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巨鹿郡平山乡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广场上时,吴岗一众师兄弟已经跑完步、练完功、舞完刀枪,正在集合恭听邓茂的讲话:“今天早饭后巳时初,圣教进行大祭,你们提前在大院门口集合。大祭后,吴岗、周仓大殿值守,巡逻取消,其他人都去喂马,明白了吗?”
“诺!”
众人齐声回应,吴岗和裴兴、范成对了一下眼神,觉得奇怪。
程高转身离去,邓茂却犹豫了一下,走到吴岗身边,低声说了句,“师父专门叫你今天值守。”说完就追赶程高而去。
“师父专门叫我值守。”
看着裴兴和范成好奇的目光,吴岗把邓茂的话转述了一遍,“搞什么啊?”三人都不明白。
早饭后,正屋里。
吴岗众人脱去外面的破麻袍,穿上从木箱里取出的七八成新的土黄色过膝道袍,腰间再用土黄色麻带一系,再将头发解开理顺,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用麻带也是一系,形如两个羊角,脚上也换了七八成新的麻布鞋,手上再抄一柄拂尘,就是手臂长短的木棒头部绑了一把马尾长毛,是道家的器具,这就算亲卫队正式场合的统一着装了。
“太傻了!”这是吴岗的评价。
但是一众高个少年统一的服饰,扎堆一站,还是人模狗样的像回事,吴岗一一打量众师弟,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一挥手,“出发!”
众人出了院子,稍微整了一下队形,成两列纵队向青石大院走去。
广场上空无一人,边缘已经有信徒在集聚了,在人群的指点下,吴岗众人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青石大院大门口,大门两侧已经分开几列站了三四十号手捧各式乐器的鼓乐手,大门台阶上的两面大鼓下,两名擂鼓手也站好了,大门正前方的空地上,一百多号护卫队队员正在整队。
邓茂上前将众人引进大门,四人一边,在大门内站好,仪式开始时,护卫队先出场将五层祭坛团团围住,然后亲卫队引领首领们登上祭坛。
流程吴岗他们都清楚,且参加过无数次了,虽然转世过来的吴岗只参加过一次,但这么简单的流程,吴岗还没当回事。
吴岗站好之后,看看天色,离巳时应该还有两刻钟,还有点时间,抬头向院内望去。
面前的院坝是青石大院的第一重,青石板的院坝比一个蓝球场还要大一圈,在院坝中轴线的通道上,站着一堆道士装扮的青年男子,为首一人正在指点身前众人,此人身高八尺、猿臂蜂腰、白面无须、相貌堂堂,正是圣教总坛所在的巨鹿郡大方方师,姓高,名升,据说已经是高级武师,圣教下一代掌教的最热门候选人,本次祭天活动的总指挥。
高升右前侧一人,比高升要矮上半头,但长的虎背熊腰,古铜色的国字脸上留着短须,满面严肃,正是总坛武装力量的负责人,姓严,名政,据说也是高级武师。
他前面还站着几个人,都是护卫队、亲卫队的头领,有刘辟、龚都、程高、邓茂几人,刘辟是护卫队的统领,邓茂正在小声跟严政汇报什么,应该是说亲卫队到位了吧。
高升左前侧一人,比高升矮了一头,身材微胖,总是一张笑脸,则是总坛掌符,姓卞,名喜,主修的不是练体术,反而是稀少的炼神术,据说达到高级术士水平了,是师父门下练神术第一人,负责管理总坛教众的一干事务。
卞喜前面是兄弟俩,同样的瘦削身材,比高升矮了半头,满面精明能干,都是总坛副掌符,一人叫何仪,一人叫何曼,也是主修练神术,中级术士水平。他们前面也站着几个人,是他们手下的执事,其中一人叫李乐的,掌管后勤,与吴岗师兄弟们较熟。
在院坝的两侧空地上,分别站着两群二三十岁的身着各色衣衫的汉子,形貌不凡,正是来自全国各州郡圣教分坛的方师和他们的得力助手,也算是圣教的各方诸侯了。
正在三五成群的低声交谈,瞧都不瞧高升那群人一眼。
院坝东侧是来自北方四州十八方的方师,其中就有吴岗认识的青州方师张饶、管亥,幽州方师张锐张牛角、禇燕(后改名为张燕)、豫州方师张曼成、赵弘等人,禇燕上次大祭时也来了,在吴岗引领他拜见师父的途中,禇燕还专门送给他一把镔铁短刀,吴岗甚是喜欢,用作对偶尔猎到的野物进行剥皮削骨。
院坝西侧则是来自南方四州十八方的方师,吴岗只认识豫州方师波才、彭脱,益州方师马相、赵祇,扬州方师万秉、吴恒等人。
高升众人身后,与大门相对的三重台阶上是一个大殿,是圣教的处理日常教务的场所,大殿门口这时并肩站了两个三十多岁的中年道士,身材高瘦,面留三缕长须,狼顾鹰盼,与吴岗师父长得六七成相似,正是吴岗师父的两个亲弟弟,圣教的左右二神使,一个姓张,名梁,一个姓张,名宝,都是修炼炼神术的高级术士,协助他们大哥掌管圣教大小事务。
正当吴岗在一一辩认圣教里的大小头领之时,从大殿里传出一阵爽朗的话语声:“师兄前面请,小弟怎敢与师兄并肩而行,乱了规矩。”
紧跟着一个低沉带着磁性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正是吴岗师父的声音,“你我同门二十几年了,情同手足,你和我讲规矩,为兄可要生气了。”
院坝里的众人闻声,均精神大振,连忙在大殿前的台阶下排成了四列站好,左侧两列以高升站在第一位,南方四州方师依次排列,何仪、何曼排在最后,右侧两列以严政站在第一位,南方四州方师同样依次排列,卜喜、龚都等人排在最后。
张梁、张宝兄弟也分开站在大门两侧,恭手而立。
顷刻,一名高大的中年道人挽着一名中等身材的胖道人并肩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高大道人骨架宽大但消瘦无比,一件作工精良的明黄色绸制道袍就象是挂在衣架上一样,头发披散,额头系了一条明黄色绸带,与道袍一样绣了好多黑条白底的八卦图形,手持一根九节权杖,脸上没有几两肉,额骨、颧骨突起,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烱烱有神,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眼睛里燃烧。
高大道人正是吴岗他们的师父,圣教的创始人,圣教的教主、精神领袖,号大贤圣师,姓张,名角,修炼练神术已至天师境界,当今天下有数的大宗师。
而张角手挽着的胖道人,也不得了,别看慈眉善眼,满脸笑意,就象个经商的大老板,姓马,名元义,是张角的师弟,练神术高级法宗,宗师级高手,圣教的二号人物,号神上使,负责圣教在东汉朝庭中打探情报、收买官员、发展教众、募集资金,是圣教的重要支柱。张梁、张宝虽然辈份相同,但其实只是张角的弟子,各方面能力比起马元义差太多了。
众人一齐躬身作揖,“恭迎圣师!神上使!”
张角微笑着朝众人打量一圈,点点头,说道:“升儿,开始吧!”
高升站出队列,右手一击左胸,大声应道:“诺!”,转身面向众人,大声宣布,“按刚才议定的方案进行!”。
只见何仪、何曼、卜喜、刘辟、龚都、程高、邓茂七人一起出列,同样右手一击左胸,大声应道:“诺!”,言毕,七人转身直奔院门而来,从吴岗身前快步而过,出门分头而去。
一刻钟不到,就听院外广场上传来并不响亮但清晰的唱腔:“擂…鼓,教…众…进….场!”
这是术士以上练神士才具有的把精神力附在声音里发出,可在方圆几里内传播,不知道是何仪还是何曼。
“咚!咚!咚!”
“……”
只听到门外低沉而浑厚地鼓声按三息一下的节奏响起。
吴岗掉头向广场上望去,只见广场边缘黑压压的人群,一下就像打倒的墨汁一般,在执事们的引领下,安静而迅速地向五层祭坛漫延而来。
人群边缘在离祭坛二十米开外,围着祭坛站了一个大半圈的护卫队队员身前停止了,但从广场边缘十几条大小巷道里,仍然不停地在喷吐人群,向广场中心压来,广场上的墨汁也越来越浓。
“咚!咚!咚!”
八十一通鼓响后,鼓声毕,广场上的教众停止了移动。
院外广场上再次传来并不响亮但清晰的唱腔:“奏…乐,恭…迎…圣…师!”
“该我们了。”
吴岗心想,向周围的师兄弟们使了个鼓励的眼神,在鼓乐声响起的瞬间,带头走出了院门。
八人分两列前后间隔两米走到祭坛的后面台阶下,转过身隔着三米宽通道面对面站好,右手持拂尘,拂尘的马尾毛搭在左手臂弯,左手五指打开并拢竖于胸前。
刚站好,张角已经带领众首领当先走出了院门,欢呼声从广场两侧一下响起,瞬间就传播到整个广场以至整个村落,一时间,平山乡成了欢呼的海洋。
张角手持九节杖,面带微笑,一边冲周围的教众挥手,一边延着护卫队以及亲卫队隔离出的三米通道,向祭坛走来,马元义落后半步,紧随其后,张梁、张宝并肩走在马元义身后,其他首领也两人一排的依次走在后面,从院门里鱼贯而出。
张角走到祭坛的台阶前,转身伸出左手向马元义打了先请的手式,马元义坚决地伸手回请,张角笑笑不再坚持,抬步走上台阶。
走到第二层时,不再继续向上,走上二层祭坛的平台,转到祭坛的正前方,欢呼声一下猛烈起来,震耳欲聋。
马元义、张梁、张宝则登到祭坛三层就转上平台,也转到正前方去了。高升、严政及各方方师则几步走上四层平台,一下就把宽阔的四层平台前三面填满了。
看到一众首领都到位了,吴岗八人也快步拾阶而上,吴岗、廖化、张闿、周仓四人上了二层平台,其他四人则上了三层平台,分别站到了方形平台的四个角。
五层祭坛,呈金字塔型,只是没有尖,第一层面积很小,只放得下一尊大鼎和一个供桌,代表着黄天大神,第二层除去第一层的面积,其实也不大,吴岗四人站在四个角,吴岗站在右前方,离张角也就一丈多远,一下感觉压力山大,反而对矮了几丈的几万教众,因离的远却没什么感觉。
这时,张角已经停止了挥手,右手往下一压,数万教众顿时安静下来,鼓乐声也嘎然而止,一时间,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
张角转过身,延正面台阶走到祭坛一层的供桌前,恭敬地将九节权杖放置于供桌上,这时供桌上已经摆满了猪头牛头羊头之类的供品,
张角从供桌上拿起三柱香,一召手,从大鼎的火焰中引出一缕火来,点燃了檀香,双手捧香,一躹躬,台下众人也一起躹躬。如此三回,上了九柱香,三躹躬,礼毕。
张角转回身,往下走到二层平台上,大声说道:
“黄天大神在上,我太平圣教秉承天意,拯救众生,今信徒日众,蒸蒸日上,望众人正心诚意,信奉教义,积累功德,则人皆有田,人皆有屋,人皆有衣,人皆有食之太平天国建立,指日可待!信我教义者入天国,不信者则入地狱!”
声音如春雷般从祭坛上滚滚而下,在所有教众的头顶炸响。
言毕,广场上“圣教兴,天国立!”的回应声一下响起,开始还此起彼伏,一会就连成一片,如山崩海啸一般,响彻天地。
站在一旁的吴岗也随着众人一齐山呼,但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张角,只见他师父面色平静,但从眼睛深处跃动的精光,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激动,张角明显感觉到了这股能够翻天覆地的巨大力量。
张角再一次压了压右手,广场上再次安静下来,让人怀疑刚才的沸腾是不是幻觉。
只见掌符何仪走到三层台阶中间,大声唱道:“肃…静,圣…师…讲…经!”
吴岗连忙从脚下不远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香草蒲团,双手捧起,小心地放到张角身前,然后退回原位。
张角一扫道袍前摆,双腿交叉坐在蒲团上,右手握着左手,放于小腹上,说道:“今日讲全经,众人须认真领会!”
说罢,开始朗声背诵起经文来:
“真人前。唯唯。天下凡人行,有几何者大急?有几何者小急?有几何者日益祸凶而不急乎?真人宜自精具言之。唯唯。诚言心所及,不敢有可匿。行言之。凡天下之事,用者为急,不用者为不急。子言是也,虽然非也。欲得其常急而不可废者,废之天下绝灭无人。天文并合无名字者,故为大急。今子所言,但当前小合於人意,反长候致诸祸凶所从起也。真人前,吾今所问於子,乃问其常急而不可废置者谁也?今唯天师为其陈列,分别解示之。愚生自强过,壹言不中,不敢复言。”
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如暮鼓晨钟般在脑海中响起,更奇妙的是平日里他们背诵时晦涩难懂的语句,在张角的朗诵下,全都听得明明白白,让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会功夫,吴岗就听得如痴如醉,感觉就象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融入天地之中。
圣教以《太平经》又名《太平青领书》为至上宝典,共分九章,习得前三章可成就练神系的术士境,就可开坛作法,为人驱邪治病,召收信徒。
但《太平经》也非常神奇,如果没有入门,随你听多少回,好象明明白白,但回过头来一想,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什么经文都想不起来。
初入门后,也只是在脑海中回想地起第一章的支言片语,反复背诵后,会回忆起越来越多的经文,直至全章贯通,才算正式入门,成就初级学徒。
《太平经》在圣教内传播是从来不见纸面的,全靠信徒听经后的领悟,高深的经文从来不怕被别有用心的外人学了去。
张角虽然朗诵地不快,但一万多字的《太平经》还是半个多时辰就朗诵完了,余音未绝,在广场上盘旋。
何仪的唱腔再次响起,打断了众人的空明,“经…..毕,恭….送….圣…..师!”。
张角整衣从蒲团上站起,吴岗上前递上从供桌上取来的九节权杖,张角接过权杖,左手五指伸开并拢立于胸前,对着祭坛下微一頜首,然后转身从来路下坛而去,广场上响起了“恭送圣师”整齐呼喊声,同样的震耳欲聋。
本次大祭结束了。
吴岗八人也在最后下了祭坛,进了青石大院,在门口分两列站好,这时广场上的呼喊声已经渐停,教众们开始退场了。
不一会儿,只见邓茂兴冲冲地从院内出来,走到门口,对吴岗众人说道:“今天大祭的效果不错,师父很高兴。你们也回去了吧,记得赶快来值守,喂马的也要赶快,别让马儿饿凶了。今晚有好吃的,嘿嘿!”
噼呖啪啦一通说,然后也不等众人回应,出门而去,应该是往护卫队宣布好消息去了。
吴岗看看邓茂的背影,又看看院内,一挥手,“我们也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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