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的纱帐从圆床的两端飘展下来,绕过屏风,滑过桌子,绵延不尽。桌上一盏如豆的小灯跳跃着暧昧的烛光。空气中凝结着很重的香气。
隔着半透明的纱帐,隐约可见圆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轻轻地动了动。
她浑身酸痛,尤其是脑袋,简直疼的要死。于是忍不住伸手去使劲儿地拍了两下,可手上也没有力气,像打在了海绵上。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门缝里挤进细密的风,吹的纱帐在半空中轻轻打了个卷儿,正好遮住她看过去的视线。
一个紫红色的世界。
伸手摸摸头上,不知何时被人包上了纱布。
隐约传来莺歌燕舞的声音,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不绝于耳,她看四周这格局,心里总觉不大对劲,她努力撑起上半身,却在猛地吸了一口气时被这浓重的香气呛得咳嗽起来,“奶奶个腿的,这怎么跟个……”还未说完,她的身体便僵住了,同时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隔壁,床板子咯吱咯吱的响伴随着喘息。
门忽然被打开了。
她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抱紧了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
一个脸化的跟猴屁股似的老女人一路挑开纱幔上前来,身上花花绿绿,颜色搭配的极是惨烈,发髻插簪,上下连体一袭袍子……嗯?
她一瞬间有些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不太确信。
那胖女人尖着嗓子笑道:“吆!我们可儿醒啦!你这一撞,可把妈妈心疼死了,你这丫头真是心狠,对自己也这么下得去手。”胖女人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想必是还未从伤痛中回过神来,“我可是找遍了全京城的大夫才把你救过来,”她肥硕的身体往床边一坐,床板似乎也陷下去一块,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那丰满的胸口,皮笑肉不笑的悠悠道,“我养你这么些年,你就是死,也得先给我把银子赚回来,”说罢不待她反应,只恶狠狠的瞧了她一眼,又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门口只剩一个男人,慢悠悠的走过来。
京城,银子,隔壁那……还有这周围依旧隐约连绵不绝的丝竹声……难道是,杀夫抛尸,遭报应了?摇身一变,堕落青楼,求死不能?她以超强的分析推理和强大的心里承受能力很快的理清了处境。
她可不是什么封建年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寻死?不行,让眼前的男人知难而退才是正道,可就在她提臂准备背水一战的时候,觉得胳膊似千斤重,她忽的明白了刚才那胖女人临走时意味深长的邪恶笑意,自己想必早已被下了药。
就这功夫,那男子已靠近。但他似乎并不急切,反而在桌边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喝着,一壶酒见了底,他才怏怏不乐的转过身来,问:“你准备好了吗?”
韩笑身上渐渐有了那么一丝力气,但挣脱面前的人逃走,是不大可能的。想这里人命比草贱,不如……不如从了他吧。想看视剧里那些烈女子,遇此情景那定是抵死不从的,可是,虽然她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在性命面前,清白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韩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做完心里建设后,大义凛然的眼睛一闭,“准备好了。”
那男子皱了皱眉,“你这一副赴死的表情……”
“别废话,”韩笑既已决定从了他,便懒得再与他周旋。
那男子的脸色被酒气熏的微红,此刻屋内香气弥漫,春意荡漾,眼前人白皙的脖颈在他看来,十分的惹人沉醉,他起身来到床边,用手勾起韩笑的下巴,看到她那眉目如画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宋相这个王八蛋。”说罢迎面在韩笑面颊上吻了一下,韩笑十分的不习惯,刚想避开,却被那人正面怼倒在床上……
那人的手从韩笑的胸前一路探下去,这衣服本就做的稀薄华顺,带子也松松垮垮,顺着这动作便自然滑落在一边,韩笑将意识抽离,准备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料就在此时,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两人皆是一惊。
那人起身回头一看,“景王殿下?”
先进来的是景王随身的护卫阿忠,握着剑立在那里,景王随后迈进来,昂首挺胸,像极了捉奸的丈夫。
二人也是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景王皱皱眉,疑惑的看向阿忠,阿忠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巡抚大人说的就是这个房间。”
景王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道:“我只问你现在该怎么办?”
阿忠清了清嗓子,刚要发话,床上那男子率先冷笑道:“景王殿下,难不成……这里的事也管?外面站了稽查营?把我揪回去……盘问一番?”那人酒气十足,来到景王身边,“也不对,按理说……景王殿下……常客,任谁把这儿查了,殿下也舍不得。”
阿忠见他咄咄逼人,刚才因自己鲁莽的那点愧疚之心瞬间全无,不服气道,“殿下,拖出去打一顿就老实了。”
那景王疑惑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波操作,看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酒鬼,问阿忠,“你认识吗?”
阿忠摇摇头。
韩笑一直在床上,见人进来忙乱的将衣服拢起来,脑子飞速的转着,想利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自己谋得一线生机,听得景王发话后,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
这声音……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呢?
景王并不想节外生枝,朝那醉鬼拱手道:“我接直隶巡抚的奏报,前来查案,不想情报有误,打扰了公子,我们这就离开,公子请自便。”
韩笑听完这句话,手上有些微微的颤抖,这声音与高清明极为相似,她那摔下悬崖的未婚夫,虽然相处时日无多,但她记得那声音。此时那酒鬼挡在他们中间,韩笑挪到床前,只见景王殿下一袭月白袍子套着滚金边的罩甲,他一把折扇握在手中,他朝醉鬼做了一揖,抬眼时正好迎上韩笑的目光。
可不就是高清明?
一时间,屋内众人各怀心思,韩笑心中百转千回,她告诉自己,眼前不是高清明,没见哪个剧本里,两个人还能一起穿越到一个地方的,眼前的他是尊贵的王爷,虽然不知道哪个朝代的王爷,见他一身打扮,气宇轩昂,如果人有前世来生的话,那高清明这辈子真是好命。
景王似乎也是一愣,那醉鬼见他要走,却趁醉不依不饶,“这就想走?”
阿忠见状,“殿下,别理他。”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韩笑想着,这景王看起来颇为知礼,如果能跟他扯上关系,那说不定会有另外一番天地,正在她左思右想,没什么好的切入点时,那醉鬼嘟哝道:“景王殿下……搅了我的兴致,便要……要陪我银子。”
阿忠刚要说话,被景王拦下,“你要多少?”
那人半眯着双眼,伸出三个指头,“三百两。”
阿忠见惯不惯道:“吹吧你,当我们王爷没见过世面吗?这儿上等的姑娘一晚上也就五十两,就是莺莺姑娘也就二百起价,我看你房里这位,品貌一般,恐怕……”阿忠绕有兴趣的点评道,“恐怕还有些不解风情,你要是花了三百两银子,只能怪你自己傻。”
阿忠说完,一眼骄傲的看着景王等待夸奖,没想到景王朝阿忠剜了一眼。
那醉鬼笑着竖起大拇指:“景王!在行!可我……确实花了三百两银子,不信……不信你问刘妈妈,”说着便朝门外嚷着刘妈妈的名字。
景王叹了口气,“给他!”
阿忠似是看不惯自己家主人被讹,边掏钱边嘟哝道:“王爷,被讹事小,体面事大,这事要是被他传出去,今后这万香楼的姑娘们怎么看您啊。”
那醉鬼接了钱,拿在手里颠了颠,高兴的走了。
阿忠还是很愤愤不平,委屈道:“这些钱,买百十个姑娘也买的。”
景王朝床上的韩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回头跟阿忠道,“走吧。”
韩笑心下飞速的转过念头,在背后试探着喊道,“景王……景王殿下。”
两人顿住了脚步,韩笑此时的气力恢复了七八分,她努力从床上撑坐起来,来到景王面前跪下,“小女子愿为王爷当牛做马。”
这番表忠心着实来的突然了些,景王和阿忠还没能理清其中的逻辑,只听景王轻轻道:“今天的事,不是因你而起。”
韩笑伏身:“不是因我而起,却是与我有关。小女子本也是耕读之家,幼时惨遭变故,被卖入教坊司,小女子誓不从刘妈妈的安排,刚才一直与那人周旋,要不是景王殿下出现,小女子势必落入贼手。刚才与那人周旋时惹怒了他,他才心里记恨,便借机与景王殿下讹了一笔,小女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如若景王殿下不嫌弃,小女子愿为王府当牛做马,还今日的恩情。”
这一番陈词,韩笑早已打好了草稿,对自己的表现甚为满意,不但说出了自己仍旧清白之身,为以后留下后路,而且将本来毫无关系的自己扯进这场交易中,化身一心报恩的不屈小女子,她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
景王与阿忠对视了一眼,阿忠摸了摸下巴,“不对啊,赎你可是要花很多钱的,这可不是什么报恩的买卖。”
一边的景王想了想,轻轻道:“不需要,”转身欲走。
韩笑情急之下,上前一步抱住景王的大腿,“景王殿下,您救救小女子吧。”
说实话,风流的景王殿下,倒不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过英勇无赖的上前抱大腿的,恐怕,韩笑是第一个。
阿忠似乎见惯了王爷的桃花债,在一边安静的吃瓜,景王也并不气恼,思索了一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韩……”韩笑一听有戏,差点激动的喊出自己的真名,又一想,这不是在现代,刚才那刘妈妈似乎叫自己“可儿”,于是便道,“小女子姓韩,名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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