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走回房间,我看见她拿刀削苹果。我也放下窗帘,也来削苹果。我想看一看,是不是削苹果能够让人放松心情,结果我就削了这么多的苹果。”陈缘竹不紧不慢地说。
“你犯傻啊。平时看你雷厉风行,倒没料到你的感情也这样细腻。”陆赫泉松了一口气。
“有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身边,人多少都会敏感和悲观起来。”
“那也说不定,你为了安慰他,反而让自己对世对物更乐观起来。”陆赫泉说。
“那也未必,就说你为什么不懂得宽慰自己呢?”陈缘竹盯着他问。
“你……你是说我多愁善感,还是说你自己?我们好像都不是啊。”陆赫泉总感到陈缘竹今天反常。
“你不觉得你近来沉默寡言许多?”陈缘竹反问。
“鬼知道你今天招了谁,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简直是胡说八道。”陆赫泉不觉笑了。是否真的沉默寡言?这样一想,确实如此,近来好像陆赫泉又走进谜局,多了沉思。
“你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你自己,我能感觉到你不快乐。”陈缘竹一本正经地说。
“别胡思乱想,我感觉现在一切都好,人该满足了。”陆赫泉故装着轻松,不明白陈缘竹今天怎会这样说。
“是吗,那你梦中为何有别的想法?”陈缘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陆赫泉吓了一跳,不知自己梦中说了什么。
“别的想法?什么想法?”陆赫泉想知道自己在睡梦中说了什么。
“鬼知道你说了什么,嘟嘟囔囔地说不清。但是经常说梦话的人多少不是那样简单。”她啃了一大口苹果。
“这几天你看了什么欧美小说,这样唯心?”陆赫泉终于放心了。
陈缘竹不再说什么,专心啃起苹果来。
睡觉时,当他们互相偎依,陈缘竹问他。
“对了,贺蓉是谁?”
陆赫泉猛然一惊,难道他梦中提到了她的名字?
“一个师妹,又是老乡,今年夏天毕业。”只好实话实说。
“是吗。”陈缘竹翻了个身,不知黑暗中,陈缘竹的脸色怎样。
“她打来电话?”陆赫泉试探地问。
“是的,我说你不在。她让你给她回电话。”听声音,陈缘竹并没有生气。
“回电话?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也不知她电话号码是多少。她留了电话没有?”陆赫泉平平淡淡地说,不留多余的感情。心里却在骂贺蓉,明明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却偏偏打座机电话。
“那倒没有,她说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问问阿市的就业情况。”陈缘竹有些困,含糊地说。
“你们没聊?她很健谈的。”陆赫泉想知道她俩究竟说了什么。难怪陈缘竹今天这样,又说他自寻烦恼,又说他多愁善感,也不知贺蓉到底怎样夸张地介绍他呢。
“又不认识,该说什么呢?”
“那也倒是。”陆赫泉搂了陈缘竹,希望她能转过身来,可是陈缘竹一动不动。
陆赫泉在黑暗中圆睁着眼睛,眼前是贺蓉清纯天真的样子。自从上次他们通过电话,就不再联系。她冷冰冰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人就好像回到冬天,浑身冷飕飕的。
“他们快放暑假了。”陈缘竹忽地说。
“是吗?”陆赫泉应了一句,原以为她睡着了。
“你没睡着?”陈缘竹又含糊地问一句。
“那会那么快睡着。”
“这个假期我回不回去?”她仿佛已经到了梦中,声音变得细微。
“这怎么说呢,还要看你自己。”陆赫泉不知道她是否有事需回去办。
陈缘竹不语了,而陆赫泉在回想贺蓉。她真的准备到南疆来?这实在让人感到意外,她一直说家人不许她跑得太远,而且早在机关为她找好工作,就等着她毕业。
第二天上午,陆赫泉在单位给家里打了电话,与奶奶聊了一会。再次叮嘱奶奶,别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别人。奶奶说没什么人找让,只是贺小姐打过电话问候一下,并没有提到你。随后她就批评陆赫泉了,说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多与同学朋友联系一下也好。陆赫泉只好唯唯诺诺,总不能对奶奶说他的电话单单不能告诉贺蓉吧。
挂了电话,不知道该不该给贺蓉打电话,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临到中午,才下了决心,不给她打电话了。有许多事情注定不会更改,况且现在也不希望更改。当人步入自己的恒生注定,都将无可奈何地沉沦下去。
心情很不好,整个下午忙活着,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人不知不觉地陷入沉默,很想抽支烟。后来躲在厕所里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只烟,才感到精神多了。
下班后,陆赫泉回到住处。陈缘竹没去上课,一个人坐在黯然的房间里吃昨晚她削的苹果,陆赫泉进屋她竟然看也不看。
“我回来了。”陆赫泉有气无力地说。
“看见了,可以先吃一个苹果。”她头也不抬。
懒得理会她,拿了苹果啃起来。屋中顿时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在啃食自己一样。
“对面的女人死了,据说是自杀。”陈缘竹脸上带着忧郁。
“不可能!”陆赫泉大吃一惊,怎么也不能相信。
“我也看到那个男人,脸色极其苍白,像涂了粉,没有一点血色。”陈缘竹仍在咔嚓着苹果。
陆赫泉怎么也咽不下去苹果,它就卡在他的嗓子眼里。
陆赫泉感到胸闷。沉默,宁静,有死亡的感觉。
走到窗前,拿下风景画。窗外黑压压的,他像嗅到死亡的气息,莫名奇妙地颤抖起来。
陆赫泉意外地接了沐轻尘的电话,原以为这个人在他的世界中消失,现在他又骤然冒出。他的声音没有变,但是感到还是那样熟识,令他刻骨铭心,人一听就激动起来。
“你现在回了阿市?”
“没有,呆在老家。”
“你真准备栽一辈子树啊?”
“为什么不能啊。当你看着一棵小树长成苍天大树,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从中感到莫名的快乐。”听上去沐轻尘很乐观。
“真有你的,就那样嗖的一声不见了。说走就走,我就没有你那么坚决。”
“没有我坚决?那是因为你还有梦想,还有盼头。而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夹着尾巴逃跑了。”
陆赫泉笑了。“狗日的,还是那样风趣。”
“唉,穷人们也有穷人的快乐呀。”
“你还穷?光你家的几个山头就有几千万呢,就是到了地下你也用不完。”陆赫泉笑他。
“那是说笑,真有那么多钱我就飞起来了。怎么,现在你该比以前潇洒吧,我看你干什么都没问题,就看你想不想做。”
“还凑合。在一个小广告公司做事。日子紧巴巴的,但还能坚持下去。只是近来涨了工资,手头才松了些。但是单位虽小,勾心斗角的事却不少,让人烦透了。”
“怎么,是国有单位?”
“哪里,私人单位。只要有利益区别,哪里都会争得头破血流。”
“是吗?何苦呢。这个年代,国泰民安,何必处处与人争呢。能够轻松愉快地活着就行了,太苦太累绝对不是人生的意义。你说每天钩心斗角,阴善阳谋地处人,能得到什么?即便你成为老总,那又能意味着什么?当了比尔·盖茨,又能愉快多些吗?快乐的获得绝不是通过权势金钱来得到的。有些人,追求权势金钱不亦乐乎,可最终他们除了衣冠楚楚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沐轻尘打开了话匣子。
“又在高谈阔论,是不是躲在竹林里静心研究社会历史?观点如此深刻!”陆赫泉附和了一句。
“这是真的,我早有这些看法。你不要说我不思进取,实际任何事你不做,别人也会做的。谁做都一样,就是你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乞丐或是疯子,给他们装扮一番,然后放到领导的位子上,这个国家照样会国泰民安,仍然会有10%的增长。所以在你那小企业里,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剩余时间何不图个逍遥自在?”
陆赫泉笑了,感到沐轻尘的想法有点意思。想不到他回到老家,依旧会有这样深刻的思想。
“你真成了隐士,比老子,庄子还消极。”
沐轻尘也笑了。“这不过是一时的感悟而已。人都贪婪,追求华屋、靓车、美人,不累才怪。”
“我那里会贪图这类东西,想就不敢想哩。”这些东西实在太遥远,人只要想到这些就会头疼。
沐轻尘嘿嘿笑了。
“近来和洛香卿联系没有?”陆赫泉想沐轻尘更关心的是她。
“提她干啥?只不过,她现在怎么样?”沐轻尘故装着漠不关心。
“我好久没和她联系。我说沐轻尘,自己别骗自己,你明明是爱她的,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那边沉默了。良久沐轻尘说:“算了,我这边就要结婚了,临近村的,长得超凡脱俗。”沐轻尘叹口气。
“不会吧?真的,我感觉你应该和洛香卿好好聊聊,只有她最适合你。”
“算了,缘分已尽,强求不得。你呢,仍和云沫曦在一起?”
“那里,形同陌路了。人生真怪,总有不可思议的地方。”
“唉,她如果不大你几岁,倒也不错。”沐轻尘感叹起来。
陆赫泉没有再说,便换了话题。沐轻尘又提起那在风中摇曳的吊脚楼,说到郁郁葱葱的竹林,说到涓涓小溪,说到营养丰富的凉风,还说到雨敲打竹节的脆响。
陆赫泉默默地听着,有些神往。
“有空了,去看看洛香卿吧,我知道她不是一个放得开的人,表面上很坚强,可内心的苦楚该有谁知道呢。”沐轻尘忽然这样说。
“你看这是何苦?回来吧,别与自己过不去。”陆赫泉劝沐轻尘。
“哪有回头的机会,好马不吃回头草,男人活着要自尊的。”他说着就笑了。可陆赫泉感觉到他笑声中的苦楚。
陆赫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马不吃回头草,那是因为马还没有饿着。
后来陆赫泉答应了沐轻尘,随后又说些客气话,就挂了电话。陆赫泉愣了好久,试着拨洛香卿的电话。洛香卿接了电话,感到很意外。也许她已经忘了他吧。
“你有什么事?”她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最近你和沐轻尘联系没有?”他开门见山地问。
“就这事?”那边不痛不痒。
“哦,也没什么。最近怎样?”
“还行,活着的。唱歌,跳舞,陪男人上床,落得随心所欲。”洛香卿言语间不见一点感情。
“不会吧?”只当她在开玩笑。
“你不信?你如果不介意,陪你上床也无所谓。”洛香卿不耐烦地说。
陆赫泉一时无话可说,难以置信。这个女人怎会这样糟蹋自己?难道女人真的不堪寂寞?寂寞的女人都会变坏?
那边不想多说,就挂了电话。陆赫泉郁闷了许久,才长长舒口气。还是不太相信这个女人会那样随便。可是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了,见多不怪,这也没什么出奇。一些女人就像熟透的柿子,到时候必然会烂的。
陆赫泉不明白沐轻尘和洛香卿,两人明明心中有着彼此,却这样僵持着,也许他们直到感情淡薄,彼此生疏,那时再回想过去,才会后悔没有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人们都是在失去时才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说也奇怪,沐轻尘当年为了爱情辞掉工作来南疆,而今因为爱情的没落又回到北疆,他这个人该是陆赫泉所说的生来为了爱情的人,可是最终他却要放弃爱。
陆赫泉不明白爱情来。他不是那种生来为了爱的人,那他来南疆追求的是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一团雾水。当他想着和陈缘竹结婚,过一种安稳的日子,是否已经忘记了追求?也许自始不曾有过什么梦想,只是在这个城市碰巧地生活着。他可以成为王子,也可以成为乞丐,只要不同的机会来了,他都会适应如此,就像电脑随机打印彩票,说不定那一次就中了五百万。
爱情啊,你的意义在于何啊?怎么把握不住自己感情的航行。沐轻尘为了爱懂得放弃,而你陆赫泉不曾认真地追求,更不曾认真地放弃。他为自己悲哀起来。
爱是生命的一个重要支柱,没有爱过的人注定只是一个过客,很快被遗忘。
陆赫泉忌妒起沐轻尘来,他可以无悔地到一个美丽的地方隐居,可以不受尘世的一切流俗干扰,而你陆赫泉却注定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越陷越深。
能够隐居的人才是真君子,而他不过是活于人间的一个谬种。想及此,陆赫泉忧伤起来,把握不了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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