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路上,大川对水珍说:“水珍姐,咱们星期天去坡上砍根竹子,怎么样?”
“砍什么竹子呀?”水珍不解地问道。
“砍班竹。”大川说。
“砍班竹干什么?”水珍又问道。
“做教鞭。”大川说。
“你想玩当老师吗?”水珍问。
“不是。我想送老师。”大川说。
“老师不有教鞭了吗?”水珍问。
“你没看到老师的教鞭都打短了那么多了吗?头儿都打烂了,不好用了。”大川说道。
“打烂了才好呢,我巴不得他没有教鞭呢。”水珍说道。
“你是怕挨他打吗?”大川问。
“我倒不怕,我也从来没挨过打。”水珍说。
“那你怕啥呢!老师没有教鞭指不了黑板,我想给他换一根新的。”大川说。
“你就不怕老师拿教鞭打你吗?”水珍说着,举起两根指头在大川头顶上敲打了几下。
“老师打的是调皮的学生,或者是不认真听讲的学生。我这么听话,他能打我吗?”大川说道。
“那倒也是。那咱们星期天去砍吧。”水珍说道。
周日上午,大川去约水珍上坡砍班竹。水珍爸说:“你们想上哪去砍?”
“去坡上砍。”大川回答道。
“坡上班竹少,坡下多。你们去坡下砍吧。”水珍爸说道。
“哦,好的。”大川说道。
大川拿着一把镰刀走在前面,水珍跟在后面,两人沿着下坡的小路走,一边走一边寻找班竹。只见小路两边杂草丛生,杂木也长得遍地都是。突然,他们来到一块大岩板边。看见那块岩板宽阔平坦,大川说:“我先爬到岩板上去观察观察,看看哪有竹林?”说着,大川就爬上了大岩板。
水珍说:“那我也上去看看。”于是,两人都爬到了大岩板上。
那块大岩板不仅宽大平整,而且象是被洗刷过似的,一层不染。大川站在岩板上,举起右手掌挡在右眼角上方,四处眺望。突然,他很兴奋地说:“水珍姐,我发现竹林了。”
“在哪儿?”水珍问道。
“你看,就在前面不远。”大川指着前面一片竹林处。
“太好了,我们不用费时间瞎找了。”水珍说完,向近处扫视了一番。突然,她也兴奋地对大川说:“大川,我发现好吃的了。”
“什么好吃的?”大川问。
“羊奶奶(羊奶果)。”水珍答道。
大川问:“在哪呀?”
“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水珍说着,就走向岩板边上,拽过来一株羊奶果,摘将起来。
“噢!这么多!好红啊!”大川说着,也走过去摘。
“你喜欢吃羊奶奶吗?大川?”水珍问。
“还行吧,就是有点酸。”大川说。
“可是它也甜呀。我最喜欢吃这种既酸又甜的果子啦!”水珍说。
“水珍姐,你说这果子干嘛叫这么个名字呢?”大川问道。
水珍想了一会儿后回答说:“可能是因为它的形状吧。”
“嗯,应该是。这羊奶奶跟我家的羊奶长得一个形状,而且大小都差不多。”大川说道。
“你家买羊了?”水珍问道。
“对。前几天我爸去集市买回来的,是白颜色的山羊。”大川说道。
“哦,真好。这回你有事干了。”水珍说道。
两人吃了一阵羊奶果后,大川说:“咱们去砍竹子吧?”
“等会儿,我还要摘点儿。”水珍说。
“你还没吃够吗?”大川问道。
“不是,我要摘点给我毛毛(弟弟)拿回去。”水珍答道。
“好吧,我帮你摘。”大川说完,也去帮水珍摘。水珍的两个小衣兜都装满了,她说:“不摘了,装不下了。”
“好吧,咱们去砍竹子吧。”大川说。
两人来到先前看到的那片竹林边,大川说:“好多班竹啊!咱们挑一根最好看的来砍。”
水珍指着一根竹子说:“你看这根怎么样?”
“有点细。”大川说。
“那根呢?”水珍又指着另一根竹子说。
大川走过去仔细查看后说:“这根结巴太粗了,也不好看。”
“那这根呢?”水珍又指着另一根竹子问大川。
大川一看,也不中意。
水珍问大川:“这根竹子这么标直,还不合你意吗?”
大川解释说:“这根竹子是比刚才那几根标直,但是枝丫有点多,不好剔。”
两人继续寻找,一会儿,大川发现一根他最中意的竹子,对水珍喊道:“水珍姐,你过来看看这根竹子怎么样?”
水珍过去一看,说:“嗯,这根挺好看的,不但结巴细、枝丫少,而且跟老师的教鞭一样粗细。”
“那咱们就砍这根吧?”大川问水珍。
“嗯!”水珍答道。然后她又感慨地说:“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啊,咱们终于寻到了一根最棒的教鞭!”
大川挥起镰刀,将那根竹子连根砍倒,剔除枝丫后问水珍:“你看截成多长好呢?”
“我来比比。比我人再高一个头就可以了。”水珍说着,站到了竹子旁边。
大川指着水珍头上方二三十厘米处说:“你看一下,这么高行吗?”
水珍抬头看了看说:“可以。”
于是,大川按这个长度,将那根班竹截短了。他把竹子的两个头都削整齐后,再把竹子的结巴处用刀打磨平整光滑,递给水珍,说:“你看看,象不象一根教鞭?”
水珍把教鞭拿在手里,在空中指点了几下,然后又轻轻地打在大川的头顶上,说道:“这教鞭真棒!”
“你说,田老师会喜欢这根教鞭吗?”大川又问道。
“他肯定会喜欢的。”水珍答道。
“那就好。咱们可以回家了吧?”大川问道。
“嗯。”水珍答道。
两人沿着来时的小路往上走,突然,水珍看到了一棵刺梨树,上面结满了刺梨果。水珍说:“大川,你喜欢吃刺梨子(刺梨果)吗?”
“当然喜欢。哪有啊?”大川问道。
“在那儿。”水珍指着前面路边的一棵刺梨树说道。
大川也看见了。他快步走了过去,说道:“哇!这么多。又大又黄。”说着,把竹杆放到一边,伸手就去摘。还没等摘下来一颗,大川就突然大叫一声:“啊!扎死我了。好疼!”说着,就把右手食指放进嘴里啜了起来。
水珍说:“你的手指怎么了?让我看看?”说着,走了过去。
大川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水珍看到后也叫了一声:“啊!出血了。”
大川说:”没事儿,我捏住它,一会儿就不出血了。”
水珍说:“你是特别喜欢吃刺梨吗?”
“嗯!”大川回答道。
“那你等着,我帮你摘几个。”水珍说。
水珍先摘了一个又大又黄的刺梨。她一边用手抹刺梨上的刺,一边说道:“吃刺梨子得有耐心,心急等不得豆煮烂。”
“你说得对。我刚才就是太着急想吃了,才被扎的。”大川说道。
“要是在家,可以用布来抹掉上面的刺,抹得又快又干净。这在外面,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地抹了。”水珍边抹刺梨上的刺边对大川说。
“你也要小心点啊,别把手给扎了!”大川对水珍说。
“我是有备而为的,不会有事的。”水珍说道。
一会儿,水珍就剥好了一颗刺梨果。她把它掰成了四小瓣,再把中间的一堆小硬核抹掉后,一瓣一瓣地往大川的嘴里喂。
大川不好意思地说:“水珍姐,你也吃一瓣,别都给我。”
“我一会儿再说吧。你先解馋!”水珍说道。
吃完那棵刺梨后,大川提议说:“水珍姐,咱们砍几枝拿回家吧,回家再慢慢吃?”
“好的。”水珍说道。接着,水珍又指着刺梨的根部说:“这刺梨根可以治痢疾。谁要是拉稀了,挖几根刺梨根,熬一碗水,喝了就会好。”
“真的吗?那我哪天试试,看你说的管不管用。”大川说。
“你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别哪天真拉稀了!多难受啊!”水珍说。
大川挥动镰刀,砍了几枝果子又多又好的刺梨枝放到地上。然后割了一把草拧成绳,把刺梨枝拴在一起,对水珍说:“水珍姐,你拿教鞭吧,我提刺梨。”
“好的。”水珍答道。
到了大川家院坝后,水珍要回家了。大川说:“水珍姐,你拿点刺梨回去吃。”
水珍说:“我不爱吃刺梨。你都吃了吧。”
“那你拿点去给你毛毛吃?”大川说。
“他吃羊奶奶就行了。”水珍说。
“那你把教鞭拿家去,明天交给老师吧。”大川说。
“你明天不去上学吗?”水珍感到奇怪地问大川。
“去呀!”大川回答道。
“那你交给老师不更好吗?是你砍的。”水珍说。
“还是你交吧。”大川说。
“你出不得则(腼腆)吧?”水珍问道。
“嗯。”大川回答道。
“我妈说,出不得则以后没得搞头(没有出息)。你可不能老出不得则哟,都上学了,要学大方点。”水珍象大姐姐一样教导大川。
“我懂。我娘也说过我,但我还是胆子小。”大川回答道。
“那咱们明天一起去老师的办公室。一起交给老师,你看可以吗?”水珍建议道。
“要得。你在前头,我在后头啊!”大川说道。
“好吧。这次就这样了,以后你得自己出面噢。你不锻炼锻炼,永远也出不得则。”水珍说道。
“嗯。”大川回答道。
大川回家后,大川姐找来了一块抹布,一个小盆,耐心地剥起刺梨来。不一会儿,她把所有的刺梨都剥好了,让大川吃。大川饱餐一顿之后,都没胃口吃中饭了。
到了下午,大川感觉肚子有点不对劲儿,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上了趟茅厮(厕所),果然是拉稀了。这一拉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一趟接一趟地往茅厮跑,跑得腿都软了。现在,大川又跑进了茅厮,依旧蹲在猪圈前的两块大木板上。
大川家的茅厮跟冉家寨其他人家的茅厮一样,也是一个长三四米,宽两米多的长方体土坑。土坑的底部砍上一层水泥,防止漏水。土坑四周均用几块巨大的石板镶嵌而成,接缝处抹上水泥。土坑上面架着一个木结构的猪圈,土坑的三个边都在猪圈的覆盖之内,唯有一个短边留出一条约五十公分的空当来。空当上架起两块长木板,供人蹲在木板上方便用。家里最脏的水都往茅坑里倒,加上人、畜的排泄物,因此茅坑里常年都有粪。茅坑要是快满的时候,就用大长粪瓢,从空当处往粪桶里舀粪,当成肥料挑到地里去给庄稼施肥。猪圈上面有顶蓬,顶蓬上盖着瓦,以防雨淋。厕所的空当四周遮挡严实,留有一个空门。
大川蹲了一会儿,感觉这一波拉稀告了一个段落,想擦屁-股走人。说是“擦”屁-股,其实是“刮”屁-股。大川家茅厮空当一侧常年挂着一把小木棍或一把小干竹片。上完厕所时,折一段木棍或一段小竹片在屁-股上一刮,感觉刮干净了就提起裤子走人。刮完一次感觉还不干净的话,就再折一段来刮第二次。一般刮两次就很干净了。
大川扭头一看,木棍和竹片都用没了,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夹着一屁-股屎出去吧?情急之中,就顾不得恶心了。大川决定用手指头刮,刮完后再洗手。于是,他伸出右手食指,从左到右将屁-股刮了一遍。刮完屁-股后,将手指往后一甩,想把粘在上面的粪便甩掉。由于用力过猛,又没考虑到后面猪圈的宽度,因此这一猛甩,食指尖就磕在了猪圈下面的木框上,磕得大川钻心地疼。大川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来,把食指放到嘴里啜将起来,以减轻疼痛。这一啜,尝到了一股臭味,十分恶心。他才想起来,这种时候的食指是不能用嘴啜的。于是大川立即把指头拿了出来,嘴里“叭叭”地往地上吐唾沫。
大川赶紧提好裤子,来到厨房轳缸边,舀了一大瓢水,端到阶沿上,嘴里一会儿“咕嘟”,一会儿“咔咔”,漱了半天口,还觉得不干净。
大川姐看到弟弟老在漱口,问大川怎么了?大川不愿提及上厕所发生的事故,只提肚子拉稀,恶心不舒服。大川姐问:“现在还拉吗?”
“还拉。”大川说。
“那怎么办呢?大人(父母或成年人)也不在家。”大川姐说道。
大川突然想起水珍说过,刺梨根熬水可以治拉稀,于是他对姐姐说:“姐姐,你去挖点刺梨根来,给我熬碗水喝,就不拉稀了。”
“对了,我怎么没想起来呢?你怎么也知道这个?”大川姐说。
“水珍姐说的。”大川回答道。
“水珍说得对,这是个好办法。我马上就去挖。”大川姐说。
一会儿,大川姐挖来了一把刺梨根,把它们洗干净后,放在一个搪瓷缸子杯里,加上水,在灶前地上烧起柴火,煨了起来。
大川喝着姐姐煨好的刺梨水,不感觉它苦,但还是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大川喝药从来不怕苦,更别提这点味道了。一咕噜,一碗刺梨水全倒进大川的肚子里了。渐渐地,大川去茅厮的频率减小了,到晚上的时候,拉稀彻底止住了。
第二天早上,在上学的路上,大川扛着教鞭对水珍说:“水珍姐,一会儿给老师教鞭时,你还得跟老师说一句话。”
“说什么话呀?”水珍问道。
“你跟老师说,让他以后别再拿教鞭打脑袋了。”大川说。
“老师又不打你脑袋,你管他干嘛?”水珍反问道。
“我看着他打人心里就发麻。总担心他把人的脑袋打开了花。”大川说道。
“老师能听咱们的吗?”水珍说。
“听不听是他的事儿,咱们说了就行。”大川说。
“要不你说?”水珍说。
“哎,我不是出不得则吗?还是你说吧。”大川恳求道。
“大川,你这腼腆的毛病得改改了。比姑娘还姑娘呢!”水珍说着,也笑了起来。
“我肯定会改。但你得容我功夫去改。”大川说道。
两人来到田老师办公室门口,水珍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田老师说道。
两人走进办公室,田老师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水珍说:“田老师,冉大川给你砍了一根新教鞭。”说完,就把手里的教鞭递给田老师。
田老师接过教鞭,快速地打量了一番新教鞭,说:“真棒!我正想换一根新教鞭呢,你们就给送上门来了。谢谢你啊,冉大川!”
大川鼓起了勇气说道:“不是我一个人砍的,张水珍也去了。”
“哦?太好了。你俩辛苦了,谢谢你们两个啊!”田老师说道。
水珍转过身来准备要走了,大川悄悄对她说:“你还没说完话呢。”
水珍立即想起大川在路上交代自己的话,于是转过身去说道:“田老师,冉大川让我向你提个建议。”
“哦?什么建议呀?”田老师带着惊讶的语气问道。
水珍说道:“冉大川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打学生脑袋了?”
“为什么呢?”田老师又问道。
“他说他害怕。他还担心你把学生的脑袋打开花了。”水珍说完话后,往后看大川。哪知大川早已溜之大吉了。
“哦!这是个好建议,我接受。我以后不打你们脑袋了。”田老师略带歉意地说道。
水珍回到教室,看到大川早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眯着眼冲她笑。水珍走到大川跟前,手指头指着大川,点了三下,嘴里小声说道:“你这家伙!”说完也笑了起来。
开始上课了。田老师在一年级这边黑板上写下“a,o,e”三个拼音字母,然后告诉一年级学生:“请大家拿出田格本来,抄写黑板上的拼音字母。”于是一年级学生拿出了田格本,翻开本子准备抄写。
一名学生问道:“老师,每个拼音字母抄几行?”
“每个拼音字母抄写三行。注意,是三行。大家听清楚了吗?”田老师回答说。
“听清楚了!”一年级学生齐声答道。
“好。现在开始。”田老师说完,走到二年级那边,开始给他们上算术课。
大川认真地写着拼音字母,写着写着,感觉手写得有点酸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田老师在他旁边怒吼起来。大川吓了一跳,以为老师是在吼自己。他侧过头一看,原来田老师站在他旁边,用手揪住二年级一名男生的耳朵,一边扯着耳朵,一边在批评他。那只耳朵被扯得老高,扯了半天田老师才松手。大川仔细一看,男生的耳朵被扯得通红。大川心想,那一定很疼吧?但是,那男生始终没吭一下声。大川断定,肯定是那男生做了坏事,没脸叫委屈吧。想到这里,大川也就不去同情他了。回过头来继续写拼音字母。
写着写着,大川突然听见“啪,啪”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名男生伸出一只手放在桌上,田老师正扬起教鞭打他的手心。大川看清楚了,田老师用的正是自己砍的那根教鞭。他担心老师会把教鞭打坏,也担心那名同学会不会被打疼。总之,他不愿意老师拿那根教鞭打人。
放学的路上,大川脸带疑虑的神色问水珍:“水珍姐,我的建议你给老师提了吗?”
“提了呀!怎么了?”水珍有些吃惊地答道。
“那老师怎么还打人啊?”大川又问水珍。
“你不是说让老师别打脑袋了吗?老师没打脑袋了呀!”水珍回答道。
“按你这么说,老师是听取了咱们的建议了?”大川问道。
“我觉得是。由打脑袋改为打手心和扯耳朵,我看出老师进步了。难道你没看出来吗?”水珍说道。
“那你再去提个建议,让老师别打人了,哪都不打。行吗?”大川说。
“还提呀?你是想得寸进尺吗?”水珍说。
“我是想老师把所有打人的毛病都改掉。”大川说。
“你认为那是几天之内就能完全改掉的吗?你那出不得则的毛病几天之内能改掉吗?”水珍问道。大川一时语塞。水珍然后把语气缓和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直接去给老师提建议,怎么样?你要敢自己去说,我都支持你。”
“我哪敢啊!”大川说道。
“你不敢,这事儿就先打住吧。”水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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