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而看,竟是芈王后驾临。
芈王后芈幂,是太子严成生母,也是楚平王之庶女,当今楚王熊壬同父异母的姐姐。
“太子,如今正值国丧,岂能轻易言兵?更何况楚国乃大国,而我平国仅是一小国,一小抗大,可有得胜之理?先王在时久疏军备,又如何与久经沙场的楚军相抗衡?”芈太后说道。
这一通追问,将在场众人拉回了现实,也无疑是给血气方刚的严成泼了一盆冷水。
可是,这就是事实。楚国强盛,平国弱小,且平国军备荒废,如果此事举兵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现在不仅仅是有外患,还有内忧。当然,芈王后没有点出来,但严成明白。他马上恢复了心智,冷静下来。
“母后所言极是。楚国势强,不可硬拼。那该当如何呢?”严成拱手询问。
“本后之意,当今只有妥协谈判,送出一些礼物讨好楚王,派出使者劝说楚王罢兵。”芈王后顿了顿,“我也可以亲手写下三封书信,一封给楚太后动之以情;一封给楚王的春华夫人;另一封就是给楚国大将军景真。楚太后最疼爱于我;春华夫人与我私交甚笃,当年是回楚国探亲时带进宫的;大将军景真是我的表兄,最明事理,当年我入平就是他护送的。在此时传信给此三人,事便已成一半。”
“另一半就需要派出一能说会道、思维缜密之士为使者出使楚国,与那楚国朝臣争辩一二,阐明利害。再加上几车的金银珠宝贿以楚臣,则大事可成也。”严成说出了他的想法。
“不错,太子果然聪颖。”芈王后微微一笑,她十分欣慰自己的儿子终于是长大了。
“可何人为使呢?”严成灵堂发问,一干大臣纷纷示意愿往。最后,严成选定外务司副使严重为赴楚和谈使者,带上五车金银首饰于当天下午便出发了。
五车金银送往楚国其实是略显寒酸了,毕竟人家是千乘之国,但这五车还是动了芈王后和宫里及宗室的一些珍宝才拼凑出来的,没办法,平国太穷了。
虽然平国地处江南丘陵也有平原,农业发达,但商业凋敝,奇珍异宝绝不会流入这等穷乡僻壤。
严成站在平阳城墙上望着渐渐驶离的车队,看着平阳这略显破败的城墙和暮气沉沉的城中人烟,脑海里浮现了齐国临淄的繁华,比肩接踵。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他暗下决心,等自己即位后一定要像齐桓公那样大型变革,也要像吴王阖闾一样任用贤才。想到这里,严成不由得对吴王阖闾佩服起来。
吴王阖闾,姬姓,名光,也称公子光,是前前吴王诸樊之子,前吴王僚之弟,在吴王僚十二年(前515年),吴王阖闾派专诸鱼腹藏剑刺杀吴王僚,夺取吴国王位。吴王阖闾执政以后,以楚国旧臣伍子胥为相,以齐人孙武为将军,内修文治,整顿军备;外行霸道,攻城略地。短短四五年,便将吴国的霸业退上了一个新高峰。
严成立志要成为阖闾那样的君主,“五年,不,只要三年。三年的安静时光由我整顿平国,只需三年,我便绝不会再使平国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严成右手拍打着城墙,暗下决心。
平国公子章府内。
“听说楚国要出兵我平国,太子已使人赴楚议和?”严章端坐在书房内,手里把玩着从楚商那里淘来的小玩意儿。书房里还站着一人,那便是他最信任的人——谋士阮圉。
阮圉道,“是的,若平国正面对抗楚国,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严章脸色微微不悦,“哼,此话何意,难道你是在说我严平军不会打仗?”
阮圉察觉到了严章的异色,连忙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口拙,“那我们如今该当如何?”
“不管它,楚平两国如能握手言和再好不过,可若是楚军执意来犯,我必向我那王兄申请上阵杀敌建功,如此以来,我有了军功加持,再加上朝堂上一部分老臣的支持,我想,我也未尝不可成为第二个吴王阖闾吧。哈哈,对了,我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严章臆想着自己当上平王时便情不自禁地喜悦万分。
“朝中大臣分为三派。支持公子的一派大臣一如既往的表示愿意支持,他们都说过了三年丧期,等太子正式即位后便立马上表为公子请封,可是这批大臣都是些边缘人物,恐怕话语权有限。中间派大臣没有接受我们送去的礼物,他们客客气气地将礼物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这些人都不是先王的托孤大臣,所以我猜测他们是持观望态度。另一派便是太子派了,他们都是先王薨逝时的托孤重臣,有太师严光、太尉严锦、太傅严晔、大将军武斯等一众老臣。他们都是太子坚定的支持者,军政大全基本归于太子一方。而我们所能掌握的军队就只有您姐夫武载的三千边军,相比之下,我们式微啊。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派出刺客追杀严成了,不应该如此相信吴军......”阮圉答道。
严章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两方力量对比之下,己方在争夺大位上更不不占优势。严章知道,虽然严成出去国五年,但这五年里他与平阳城诸位大臣和王宫里的书信往来从未断绝,而自己这一边除了在两年前争取到了自己二姐姐夫——分水关守将武载之外,拉人行动便基本没有其他进展。
难道真要像阖闾那样蛰伏几年才行?也许是吧。严章心里已有了答案,等到自己被分封出去就好了,到时候就可以组建军队,收取粮饷缓缓壮大了。
另一边,晚上,平王宫养心殿里。太子严成同平国八位肱骨之臣开启夜间坐谈会,在严成看来,这八位老古董可都是自己父亲留下的宝贝,有了他们帮助,成大业只是时间问题。而这次“八大臣会议”目的就是了解国情,分析利害,然后寻求办法解决。
“在座的诸位叔伯,咱们都是一家人,关于未来的治国方向,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严成开了个头。
“太子殿下”首先发声的是太傅严晔,平王同的同父异母弟,也便是严成的王叔,爵位为延平君,身有军功,又是太子太傅,是在场八大臣里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人。“严重那伢子能说会道,在加上我们的金银攻势和王后的三封亲笔家信,想比楚国犯境之困可以解矣。”
“嗯,不错。”太师严光捋了捋自己纯白且修长的美髯,应道,“北有强吴,西有大楚,好在是吴楚之间有嫌隙,乘此机遇,我们应当抓紧时间发展壮大。太子以为如何?”
依据平国祖例,太子在先王薨逝后要守孝三年,这三年内国内军政大事均由辅政大臣代理,三年孝期满后才可即位正式亲政。虽然平国地处所谓“南蛮之地”,南方各国纷纷称王而不觐见周廷,历来就被中原文化排除在外,但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平国也是有如同中原各国一样的官制和祖制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严成还要仰仗在场的八大臣。
“善。我意正是如此,当值此时应厉行改革,大刀阔斧一扫弊政。同时整顿军备,组建新式军队,军队国家化,不能再让地方臣子控制军队。还有,我们要大力发展农业,开垦荒地,兴办教育,捯饬水利,广揽人才。总之,就一句话,我平国要在最短时间内强大起来,要像吴国、楚国一样强大,不,要比他们更强大,才能不受此等追杀、侵国之辱。如此大业,仰仗诸君了。”严成一连串说出了他的治国想法,且件件说到了点子上。
在场八大臣皆是感受到了严成的屈辱和决心,是啊,弱小势必要受到蛮不讲理的强大者的欺辱,道理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没有实力,任何仁义道德都仿佛是空中楼阁。
为什么吴国要追杀平国储君呢?为什么楚国要乘机伐丧呢?还不是因为平国太弱了吗,趁火打劫罢了。
“太子,我等理应辅佐君成雄业。”司马蒋朗应道,他明显感受到这位太子与五年前的太子大不相同了,想必是在齐国见过了世面,学得了真本领,单单是他只身对战三百吴军一事便可见其勇武,今日发言振聋发聩,又可见其文谋。文韬武略,必是明君。
“太子所言极是,我们中央早就应该要将地方兵权给收上来了,一些地方势力既又门客,又有军队,还掌握地方一系列财权,他们想干嘛?”出声者,正是大将军武斯。说是大将军,可是平国全部军队也不过三万人,这三万人里也不是都听他这个大将军的,所以他实际能掌管的军队也就五六千人而已。这五六千人里可不包含王城两千卫军,王城卫军严格掌握在君王手中,当然现在是掌握在太子严成手中。
“是啊,国家也应当健全法令,严格刑法,使官民一等。法治应当成为我万民规范。”八大臣之一、掌管全国诉讼的司寇吕岩谈到。
严成目光望向吕岩,若有所思。这吕岩是这几年才被先王提拔上来的学士,对,就是学士。而且是法家学士,彼时的中原大地早已是百家争鸣之文化盛状,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兵家等各学派争论不休,纷纷宣扬自己的治国之道。百家之言确有其利,你看吴国的孙武不就是兵家领袖嘛,短短几年,吴国便兵强马壮了。但平国向来是以墨家为尊的,所以严成想不到在平国这南蛮之地竟也有法家学士登堂为官,而且自己的父王还将吕岩作为托孤大臣辅政自己,其意深远啊。
“司寇所言极是,以往我们都是靠人管人,不仅效率低下而且罪责难以衡量,法令不通。现在我们要名列法目告知全国,编撰律法约束官民。”严成认为吕岩说的很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我们的政务也要有所改变”司徒张阳发声了,司徒是主管政务的大臣,可谓朝廷重臣。张阳年方四十五,是一位勤勤恳恳的能干人,严成早就认识他,一位用了十九年从县尹干到“宰相”贤才。后世的“宰相必起于州部”说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
严成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一晚,养心殿内灯火未停,一位年轻且怀抱梦想的君王和八位年老但志不老的肱骨重臣彻夜长谈,时而有欢声从殿内传出,时而又有愤慨之声。殿内九人看似是在不切实际的高谈阔论,却都是铮铮忠言。
这一晚,针对平国各领域的一项项国策由此确立了下来。一场大规模的改革即将在平国的舞台上拉开序幕。
这一晚的他们,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平国命运的齿轮开始悄悄转动。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