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明起身，“我这几日，要去宫里侍奉太后，你就好好呆在王府养伤，没事别出去，也少与王府那些女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以前分配你做的活，以后就不用做了，如果觉得无聊，想要什么，就跟阿忠说，他会给你买回来。”
“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高清明似乎对此也有些茫然。
韩落突然想起刚才吃饭前，高清明说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便问，“你刚才要同我说什么要紧的事？”
高清明反而没有直接回答她，凑近她脸边，问，“你是哪里人？”
韩落心下慌了神，高清明这眼神分明是对她有所怀疑，她来此地之后，便经历了种种困难和艰险，完全没有时间去细细琢磨自己身份，此刻被这样一问，竟然发现自己连个像模像样的答案都编不出来。
高清明似乎早已料到，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说你爱我。”
韩落认真的点点头。
高清明起身，将手背在身后，“那你把我推下悬崖时，是怎么想的？”
于是，高清明英俊的面孔在韩落面前，变得可怕起来。
那日周掌柜逃脱了，但是高清明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查，周掌柜毕竟是在京城经营着店面的，名下还牵涉了几家古董店的生意，他出事后，那家亲手经营店面被迅速关闭了，但是几家古董店的生意却一时难以收尾，顺藤摸瓜下去，也不愁全无进展。
太后的病来得突然，高清明那日天黑前就入了宫。
太后并非皇帝的亲生母亲，先皇是开国之君，他的后宫，是另一段故事。当年前朝末帝昏聩无能，崇信宦官，诛杀朝臣，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地方起义接连不断，先皇当时身为漠北统帅，一举而定天下，其中少不了几位夫人的鼎力相助。当今太后是先皇的原配夫人，膝下未有子息。先皇膝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家世显赫的曹侯之长女所生，便是当今圣上，另一个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安贵妃所生，便是高清明。
后来，安贵妃因产子时落下病症，拖延日久，心思劳顿，在先皇登基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再后来，曹侯谋反，被诛满门，曹侯长女因替父开脱，被降为贵人，后自戕而死。
当今圣上作为曹侯外甥，竟然不受牵连，还取得继承资格，据说与他在那场谋反中立功有关。一个皇子，身先士卒去杀自己的母家，这是亘古闻所未闻的，街头巷尾也是一时的风言风语，不久也就没人再去谈论了。
当今圣上对这位嫡母还是很尊敬的，上位后按照礼节封了太后，每日请安，吃穿用度不能说极为上心，但也算恪尽孝道。
太后年龄不算特别大，身体却不是很好，这次，据说在花园里染了风寒，几位太医瞧过，竟都不见好转，终日在床上昏沉。
高清明去的时候，太后还不见好，太医院的人也是心惊胆战的跪在一边，生怕这位老人家一时不上心，西登极乐，便苦了他们。
皇帝忙于前朝政务，大约黄昏的时候又来看了一遍，眉头一皱，便把太医们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皇帝瞧太后依然紧闭双眼，气色比昨日又差了些，“风寒怎会如此严重？莫不是疑难杂症，你们都未见过？”
一众太医们也不敢回话，死贴贴的伏在地上，为首那位似乎说话还有点分量，战战兢兢的起身，“回皇上的话，太后身体本就有些虚弱，此次感染风寒，烧的厉害，奴才们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见效。”
“那你们是让我想办法吗？”
太医们吓得又重新趴回地上，颤抖道，“奴才们刚查阅医书，觉得有味药或许可以一试。”
皇帝将目光移到众人身上，“那为什么不用？”
太医迟疑道，“那味药并非常见的药材，生在北境，先朝……先朝时漠北年年贡得，我朝与漠北交恶，这贡品便不再有了，偶尔民间会通过贸易取得，数量极少，太医院先前尚有存货，可是去年几位主子生病时都用过，如今是一点儿也不剩了。”
皇帝冷笑，“少了一味药材，你们就束手无策了？你这意思，我朝太后的性命全系在殷国身上？真是荒唐。”
高清明在一旁看着，便上前道，“算了，这太医也不是神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如臣弟去走一趟。”
皇帝抬眼瞅瞅他，“你跟我来。”
高清明随着皇帝去了书房，这里便是另外截然不同的景象，书房坐东向西，此刻晚霞洒在天边，透过纸糊的窗棂，也将屋内映的红彤彤的，不仅没了那种紧张的气氛，还多了几许诗情画意。皇帝在正中的榻上坐下来，见高清明还站着，纳闷道，“你怎么近来越发拘束了，以前哪次来，不是自己随便找地方就坐，这如今还要让我请你吗？”
高清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便笑了笑，“皇兄说笑了，我是在想这番出宫，该如何行事，太后恐等不了太久。”
皇帝点点头，问，“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高清明知道他指的是周掌柜一案，“那周掌柜定是早已做好了掩饰，就这几日的功夫，还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他想了想又道，“臣弟无能。”
“不忙，慢慢来。”皇帝看着高清明凝神思索的样子，“想不到你第一次办差就这样妥帖。殷国的奸细哪是轻而易举就能一网打尽的，他们经营的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这次把差事交给你，就是想着你能历练历练，子恕也是，你们俩年轻，又说得上话，行动起来不必为他人掣肘。”
“臣弟明白皇兄的用意。”
皇帝又问，“那个替你挡剑的婢女，还活着么？”
“在府里养伤。”
“这么多年，你在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事，着实有损你的声誉，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也年龄见长，是时候收敛一下，替我分担些了。”
高清明心下琢磨，便道，“臣弟风花雪月惯了，见到好看的女子便拉不动腿，实在拿自己也没办法。一切全仰仗皇兄庇护。”
皇帝定睛瞅着高清明，笑道，“你就是好福气。”
“皇兄洪福齐天，才是万民之幸事。”
皇帝听到此话，却叹了口气，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晚霞，“想不到啊，一个人四十几岁，便已经这样老了。”他恍惚记起自己年轻时，弯弓射雕，纵马驰骋的光阴，近来却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看了一眼高清明，高清明穿着一身月白色滚金边袍子，长身玉立，还是二十岁的少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光阴大把，没什么值得珍惜的，那时心怀梦想和抱负，要将这天下百姓变得安居乐业，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不再忍饥挨饿。可是，做了才知道，每一件事都很难。”
“皇兄已经做的很好。”
皇帝从回忆中回过神，“你这次出去，定要当心，周掌柜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说不定暗地里会有动作，一切以性命要紧。”
“谢皇兄。”
皇帝似乎还是有些担忧，“我膝下无子，你，不能有事，你明白吗？”
那一刻，高清明从这位上了年纪的皇兄眼睛里，看出了父亲对儿子般的期许，可是，他隐约还觉察出一丝不一样的地方，但那种感觉说不清，或许只是高清明过于敏感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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