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到后来,见得春山,万般好颜色

“放着你的书院贤人不做,何故来此送死。”

“人间的事要人间来管才好。”

“人间事,向来不由人。”

“所以今后要由人。”

粗服男子摇摇头,一拳递出:“你说不了这话。”

儒冠笑了笑:“吾善养浩然气,人间有快哉风。”

是的,他说不了这话,可自此以后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这样想,这样说,这样做。

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弟子,一个自幼道心通明,一个生而剑气纵横。

师父丢下的场子,自然有徒弟撑起来。

会死人,那就自我而始,某,愿为天下先。

那一日,无风无雨,只是春日渐寒。

那年春,飞花不谢,似为故人送别。

人越来越多了,何清坐在门前台阶上看着往来行人.....

这些天,每天都有各色着装的人来到小镇,都借住在小镇人当地家里。

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再者说,客人都说了,他们这些人最多不过住个把月,给的钱却至少都足够于普通人一年的口粮了。所以,本不热心的居民也都热络了起来,笑口常开。

真不把钱当钱啊,何清心中又一次叹道。

何清家里自然也有客人的,出手也很阔绰,不过和最近的这些人却不一样。客人两年前就来了,一直住在何清家里。但是却在镇南头搭了个草庐,教孩子读书认字,也不收费。

每日上午,书声倒也琅琅。

“想什么呢?”来人揉了揉何清脑袋。

“白先生,你说,嘞镇子下面真的有龙哇。”何清的小脑袋蹭了蹭,刚刚飘了点雨,怪痒痒的。

“龙啊?想来是没有的。”来人笑了笑。

“真的吗?可是这些天镇子上都在传...”

“传什么?”

“龙啊,真龙呢,就在我们镇子下面,据说这几天就要出来了哇。“许清手指着白云,奋力勾画龙的模样,孩子有些兴奋。那是龙啊!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龙!传说中的神物。

“不怕吗?”慕白抖了抖青衫,在孩子旁边坐了下来。

“怕啥,龙是祥瑞,仙师们都说了不会伤人。”

“仙师?”慕白哑然失笑。“那应该没错了。”

“是吧,是吧,白先生,你以前见过龙吗。”

“自然,是没有的。”

许清突然觉得,身边的男人有些失落,尽管,他笑着。

“白先生也很厉害的。”许清扬了扬小拳头。

“哦?是吗?”慕白收回了放在孩子头上的手。

“对的,白先生可是读书人呢。”

慕白跳下台阶:“嗯,我记住了。”

慕白厉害吗?

是,也不是。

可叫万人授首,却治不了体内顽疾。

这,厉害吗?

————

群玉山头,道人轻抖拂尘,尺许白丝瞬间倾泻而下,转眼万丈,如云天飞瀑。:“春秋十载去,差可钓龙归。”

深闺阁里,妇人绣着彩莲,拿针的手突然一抖,刺破了指头。“是道家哪位天师?”妇人低声,如同自语。

蜥蜴在柜台.上闭目吐息,突然闻到了血味,咧嘴笑道:“道家天师虽多,能把拂尘使到这个地步的,也不过一掌之数。”

“守节师叔知道是谁?”美妇皱了皱眉头,眉心的花蕊妆容,却越发娇艳。

蜥蜴吞下血珠,有些意犹未尽:“能跑到这破地方凑热闹的,除了李秋怀那斯,还能有谁。”

“那师叔?”妇人有些担忧。

蜥蜴闭目不语,半晌:“大可放心我能应付。”

一时间,小镇上人头攒动,都抻长了脖子看这云天飞瀑的奇观。

“白先生可晓得这是咋个回事?”农妇本在洗头,突然看见山头倾泻而下的白练,急忙跑出来观望。半仰着头,拧着头发问道。

“这大抵就是仙人手笔吧。“慕白神情淡然。

“仙人?”妇人睁大了眼睛那可了不得。”旋即走近了,压低声音问道:“白先生,镇子上真的有龙哇?”

慕白笑笑:“可能吧,天行无常,万类争锋,端坐高台者,不也池中饵。”

妇人自然是听不懂的,只是笑着说道:“先生好学问。”

慕白摆摆手走开:“信口妄言罢了。”

“世间万物皆有命理,命即天命,理即规律,命由天定,而守理。命理外现于纹,故山川有壑,万物有纹。古有大能者,观掌纹而知人间去向,窥往后万载。”

女子身容娇好,布衣荆钗,衣着简陋,还不甚干净,靠坐在树下捏着一片柳叶轻声道。

“所以你想看我的掌纹?“慕白转过头望向女子。

女子凝神道:“手谈一局如何?慕白索性蹲坐下来:“可以。”

女子也未有动作,地面上便出现了一副棋盘,纵横共十九道。

慕白这才注意到女子如水般的双眸却是有些无神,神情专注,眼光却是涣散。

女子注意到慕白的视线,睫毛微颤轻轻偏过脸去,露出平滑的下颚线,有些好看。

“出生便是如此,无碍视听,倒是不妨事。”

女子说话时声音语调也如水一般,有些好听。

慕白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在下慕白,算是镇上的教书先生。”

女子看着慕白,郑重道:“你不像教书先生。”

慕白看着她,也不说话。

女子顿了顿:“阮陵,泠然。”

慕白低头敲了敲棋盘:“姑娘先行?”

泠然摇摇头:“你执黑先行。”

慕白失笑道:“倒是有些年没有人敢让我先手落子了。”

“有劳白先生落子。”泠然抿了抿柳叶般的薄唇道。

慕白也不推辞,居中落子。

居民虽大多是农民,也不识棋,却也不妨他们看热闹。再者说,白先生可是有本事的人,看看又没什么坏处。更何况,这粗服姑娘长得可是真好看,虽然衣着简陋,但也绝不是常人。

说不出原因,但在此旁观者不约而同,都这样想着。

众人注视着杂乱的棋盘,却无人看到,天上云气瞬息万变。似有两股无形伟力互相角逐。

随着旁人的碎碎闲谈,一刻钟就此过去。

泠然退无可退,投子认输,认真道:“先生棋力高绝,然不是敌手。”

慕白笑着点点头:“也就这个还拿的出手。”

泠然轻轻摇头道:“不是的,先生不必妄自菲薄。”

慕白不说话。

“然初至此处,未寻得落榻之地,可否劳烦先生....”

“我也是借宿于别家。”慕白罕见地有些失态,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妨事,得一席之地,打坐吐息便可。”

“那就委屈姑娘了。”到了这个地步慕白自然不能推脱。

泠然点点头:“劳烦先生领路?“

慕白颔首,山风吹去两人离去时踩出的尘印。

柳树下,手持八卦镜的枣红脸男子寻到此处,拈起一片柳叶,嘴中念念有词。

突然,男子双目圆瞪,倒地不起。良久,一线裂痕自头顶贯下,尸体一分为二。却不见血迹,只是开始缓缓燃烧慢慢塌缩成一片黄草纸小人。

还没待烧完,一只脚却轻轻踩了上去。

慕白领泠然到了何清家门前,转头认真道:“姑娘可否实话实讲?”

泠然偏过头去,脸微微发烫,轻声道:“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

慕白眨眨眼睛:“愿闻其详。”

泠然张了张嘴,半晌:“到后来,见得春山,万般好颜色。都不如,当时少年,一眼摄心魂。”

这一日,春风拂过棠前柳,万古人间,只一回眸,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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