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光阴,转瞬即逝。
与魔族交战已到第十日,墨岭城残破的城墙上,处处遗留着伤亡士兵那干枯的血迹,不时还有受伤士兵的痛呼声传来。
“快快快!都给我精神点,别坐在地上了,擦拭好武器、穿戴好皮甲,魔族随时会发起进攻。”一个青年正在召集着手下九个士兵备战。
青年面容俊朗,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遗留着连战数日的疲惫,但眼神中依旧充满坚定。身上的皮甲多处破损,手臂上还有几道已经结痂的刀伤。细一观察,两种有些矛盾的气质,在青年身上交织着:有从生死搏杀中磨炼出的坚毅,也有承平已久生活遗留的温雅气质。
青年是一名穿越者,原来的世界虽然也有兵戈,但幸得有一个强大的祖国庇佑,任何危险都被阻挡在国境之外。那些负重前行的人们,用自己的青春、热血、生命,将一切战乱消弭在萌芽中。
云泽,则是青年来到这个世界后,结合自己的境遇取的名字,取“心若浮云,无处可依;身似浅泽,随波逐流”之意。远离故乡后,孤身一人的云泽,顿成无根浮萍,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眼下,墨岭城破,已是旦夕之间,自己能否活下来?侥幸逃生后,又能如何?云泽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种命不由己的无力感,让云泽有些茫然,转头望向远处的城楼上那个亦师亦友的人。
云泽还清晰记得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在桑柳村一处民居,从北莽山脉森林走出的自己正躺在床上休息,闫磊正是村民请来察看自己状况的人。只是,当闫磊用尽所学的近十种语言询问后,自己都是一脸茫然,完全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随后,闫磊便成为自己的老师,悉心教导这个世界的通用语……
城楼屋顶,城主墨劲炫与故友兼谋士闫磊两人并列站着,默默地环视城墙内外。
墙内,昔日繁华的景象已然不再,除了城墙附近还有士兵聚集,墨岭城犹如一座空城;墙外,一里之内尽是满目疮痍,远方魔族又开始集结,准备发起最后的进攻。
“闫磊”,墨劲炫嗓音沙哑地唤道。
“我在”,闫磊应声。
“你看这墨岭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让人留念,想不到却要在我手中毁灭。”墨劲炫有些悔恨、懊恼、自责。
“千年兵劫,非战之罪。君已尽责,无需罪己。”闫磊劝慰说。
墨劲炫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继续默默注视着墨岭城内的一切,像是想将它们都刻在脑海、揉进心里。闫磊也不再多言,静静地陪伴墨劲炫,脑海中闪过关于魔族的一切。
对河洛大陆的人来说,魔族,是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词汇,至少千年之内从未现身。此前以游士身份在河洛大陆上游走的云泽,有幸在一位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夫子处看到一本千年之前的古籍,从中得知魔族的只言片语。
古籍记载:“魔土蚩封,寒冰隔绝。灾星北至,南掠吾土。邦国覆灭,将士殒命,生民倒悬,血浮千里……”
闫磊也是最先发现魔族踪迹的人之一。受故友墨劲炫挽留,游历多年的闫磊落脚墨岭城。由于对夏泽国北方这座北莽山脉有着浓厚兴趣,闫磊最终定居在位于山脉边缘的桑柳村,闲暇时光也教授村里的孩子读书,过着隐士一般的悠闲生活。而桑柳村,正是最早出现魔族的地方。
“时间差不多了,按计划行事吧。”墨劲炫突然开口说,将闫磊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墨劲炫双眼注视着闫磊,一字一句地说:“墨岭城的城民与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闫磊语气中也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承君此诺,生死不负!”
回到城墙上,墨劲炫召集所有尉官,朗声说:“墨岭城的局势,想必诸位心里都有数了。最多半天,墨岭城将城破人亡。”众人纷纷垂下头,神色黯然。几个耿直的尉官忍不住,站出列喊道:“老子这条命,跟那些魔族崽子拼了,也算死得其所!”“横竖是死,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
墨劲炫赞许地看着这些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愧是我墨劲炫的手下!他伸手止住众人,继续说:“城破,已是定数,但墨岭城却不会就此消亡!我已派人先行护卫百姓,前往枫林城避难。稍后,闫磊将带领部分新军,撤离墨岭城,在枫林城重建防线,再战魔族!”
听闻墨劲炫的部署,统领新兵的几个百将不顾上下尊卑,大喊:“城主,我等不做逃兵,誓与墨岭共存亡!”
墨劲炫走到两人面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尽数战死又如何?不过徒留一时之名。活着,比赴死更难,墨岭城还要在你们手中重建,我期待墨岭城再次屹立、再次繁荣的那天。这是墨岭城主的命令,也是墨劲炫的请求!”
“诺!”几个百将双目含泪,双手抱拳应道。
在场都是行伍之人,行事历来果断,在墨劲炫一声令下,便各自行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魔族的鼓声与号角同时响起,魔族士兵列阵前进。决战来临了!魔族将领严令士兵全力攻击北城门。
守军这边,纷纷将仅剩的箭矢、火油、石头倾泄至城门处。一时间,城门区域顿成修罗场,魔族士兵死伤无数,发出阵阵哀嚎。很快,箭矢等守城器械都已耗尽,待城下火海燃尽,魔族的攻城锤轰隆隆地撞向城门。城门,成为双方死战之地。
“砰”“砰”“砰”魔族的攻城锤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城门,也撞向众人的心弦,巨大的木门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灰尘、木屑纷纷洒落,激起一片烟雾。
墨劲炫与闫磊各自率部集结在城门大街,一部警戒城门,一部准备东撤。相距数十米,墨劲炫朝闫磊微微点了下头,闫磊也点头回应。
随后,墨劲炫率亲卫冲向城门,闫磊则大手一挥,领着新军向东城门进发。为了护住云泽周全,闫磊还特意将云泽所部带在自己身边。
“轰隆”一声大响,城门已被撞开,魔族士兵潮水般涌进城内。墨劲炫率领剩下的五百多士兵迎了上去,与之绞杀在一起。身为城主,墨劲炫武艺十分高超,体内灵力外放,与身上的黑甲、手中长刀融为一体,仿佛一尊黑甲战神,劈、砍、横、扫,手中大刀的招式简单却刀刀致命。很快,他的身边就倒下不少魔族士兵的尸体。
此时的城门大街,已是混战成一团,双方死命搏杀、不死不休。特别是墨岭城守军,展现出极强的意志与血性,有士兵受伤倒地后,死命抱住魔族士兵的腿,助战友击杀;也有手中武器折断者,嗷嗷叫扑了上去,用拳头、牙齿等攻击魔族士兵……
然而,墨岭守军人数毕竟落在下风,在魔族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不断减员,墨劲炫饶是战力非凡,也双拳难敌众手,只得率领众人且战且退,退向城主府。另一边,闫磊等人已顺利从东城门出城,借着山上树林的遮挡,往枫林城遁去。
城主府前,墨劲炫身边只余数十士兵,手中长刀早已砍断,正抽出佩剑与围上来的魔族士兵对峙。突然,魔族士兵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身穿暗红色盔甲的魔族将领缓缓走来。
“想不到小小的一座人族城市,竟然阻挡我军数日。作为对手,我很欣赏你!我是魔族先锋莫冷锋,在死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魔族将领莫冷锋走上前,冷冽的语气中藏着一丝敬佩。
“墨劲炫。”墨劲炫不再多说,持剑攻了上来。两军混战,剑不如长刀实用,但此时两人对决,墨劲炫灵力凝聚于剑,凌厉的剑招接连施展,刺、撩、抹、点,招招直奔莫冷锋的眼睛、咽喉等要害,却被莫冷锋持枪一一挡住。
单论两人武技,墨劲炫尚高一筹,只是接连鏖战,灵力、体力早已不济,招式不由得慢了下来。莫冷锋瞅准机会,手中长枪让过长剑,捅进墨劲炫胸口。
墨劲炫一发狠,身体朝莫冷锋撞去,长枪透体而出,手中之剑在灵力全力催动下,穿过盔甲刺穿莫冷锋的腹部。
“啊!”吃痛的莫冷锋一拳轰向墨劲炫,将之击飞数米,砸落在地上。墨劲炫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晃晃地站起后,一双虎目怒视莫冷锋,最终站立而亡。
黄昏时分,墨岭城城破人亡。被墨劲炫刺了一剑的莫冷锋心下愤恨,下令按魔族惯例处置守军遗骸,将所有将士的头颅砍下,筑成京观,以彰显魔族战功。
斜阳西下,河洛大陆西北方向的墨岭城外,一座京观被魔族士兵筑起,一颗颗将士的头颅层层垒砌,犹如一座血染的丰碑!
最上方正是城主墨劲炫的头颅,那双圆睁的血目,还残留两行血泪,仿佛诉说着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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