涂生死气息,高声啼啸。  

“吾皇遗旨,囚禁九幽圣皇万年,吾不敢违。”冥鸦拍击双翼,一双白色的眼盯住老人。“何况这里没人能束缚你,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真是讽刺的称谓,我只是我,是不灭的九幽圣皇,与那只朱雀没有半分关系!你再敢提起我的回忆,我撕碎了你,再如你们对我般。镇压这堕落天涯!”老人冷目,龙头拐杖锤击地面,荡起层层气浪。

“七百年了,我去祭奠他,怎么能这副样子呢?哈哈哈!”白发褪尽,黑丝生长。佝偻不在,七彩凰衣加身。英俊不凡,身躯精壮。拐杖破碎,于空中揉捏成一块令牌被扣在腰间。

冥鸦瞪目。死生术,唯有朱雀与九幽圣皇才可参悟的世间绝密。死生不尽,无人可断生死。

“圣皇不愧是圣皇,还希望您能安稳境界,引领我禽族重振辉煌。”

“此生,我唯有我的幽冥地狱。”

冥鸦叹息,他知道,那块伤疤,还没愈合。万年已过,这茫茫岁月都洗涤不了那痛苦的回忆,禽族,只能如这大陆一般,分割,分割,再分割!

“好不容易来一次,有没有兴趣听我唠叨两句?”老人,也就是九幽圣皇轻轻摆弄着令牌,一段段记忆如浪潮般涌起,仿佛那是昨天,仿佛,他又站在神魔战场上厮杀,仿佛,他又一次被自己敬爱的父皇丢进地狱,以使命的噱头律令生死。

他是大陆的战神,他不负太子之名。

但他,也只剩下了,他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幽冥地狱。

“能听圣皇为吾这卑微的奴仆讲述故事,是吾的荣幸。”冥鸦抖擞,振翅落在遗宫外,十八天柱之上。

“你就那么不放心吗,这万年都等了,还差着七百年?”九幽圣皇低眉,黑暗的眼眸仿佛望穿了生死,看到了那片大陆。

“曾经,我们的大陆,我们的世界,被称为天都神朝。万亿禽族会晤,听候那个人的调遣。那个人,为战斗而生,也为战争而生,他一个人存在,可以挑起争斗,他和他的部下存在,便是这个世界所不容的,注定会让天下大乱,注定会掀起无尽的战争。”

“可他抗住了,他们扛住了。他用鲜血,铸就了皇宫,他用万亿禽族开辟了鼎盛皇朝,他用睥睨天下的姿态,律令这个世界。”

“那是一场最后的战争,也是最惨烈的战争,无一生还。在这一方面我不得不感谢他,让我得以苟活于这个世界,但同样的我为此而憎恨他!求生,他将我禁锢,求死,我身为死亡之主我怎么赴死。倒不如赴身那场战斗,让这个世界留下我堕落冥凰的威名,而不是我在此苟活,自我唾弃!”

“战斗,摧毁了原有的幽冥地狱,我被世界选定,掌握地狱,从此幽冥不在,历史在我化身鬼族的那一刻更名九幽。”

“可你知道吗,我受够了,尤其是…我居然在他死后还被你们囚禁了万年!”

“曾经不过十八层外的小小冥鸦,胆敢囚禁太子!罪不可恕!”

“还剩七百年,等我脱困,我要这堕落天涯尝尽我红莲业火滋味!”

“九幽地狱,一个独属于我的世界,我是这个世界的王,又有什么能忤逆我?就像当初一样!谁能忤逆他!让你死你就不能活,让我化身鬼族就不能慷慨赴死!让我这孤孤单单枯燥无味死守这世界,死守那记忆,却无能为力!”

“没有故事,听完故事的人,都不能活。”

“但我还挺喜欢你的,毕竟你居然能陪伴我三千年。”

九幽圣皇喷洒气息,地狱之主以及冥凰血脉远远控制冥鸦堕落在地,不能喘息。挣扎,在祖宗面前完全不可能。

“太…太子!吾皇一片好心,不容辜负!”冥鸦极力挣脱,声音艰难的对九幽圣皇嘶啸。

“我说了,别叫我太子!”九幽圣皇一震,腰间令牌泛起荧光。冥鸦,没有肉身,此刻却被强行肢解,这是碎裂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

“吾,突破壁垒,登极天凰镜。圣皇三思!”冥鸦望着肢解的双翼肝胆欲裂,快了,就快了,他快要感受到喉颈分裂了!

“哦?有意思,小小冥鸦,也能窥视天凰镜?那你努力再活七百年吧,七百年后,以你一人,替你全族受苦。”九幽圣皇抬起双眸,讶异的散开力量。

“是吾幸。”冥鸦坠地,与生俱来的轮回力量修复外体,滋养灵魂。

“你叫什么名字?”九幽圣皇摆摆手,又成了行将木就的老人样子。

“回圣皇,吾名冥裂,死亡冥鸦当代族长。”冥鸦振翅,低眉回答。

“你先回去吧,下次带带新人,我实在无聊透了。”龙头拐杖又轻轻地叩击地面,伴着节奏,仿佛要带老人重回梦魇。

“圣皇,吾先退下了。”老人摆摆手,冥鸦如释重负的振翅远离。

“事实也许不是如此,我死守地狱,又有谁知道为何。”

“如你失败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是只朱雀,可你偏偏,众多皇子里留下了我。”

“这到底是你可以的安排,还是一切的错觉?”

“算了吧,我只知道,你还没死,你的战魂也没死。”

“你们注定卷土重来,而我将是你们的使者。”

“我是九幽圣皇,我是地狱的主人!”

“我期盼你们重新归来,我期盼你们在我地狱整塑灵魂的样子。”

“我也期盼您,我最敬爱的父皇。你遮天蔽日的烈火身影,注定重新引领我们重整世界秩序。”

“孩儿无能,担不起这重任,但我有预感,你们会再来!”

“这一次,不许丢下我,我要带着我的幽冥世界,破开万古杀局。我将不负我太子之名,不负朱雀之子之名!”

“我在这等着你呢,我的父皇。您要带着我的母后,为我更替战衣。”

“就像我说的,没人能违背你,更何况你创造的凤凰一族,更何况,我。”

“红月又出现了吧,都来吧,我已经闻到鲜血的味道了。”

老人龙头拐杖敲击频率渐渐低缓,眼神半眯未眯,似在说着梦呓,似在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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