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道在认真听着。
“你知道，我有一个表妹，很任性的一个女孩子。”
“我当然知道。”陆正道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笑着说：“我还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是个不简单的人哦。”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表妹天生性格开朗，而且喜欢钢管舞。这在农村，他们的反应并不奇怪。”陆京生很严肃地说：“你们看我跟她一直玩得来，其实没有其它原因，就因为她知道我理解她。事实上，我确实理解她的想法。”
陆正道陷入了沉思，从他微蹩的眉头中，陆京生察觉出他的忧虑。“如果你接近她，真正了解了她的想法，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她。老实说，她一向讨人喜欢，只不过因为这点爱好，农村人难以接受。但你不同，你是城里人。”
“不用说那些。”陆正道将双手放在桌面上，显出一副淡然的姿态，“我帮你这个忙，只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至于什么原因，我并不关心。”
陆京生毫不怀疑他的真诚，但他从陆正道闪烁而精明的眼神里，分明看出了隐藏于他心底的那丝狡黠的微笑。他不会对那副眼神抱有丝毫畏惧，来自亲人以及农村里其他人的同样的眼神早已使他见怪不怪。
他说：“我有必要说清楚，因为这件事比你想象中的更严重。”
他舒了一口气，“你还记得陆健林吧？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他前几天赤身裸体死在床上。奇怪的是，他被害当天，表妹也突然失踪，所以警察认定这起凶杀案与她有关。但我不信，表妹虽然任性，但像陆健林这种杂碎，她根本看不上他。”
陆正道显然还未得知发生在家乡的这起变故，他瞪大双眼，异常吃惊，半晌才恢复镇定，“你凭什么确定她不是凶手？”
陆京生用坚定的语气说：“不需要任何理由，我相信她。”
陆正道怔怔地看着他，迟疑地说：“我倒认为，任性的人通常都会干出一些任性的事，有些事可能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但她不会。”陆京生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我来城里，为的就是找她，我知道她一定是到了城里，但我不是要证实她是否是杀人凶手，而是要她澄清自己的清白。如果定要说她任性，那就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现在警察肯定在找她。”
陆正道苦笑了一下，“看来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稍不留意，可能就惹上了官司。”
“所以，我需要向你坦白，我不希望你认为是我故意把你卷入了这件事。”
“但是，你把事情说得越清楚，越是让我无法拒绝。”
陆京生说：“所以我更希望我的坦白没有给你造成负担。无论你是否愿意帮忙，我都不会介意。”
“你能吗？”陆正道眯起一双眼睛瞟着他，“如果我们的友谊真能这般坚若磐石，我想我就太幸运了。”
“你当然可以尝试。”陆京生以一副挑衅的口吻回道。
他当然可以拒绝，虽然友谊和真诚一直是他们乐于谈论的话题，但他确切地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追求的并不是真正的友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个词反复挂在嘴边，就像一个流氓，总是乐于向外人表示他追求的一直是爱情。他对怎么应对这份友谊，以及自己对友谊真正持有的态度感到疑惑，这已超越了道德，超越了伦理，超越了法律。其它的一切可以是一个借口，但隐藏于自我内心的那个观念早已成型，没有人能真正欺骗自己。
他将咖啡杯反复端起，放下，咖啡苦涩的味道没有刺激到他的神经，陆京生能轻易看出他的难处。但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无论他怎样衡量这件事，怎样回应陆京生，结果只有帮或不帮，只有简单归结为对这份友谊持有何等分量。短时间的考量算情理之中，若长时间犹豫不决，已表明他对这份友谊的怀疑态度，陆京生不会容忍这种耻辱，他会在尊严受到严重伤害的情况下决然地打断他，再不允许他插手这件事，他们的友谊也将宣告终结。陆正道太了解他了，他就是这般固执，固执到令人为难甚至颤栗。因为他们都清楚，他们的友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坚固，真正考验友谊的那个本质性的东西就在眼前，所以他考虑得越多，犹豫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当咖啡杯里再倒不出一滴咖啡，陆正道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说，我要怎么帮你？”
在等待他的那段时间里，陆京生期待的眼神不断发生着变化，他不想把友谊与交易等同起来，更不想强人所难，但他又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许是他持有太高的期望，而发现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似乎在强力控制自己的耐性。终于，陆正道在关键时刻的答复令他羞愧难当，他充满歉意地表示：“真的，你不必勉强自己，因为我也知道，这种事不会有人愿意帮忙。”
“是的。”一旦做出决定，陆正道反而轻松起来，“但我们是朋友。”
陆京生充满感激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你了解我这个人，不善于说那些感谢的话。”
“我不是为了得到你的什么感谢。”陆正道说：“我现在和你一样，只想尽快找到你的表妹，虽然我没有你那般自信，但只要找到她了，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陆京生明白他的意思，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表妹来城里，我猜想她只可能去那些地方。”
陆正道点点头，“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我计划先从这些地方找起，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无论如何，你在这方面都比我更熟悉。”
陆正道微笑着点点头，“好吧，一旦夜幕降临，我们就扮作侦探和公子哥，穿梭在烟花柳巷之中。”
“这不正是投你所好吗？”
“这也是拜你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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