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手中的长枪，枪上红缨被魔族血迹所浸透，如今干枯的血迹却让红缨透着暗色红的色彩，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感觉真不怎么样。”云泽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在墨岭城，云泽不过训练了月余时间，就匆匆上了战场。在自己曾经的故乡，别说杀人，鸡鸭都没杀过一次。
云泽还记得，魔族第一次进攻，是在一个夜晚。
在完成一天的例行训练后，凭借优异表现已经当上伍长的云泽带领小队的人，回到桑柳村的安置区，准备休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通密集的鼓声，刺破安静的夜幕。
“东侧城墙方向传来的，是敌袭！！！”云泽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召集队伍：“快快快！集合！向东侧城墙进发！”
“泽哥，是魔族来了吗？”路上，一个叫乐无忌的伍长边跑边问云泽。
“我也不确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一会到了城墙附近后，先找陈百将汇合，听他的命令”，云泽大声朝几人喊道：“一会大家都机灵点、小心点，要互相照应，都是一个村的人，都要活着回来！”
“诺！”
此时的墨岭城中，已是一片慌乱，城里的老弱妇孺早已吓作一团，大声哭泣的、慌忙呼唤孩子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涌进云泽等人的耳中，让众人更为紧张、不安。
城墙上，赶来的墨劲炫正一道接一道下着命令。
“全体将士集合至东、北城墙备战防守！”
“弓箭手就位！待魔族行进一百五十米处抛射！”
“刀盾手就位！掩护弓箭手”
“新兵集结后，分批往军械库运送箭矢、石头、火油！”
……
当云泽等人赶到城墙附近时，负责新兵训练的百将陈平策早已在城脚等待。
陈平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是第一个赶来的队伍，不错！现在，我命令你们，速至军械库搬运箭矢、火油等守城器械，送至北城墙！”
“诺！”云泽与众人齐声应道，转身奔向军械库。
第一场战斗，虽然激战数小时，城墙与城外一片狼藉。但由于云泽等人并未直接参与作战，对于战场的残酷与血腥，几人的感受并不深刻。只是偶尔从头顶飞过的箭矢，让几人意识到这是不死不休的战场。
隔天，魔族再次来袭，由于此前守城的老兵出现伤亡，云泽等新兵不得不顶了上去。城墙上，昨夜守城士兵的血迹已然凝固，散落在地上，透着一股狼藉与惨烈。
“怎么，新兵蛋子们，被这场面吓到了吧。”邻近的一个老兵笑着说。
云泽坦然承认：“确实有点，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
老兵的目光转向城外，嘴上继续说：“老子当兵已经三年了，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仗，以前顶多就是剿山贼、路霸什么的，魔族这玩意之前谁知道啊。这仗，不好打啊。你们，多留点心吧，看到箭矢射来，就往城垛躲一躲，别傻愣着等死。”
“谢谢老哥提醒。我是新兵什长云泽，老哥怎么称呼？”
老兵摆手说：“都是无名小兵，指不定啥时候就交代在这里了，何必知道姓名。”
没过多久，远方再次传来魔族军队的鼓声。魔族，又来了！
乐无忌吓得小脸惨白，发抖着说：“泽、泽、泽、泽哥，魔族攻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会不会死？”
云泽顾不上安慰，大声喊道：“全体戒备！”随后，云泽紧紧抓住手中的长枪，眼睛死死地盯着魔族军队的方向。
没有夜色的掩护，众人终于看清这支魔族军队的规模与军势，四千余人的魔族士兵分为左中右三阵，黑色的大纛旗耸立在中军后方，上书一个血红的“莫”字。此时，在鼓声的催动下，左右两军的魔族簇拥着六座箭塔缓缓朝墨岭城推进。
箭塔上方的塔楼外层包裹着兽皮，并排站立着十几个弓箭手。两军的步兵，一排持盾、一排持弓，稍后的士兵则扛着云梯跟进。
云泽凝目望去，中军大纛旗下方，一个身穿暗红色盔甲的魔族将领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战车上，嘴角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仿佛墨岭城已是囊中之物。
战斗很快打响，墨岭城守军的箭矢如飞蝗一般朝魔族士兵射去，却被盾牌挡住不少，魔族士兵依旧是缓慢但坚定地推进。反过来，墨岭城的城墙高度不过四米多，在高达近七米箭塔居高临下地射击中，不少守军中箭倒下，被刀盾手掩护着拖到城下疗伤。
缺乏实际作战经验的云泽等人，只能拼命将手中的箭矢朝魔族军队射去，收效如何也不得而知。
不久，一声惨叫在身边响起，云泽转头一看，只见乐无忌被流矢射中左手，正捂伤处惨叫着，嘴里不住喊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救我！救我啊！”云泽忙叫来两个新兵，将乐无忌护送至城脚处疗伤。
尽管墨岭城的守军用弓箭全力阻击，但魔族士兵还是推进到护城沟前，在刀盾手护卫下，在沟上铺设厚重的长木板，继续朝前进攻。由于距离接近，墨岭城守军的弓箭威力大增，不少魔族士兵中箭倒下。只是在魔族士兵悍不畏死的推进下，已有部分士兵跨过护城沟，云梯也开始升起，搭向城墙……
“砰”，一架云梯架上城墙，两个魔族士兵扶住云梯底部，几个魔族士兵一手持盾护在前方，另一手抄着刀往城墙爬。城墙的守兵见状，忙用手抓住云梯的横杠，用力将其推向城外，云梯随之倒下，连带传来几声魔族士兵跌落时的惨叫声。
墨岭城毕竟是一座守备力量不足的小城，东、北两面城墙同时遭遇魔族攻击，外加远处的箭塔上的箭矢如飞蝗般飞来，守城士兵有些手忙脚乱。
慢慢地，更多地云梯搭在城墙上，有魔族士兵甚至攀爬至垛口，在守城士兵用枪、刀、叉一阵乱捅、乱砍后，惨叫着跌落城下，随后，又有新的魔族攀爬上来……
云泽等人防守之处，也有魔族从云梯攀爬上来。第一个魔族士兵很快被长枪手捅落城下，但很快第二、第三个前后脚爬了上来，跳下垛口，刀盾手一时不察被撞到旁边，魔族士兵嗷嗷叫地砍向有些发蒙的长枪手。
云泽见状忙一枪捅了过去，枪头穿胸而过，魔族士兵被惯性带着往后跌坐地上，仍勉力举起手中的大刀想挥砍，却无力地垂落，大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初次杀人的云泽，却有点恍惚，方才枪头穿过魔族士兵皮甲、皮肉的那种真实触感，从枪杆清晰地传来，再看地上，魔族士兵胸口仍在涌出鲜血，还有那圆睁的双目，亲手夺走一条生命的负罪感，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让云泽一时有些无措，有些慌乱。
“我杀人了？！”云泽脑海中只有这一想法。
“喂！新兵蛋子，想啥呢！这里是战场！！！”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来，正是那无名老兵。
被喝醒的云泽，忙扫了一下眼前的战场，还好另一个魔族士兵被小队的人所杀，失神的自己才得以幸免。
“干啥呢！那是魔族，是敌人，别胡思乱想！”老兵又喝道。
云泽感激地朝对方点了点头，收住心神继续戒备地盯着墙垛口。
当战事结束，走下城墙的云泽，突然跑到一旁，扶着城墙大口大口吐了出来。许久，胃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可吐，云泽又干呕了几口，才大口喘着气，瘫坐在地上。
回忆至此，坐在树林里的云泽，将长枪搁在地上，凝视着自己的手。如今，这双手已经结果了十几条魔族的生命了，也已经习惯战场上杀戮的感觉。搁半年以前，云泽怎么也不会想到，终有一天，自己的双手会沾满鲜血。只不过，乱世之中，想活着，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云泽抬头环视了不远处的墨岭城残军，不少士兵的皮甲早已破败不堪，身上一道道结痂的伤口，正是连日来血战的证明。
直到今天，墨岭城在魔族连日的猛烈攻势下，如同一叶风暴中的扁舟，面对狂风巨浪苦苦支撑着。
对墨岭城结局早有预感的墨劲炫，最终在闫磊的建议下，决定让城民撤离到临近的枫林城。难民由墨劲炫的族弟墨轩率领，于昨夜凌晨时分从东城门偷偷出城，借着东侧小山岭的遮蔽，逃亡枫林城。
随后，便是墨岭城的最终一战，也是最为惨烈的一战。
清晨，魔族将攻城器械全部押上，魔族将领的中军也推至前方，黑红色的纛旗似乎在宣告者墨岭城的结局。
一场激烈的鏖战拉开序幕，城墙上的箭矢再次如飞蝗般射向城下、箭塔上的魔族士兵。魔族士兵也是全力攻城，城墙守军不时有士兵中箭，未中要害者折断箭杆继续迎战，直至力竭而亡。
很快，魔族士兵攻城车、云梯再次靠上城墙，攻城锤也逼近城门处。墨劲炫令人将火油、石头等大部分物资集中在城楼处，在城门处构筑一道火海防线，阻滞魔族攻城锤进攻。城墙上，云泽等守军已经跟魔族士兵短兵相接，刀枪剑戈交错之间，不断有双方士兵倒地，发出惨叫声、哀嚎声。
然而，魔族的攻势愈来愈猛烈，魔族士兵们不要命地通过攻城车、云梯车等器械涌上城墙，冲击着城墙防线。所有守军将士都心知肚明，不摧毁这些攻城器械，城墙将很快被占领。
悲壮的一幕发生了：不知从谁开始，不断有士兵在火油倒在身上，持盾抄起火把冲向魔族攻城器械，待冲至魔族士兵处就点燃身上的火油，化成一根根人形火炬点燃攻城器械。
“喂~那个新兵蛋子，替老子活下去！！！”云泽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只见无名老兵朝自己笑着挥挥手，旋即冲上攻城车，化作一道火海。
云泽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化为悲愤的号角：“杀！杀！杀！”一枪将最后一个魔族士兵捅死后，仍不住地补枪，发泄着内心的愤恨，直到手中枪头折断，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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