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鬼(一)

一辇花轿从路东边缓缓驶来,夹杂人脚步带起着烟尘。抬轿的几个壮丁早已是精疲力尽,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湿,透出衣下古铜般的底色,看上去似乎苦不堪言。

这花轿不知抬往何处,前面既没有吹唢呐和敲锣打鼓乐队,也全无"十里红妆"的大气。轿子里新娘更不知哪家的姑娘,整个队伍人数屈指可数,除了轿夫喘气的粗声,便无人发话。天色渐暗,哪怕是接亲路途遥远,也不会大晚上行轿,眼看着几个壮丁在土石路上七拐八拐,就要往山上去,可是谁又会在山上接亲?民间传闻,晚上上山会难免遇到山精鬼怪,若是被魇住心神,可是对身体极大的伤害,所以从来没听说有人晚上专门往山上赶,更无山上接亲等候的。

一行人接着向前走,越往山上,便是树木丛生的景象。趁着今晚一轮满月洒向地面惨白的月光,越显诡异。一股寒风吹过,几个人皆打了个冷颤。

突然有个人发话,打破了这份凝固的寂静"老大,天黑了,这……还往上走吗?"说话的是一个略显年轻的小伙子。"好好干活,别问这问那,要是冲撞了山神大人,可有你好看的!"一个老成的声音从前面响起,正是小伙子口中的老大。他在这地方生活了几十年,这山的事情他也算门清。

古时候,人们相信世间万物皆有灵气。"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认为,风水脉向极好的山,一定会有仙人在此修炼;而那些无名野山,难免招惹精怪,专迷人心神,看见了就是灾厄的征兆。

这座山叫不出名字,有人叫它"北山"有人叫它"笼山",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名字更是五花八门。山脚下坐落了一个小县,名叫邑县。县不大,人们却也算生活富足"小邑犹藏万家室"。虽然山路崎岖,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山无仙人居住,但也能提供点野菜药材贴补家用,偶尔也能打到兔子野鸡什么的,所以人们对这座山也无惧怕,相处和乐。

可几个月前开始,总是有人忽然在山里面走失或迷路的。比如说县里面有点威望的郑家。郑家的儿子几年前高中举人,随后做了个官,也因此郑氏才在县中颇有地位。回乡省亲时,路过这山,又是黑天,郑郎也是回家心切 却不想迷了路。郑氏一家在山中寻找了好久,才在一堆灌木丛边上找到了不省人事的郑郎。郑郎被发现时,身上衣服破烂,露出的伤口已经结痂。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转醒,一醒来就重复着"有鬼……有鬼…………有鬼啊……"。

无独有偶,王氏一家两个小伙子上山采药,到了傍晚十分,正准备下山,没想到突然看见几双绿莹莹的鬼眼,直接朝两人扑来。好歹两人也不算吃素的,拿着镰刀就和他们扭打起来,身上虽有挂彩,但总是有惊无险。

这种事还有很多,人们也开始惧怕起来,纷纷告诉自家孩子禁止到山上去玩;家里大人若无必要,也避免与这座山接触,如果实在要去,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有个路过此地的道士,他一番占卜问神后,说是山神动怒,需要献一个年轻貌美的处子给它,才会平息怒火。人们虽不知哪里得罪了山神,但看着道士样子也不似作假,只得按要求去准备。但其他的好说,就是挑选谁家的姑娘啊?尽管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把女儿扔在山上不管死活,哪些父母能狠心?

没办法,县令只能采用掣签的方式,将有女儿的门户名字写在竹片上,接着放进一个瓶子里。

抽到的人是谁呢?正是开头坐在轿子里的新娘。

许湘被强制穿上喜服,拉上花轿,等待她的不知道是怎样的结局。她哭也完了,现在靠在轿子上,神情皆是落寞。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好歹许父是个书生,在县里面办学赚钱养家。许湘从小便学着织女红,希望帮父亲分担。父女生活虽不易,但也不至于青黄不接。

得知女儿被抽到,许父感觉天都塌了。他跑到县令府,想要一头撞墙以死相逼,结果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被一群守卫给拦住,打了一顿后恶狠狠的警告他不要闹事,就把他丢出去了。

他一躺就是十几天,许父病倒了,女儿就彻底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许湘坐上轿子后,哭了许久,到后面甚至连哭都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算是听天由命,生死两茫茫了。这件事除了县令,出力最多的就是郑家。

队伍接着往上走,更是人迹罕至。轿夫踩在脚下的杂草发出微弱的声响,更添几分诡异。

"老大,要不然我们就在这停吧……"一个声音越说越小,显然心里没底,恐真遭遇了精怪。队伍里响应的声音越来越多,老大呵斥了几声仍屡禁不止。

一股山风挂过,冷冷的划过他们的皮肤。山路狭窄,抬着轿子难免被树枝划伤,风一吹,从伤口灌入阵阵寒意,直冲的他们心里越发害怕。环境也毛骨悚然许多。

突然,旁边的树上闪过几个黑影!借着月光,那黑影数量越来越多,前面几个小伙子被吓坏了,肩一松,轿子就摔到地上,惊起周遭树林一阵骚动。

轿子里的许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轿子一歪,她来不及反应,头直接撞到了轿子上,传来持续的痛楚。她头上叉的一堆簪子发钗,有的已经掉了。

随着轿子掉落的巨大声响,周围赫然出现诸多幽绿色的眼睛!眼睛忽明忽暗的,像荒郊野外看见的鬼火。

那些轿夫早就害怕的不行了,见此更是纷纷尖叫起来。越是叫喊,周围的幽绿就越多,老大刚想制止,但借着月光,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了几个庞然大物,怪叫着向他们扑来。

轿夫们吓坏了,抱头鼠窜起来,四散奔逃。但在深山密林中,他们不是被绊倒就是撞到树枝。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而在他们倒地后,没等爬起来,那东西就猛扑了上来,在身上抓出一道道血印。

许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在轿子里,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在地上摸索半天,才找到前面的轿帘,探半身出去。

她不出去还好,一出去,就看到一个面型如鬼魅般的妖物向她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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