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拜年

过年了,大川妈对大川说:“川儿,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去你嗲嗲(干爹)家过年。”

大川非常不情愿去,但母命难违。大川是个极听话的孩子,心里再不情愿去,嘴上还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母亲拿出一身新衣服,给大川穿好后,找出了一个篱背(中型背篓)。她从炕上拿下来一个熏黑了的肘子(猪大腿)和一方腊肉,把它们擦了擦,然后放进篱背里。又从筲箕里捡了二十几个白糍粑放进篱背。再拿出一包四五斤重的挂面,包上报纸后,放到肉的旁边。

大川妈说:“都准备好了,你背着去吧。”

大川背着篱背,慢慢地走在去干爹家的路上。干爹家就在上学的途中,每次上学,大川都能看到干爹家那个小寨子——龚家寨。水珍还特意给他介绍过那几家人的情况,因此,这次大川独自去干爹家过年,路径和路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大川到了干爹家的屋旁,先走进柴禾房。柴禾房除了装有柴禾外,还有一个猪圈。大川看到一个开着的门,就壮着胆迈进了门槛,发现自己走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一个土灶,一位老年妇女正在灶台上做饭。大川知道她是干爹的母亲,就朝她叫了声“把把(祖母)”。

祖母看到大川来了,非常热情,亲切地说:“么儿(小儿子),你来啦!”说着就去接过大川的篱背。边接篱背边说:“么儿,你人来了就好,背这么多东西来做哪样蛮(干什么嘛)!”

大川放下篱背,看见干爹的父亲坐在火埠上看着他,于是叫道:“公(祖父)!”

祖父说:“大国,来,到火埠上坐!”

大国是干爹给取的新名字,全名叫龚大国。到了干爹家,冉大川就变成了龚大国,大家也都叫大川为大国。

大川在火埠上没坐一会儿,干爹进屋来了,大川叫了一声“嗲嗲!”

“哎!大国来了啊!”大川干爹答应完后,给大川一一介绍起进来的人:“这是你大孃儿(大姑)。”

大川马上叫了一声:“大孃儿。”

大孃儿回了一声“哎!”后,干爹继续介绍道:“这是你二爷(二叔)。”大川一看吃了一惊,心想:“这不是我的同学龚维富吗?现在成了我的二爷?”心里不想叫,但嘴上还是叫了声:“二爷!”

那二爷高兴地叫道:“冉大川!”

干爹最后介绍的是比大川还小三四岁的干爹的妹妹:“这是么孃儿(小姑)。”

大川叫了一声:“么孃。”

那么孃长得十分友好和可爱,她也“哎”了一声,然后对大川友好地笑了起来。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龚维富带着大川到屋外去玩。大川刚才来的时候非常拘谨,现在,有了这个二爷相伴之后,心情好了很多。

二人来到桃屋,大川见桃屋最里边有一个空门,感到好奇,于是问道:“二爷,你家桃屋还有门?”

“是的。”二爷答道。

“门外是什么?”大川又问道。

“是水井。我带你去看看。”二爷答道。

大川跟二爷走出那道门,看见一口不到一米见方宽的正方体水井。大川往井里瞅了瞅,说道:“这水井里的水怎么那么少啊?”

“是少,但够我们这两三家人用了。”二爷说。

“这水好喝吗?”大川又问。

“你尝尝。”二爷说着,拿起放在水井边的瓢瓜,舀了半瓢水给大川。大川接过瓢瓜来喝了一口,感觉很难喝,于是说道:“这水有一种泥巴腥味。”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呢?”二爷感到诧异地说道。

“是的。我们那的井水有一种香甜味。”大川回答道。

“我觉得我们这井水很好喝呀!”二爷说道。

“也许是你喝惯了这种味道的缘故。你哪天去我们那边尝一尝我们的井水,看看有什么不同?”大川说道。

“好啊!”二爷应道。之后,二人又回到了桃屋。

大川见桃屋里堆满了稻草,于是在稻草上坐了下来,二爷也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之后,大川突发奇想地说道:“咱俩抱盘腰箍子(摔一盘跤)怎么样?”

“可以。”二爷答道。

于是二人站起来。大川用右手搂住二爷的腰,二爷把左手从大川的臂膀上搭下来,然后搂着大川的后背。大川喊:“一,二,三。开始!”只一下,大川就被二爷撂倒在稻草上了。

大川以为是自己刚才的站位不好,才导致如此惨败的,于是说:“咱俩换个位置再来一盘?”

“要得!”二爷答道。

这回是大川的手在上,二爷手在下,大川又喊道:“一,二,三。开始!”又只一下,大川又被撂倒了。

大川心里还不服气,心想:“他比我还小两月呢,难道力气会比我大那么多吗?”于是对二爷说:“咱们最后再来一盘吧?”

二爷说:“好。这回我让你先摔,我站着不动。你看怎么样?”

大川说:“好啊!”

大川双手紧紧地搂住二爷,用尽全身力气,想将二爷一举撂倒。哪知那二爷站着稳如泰山,任你大川怎么使劲,他都纹丝不动。大川见摔他不动,也就死了心了,心服口服地说:“你力气真大啊!”

经过这次摔跤比赛之后,大川对自己的体力有了清醒的认识,想到:自己以后绝不能靠体力吃饭。

二人来到厨房,到火埠上烤了一会儿火,二爷说:“你会下象棋吗?”

“会下。”大川答道。

二爷把棋盘拿过来放在方凳上,然后把象棋倒在棋盘上。大川执红棋,二爷执黑棋。摆好棋之后,二爷说:“你先走吧,大川。”

大川就先往前走了一步兵,二爷上当头炮。没走几步,大川就让二爷吃掉了一个马。大川也想吃掉二爷一颗重要棋子,但始终没有寻到机会。

又走了没多会儿,二爷喊了一声:“将军!”

大川一听就懵了,仔细一看,自己是死棋了,输掉了一局。大川心想:怎么输得这么快呢?简直是脆败呀!

两人于是又玩了两局,还是大川脆败。二爷对大川说:“我让你三颗棋吧?”

大川说:“让哪三颗?”

“当然是车、马、炮三颗啦。”二爷说道。

大川说:“好吧。”

二爷说:“还是你先走。”

大川也不客气,就先走了一步。这一局,大川坚持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但也没占到便宜,最后还是输了。大川说:“二爷下棋太厉害了!我下不过你!”

“我们经常下。你要经常下,也会很棒的。”二爷说。

大川心想,就算自己经常下,也下不了这么好。打,打不过人家;玩,也玩不过人家。但是,大川有大川的优势,比起学习来,二爷比大川差得太远了。于是大川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只能是学习。

终于到了吃年夜饭的时间,干爹家的年夜饭比大川家还要丰盛。大川根本用不着自己夹菜,祖母时时“窥视”着大川的碗,只要看到碗里吃出了一点空间,马上就有新的菜添加进来。有时,祖父、干爹、大孃儿也往大川碗里夹菜。大川吃菜的速度远远根不上干爹一家人的添菜速度。

吃了一阵子之后,大川确定自己再也不能接受添菜时,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阻止来自四面八方夹来的菜。大川阻止添菜的办法很简单,也很实用。就是,一旦看到有菜在往自己的方向送,他就立即停止吃饭,将右手掌罩住自己的碗口。等夹菜人把菜退回去之后,大川再开始吃饭。可是,不一会儿,又有菜送过来,大川就再次用手掌罩住碗口。如此这般,大川一直高度警惕地一边吃饭,一边用余光扫视四方,直到吃完最后一口饭菜为止。吃得大川心里很累。

除夕晚上,大川和干爹一家人坐在火埠上,听祖父讲故事。祖父声音洪亮,语速较慢,极善于讲故事。一听他要开始讲故事了,场面立即变得安静起来。祖父清了一下嗓子,开始了他的“故事会”:

“话说大宋徽宗皇帝惹怒了玉帝,玉帝命赤须龙下界,转生为金兀朮,扰乱宋室江山。西方如来佛祖恐赤须龙无人能降服,乃谴大鹏金翅鸟下凡,降生为岳飞,以保宋室江山。……”

祖父讲得津津有味,大伙也听得如痴如醉。转眼间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大川这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觉得既新鲜又有趣。

一会儿,夜宵上来了。每人跟前端上来一碗米酒煮汤圆,火炕的方桌上摆上来一大盆烙糍粑,有白的、黄的,还有红的。大川吃了一碗米酒煮汤圆,又吃了一个黄糍粑。祖母说:“么儿,再盛碗汤圆吧?”

“不要了,把把(祖母)。”大川答道。

“那再吃个糍粑吧?”祖母又劝道。

“也不要了,我吃饱了。”大川答道。

吃完夜宵之后,又坐了一会儿,大川犯困了,提出想睡觉了。祖母于是对大孃儿说:“秀兰,你带大国去睡觉吧。”

大孃儿带着大川来到卧室。这卧室是一间吊脚楼,卧室里是一张简易的古典木制双人床。大川一进屋就察觉到床上有人,心想可能是二爷在睡觉。当他走近一看,不是二爷,原来是比自己小两三岁的么孃儿。么孃儿正睡在床铺的紧里边。大川问大孃儿:“二爷也来这儿睡觉吗?”

“他不来。”大孃儿答道。

“我想和二爷睡。”大川说。

“你、么孃儿和我,我们仨人睡一张床。二爷和嗲嗲睡一张床。他们俩睡觉都很死,照顾不了你,别把你凉着了。”大孃儿解释道。

大孃儿把大川的被子铺好后,又帮大川脱下了衣裤,让大川睡在么孃儿的旁边。自己睡在床的最外边。大川一会儿就睡着了。

清晨,龚家寨的鞭炮放得很响亮,此起彼伏地放了一早上。大川是被鞭炮声吵醒的,他醒来一看,大孃儿早已起床干活儿去了,么孃儿正醒着。看见大川也醒了,么孃儿跟大川聊了起来。

“你们冉家寨过年也是早上放鞭炮吗?”么孃儿问道。

“是啊。”大川答道。

“放得多吗?”么孃儿又问道。

“多。”大川答道。然后大川也问了么孃儿一个问题:“你们龚家寨抢头鸡水吗?”

“不抢。”么孃儿答道。

“为什么不抢呢?”大川又问道。

“我们有好几个水井呢,抢哪个好啊?”么孃答道。

“哦。我们冉家寨只有一个大水井,大家都要去那儿抢头鸡水。”大川说道。大川说这番话时心里想道:这龚家寨是比冉家寨阔啊,连水井都比冉家寨多好几个。

“哦。那挺好玩的啊!”么孃儿说道。

一会儿,二爷来到了大川床前,对大川说:“大川,你想不想放鞭炮?我们到外头放鞭炮去?”

“好啊!”大川答道。然后又转头问么孃儿:“么孃儿,你想跟我们出去放鞭炮吗?”

“我还想睡觉,你去吧。”么孃儿答道。

大川穿好衣裤后,跟二爷到院坝玩上了鞭炮。他俩先找了找地上,看还有没有哑炮。果然,两人都找到了好几颗哑炮。他俩点上火柴,将哑炮一颗一颗地都放响了。

放完哑炮后,二爷又拿来了一挂小鞭炮,两人一次放一颗,放了半天才放完。大川玩得十分开心。

吃完早饭后,大川对祖母说:“把把,我想回去了。”

“那哪行啊!么儿,今天不能走。再耍几天啊!”祖母坚决地说道。听那坚定的语气,大川知道初一肯定走不了,只好耐着头皮再呆一天。

初一的天气真好,中午大家都出来晒太阳。大川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从邻居家走出来。她身背篱背(中型背篓),从阶沿走下台阶,穿过院坝,走到院坝下的路上,一看就知道是作客回家的人。

不一会儿,老太太又走回来了。大川不知道她要干嘛。只听她一走上院坝就大声喊道:“丰子,丰子!”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了出来,客气地问道:“舅娘,还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非常诚恳地说道:“丰子,我刚才忘了说‘纳为(谢谢)你了’!”

大伙听到老太太的话后,都笑了起来,搞得丰子哭笑不得地说:“‘纳为’哪样噢,不用客气啦!”

大川也笑了,因为他知道,这感谢人的客气话是需要当时说出来的,都走出去那么远了,再回来补充说谢谢,那就太可笑了。大川不解地问二爷:“这人是谁?怎么这样?”

二爷说:“她是丰子叔的丈母娘。是一个缺心眼的人,别管她。”

初二早上吃完饭后,大川再次提出要回家。祖母照例热情挽留,祖父也挽留,干爹、大妈、二爷和么孃都来挽留,但大川实在不想再呆下去了,执意要走。祖母见大川非走不可,也就不再强留了。她找到大川背来的篱背,在里面放了十几个白糍粑,十几个油粑粑,一捆三四斤重的粉丝,一小方腊肉,一个布口袋。

大川背上篱背,正在跟祖母说再见时,祖父走近大川,拿出一个红包递到大川手里。大川知道红包里是压岁钱,就不想接。跟祖父再三推辞着。这时,干爹、大孃、么孃儿、二爷也都走过来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大川终于接过了红包,并向祖父、干爹、大孃儿、二爷、么孃儿一家人道别。在一大家人的欢送中,大川离开了干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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