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十点，云霓县人民医院。
秦玦昀拎着一箱牛奶和一个果篮，在医院行色匆匆的脚步声中穿梭。妈妈的病房并不难找，他上次已经来过一次。房门虚掩，他走上前就要把门推开。里面传出来一阵低沉的交谈声，他动作一顿，目光穿过缝隙望进病房内。床跟前站着一个男人，看那身形背影，正是他那许久未见的亲生父亲。母亲应该是醒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却实实在在的传入了秦玦昀的耳中。他们交流的声音太小，躲在门口的秦玦昀屏息凝神也没听清半个字。
他们并没有聊多久，只大概过了三两分钟，交流声就停下了，父亲厚重的脚步声向门口逼近。秦玦昀赶忙离远了些，背对着病房门口。父亲走的很急，并没有在走廊摩肩接踵的人群之后发现儿子遮掩的背影。待到父亲完全走出了医院，他才转过身，调整好心情走进病房。
病床上，母亲无声的闭着眼。她好像又老了许多，病态的苍白脸色，让眼角那些岁月的沟壑再也无处遁形。其实母亲也堪堪迈入不惑之年罢了，然而稀疏的灰白头发却让她看起来如同白白被偷去了十几年的光阴。
“妈，”他轻轻唤着，把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搁在床边。
病床上那张憔悴的脸猝然睁开两个黑洞的眼睛，看到来人后，眼中的神色亮起几分，却在转瞬间湮灭。“是你呀，”杜若兰竭尽全力的扯出一个微笑，虽然那看起来不比哭好看多少，“我本来，是给你准备了礼物的……生日快乐，儿子。”
晶莹的光点，在她的眼角闪过，她半睁着眼睛，努力仰着头，看着高大的男孩逆光的身影。
风从窗外吹过，漏进房中的几丝凉意撩动着白色的纱帘，冻得他的眼睫微微战栗。隔壁床的老人跟女儿小声聊着天，许是说到了有趣的事情，两个人都开怀笑了起来。他抬起沉沉的眸光，望向隔壁床边不透光的蓝色床帘。
“谢谢妈，”他终于压下喉头嘶哑的哽咽，回应了母亲。“医生说您什么时候能出院？”
杜若兰又闭上了眼，她精神实在是太差，况且刚刚还跟另一个人聊了些事。“不知道呢，说是还要多养几天，不过没事啦，他们说现在的恢复状态是比较好的了。”
她脸上那抹浅浅的笑意并未褪去，似乎在说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秦玦昀点点头，抬眼一看母亲紧闭的双眼，又回到，“那就好。”
“唉，只是可惜了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母亲的眉头紧了紧，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应该是坏了吧，我记得那时候挡风玻璃都碎了。”
秦玦昀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然而母亲还在说着，“等我出院了，再给你补一份，我儿子今年成年了，当妈的不送个礼物像什么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温和说道，“没事的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礼物。你要是真想送我，就安安心心的治病，把身体养好。”
妈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没说话，把头偏向另一边。如果她睁着眼，此刻眼底应该会是染着悲戚的怜爱。不知过了多久，秦玦昀听见了她的叹息。
无声的，长长的叹息。
他坐在床边，目光越过蓝色床帘，眼前只有她的脸。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着妈妈了，记忆里妈妈的脸早已模糊得只剩轮廓了。他忍不住多看几眼，不知道下次再见是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妈妈似乎从假寐中醒来，睁开眼，眼神迷离的看着她的儿子，“你先回去吧，他……中午要来给我送饭的。”
不必明说，秦玦昀就知道他是谁。虽说他来看望母亲合情合理，但是当面撞见那个人还是让他有种莫名其妙尴尬的感觉。他没多犹豫，起身说道，“那我下周再来看您。”
“好”母亲点点头，目送他走出病房。
医院大厅里，长椅的尽头处，女孩一袭白衣，正低头玩着手机。他走上前，停在女孩的面前。
白笺从手机视频软件上抽回目光，抬眼望他。
“走吧，吃饭去。”秦玦昀柔柔笑着，拿起她身边的包，把她脱下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外面凉，穿上。”
“怎么这么快？”白笺穿上外套，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刚接的热水。
“她老公要来给她送饭。”秦玦昀的语气里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我觉得我跟她老公碰见还是挺尴尬的，待在那又不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走了呢。”
白笺笑了两声，说：“没想到你也有尴尬的时候。”秦玦昀不置可否，只是勾了勾唇角，并不说话。
“阿姨情况还好吧？”
“还行，她说现在的恢复状态是比较好的，就是还要再住一段时间的院观察观察。”
“那就好。”白笺点点头，一脸如释重负。
秦玦昀看着她那一系列有些眼熟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恋爱谈的越久，两个人就会越像。
心里有块地方痒痒的，像被小猫爪子似有似无的拨弄着，撩的他心上一热。他偏过头，掩住悄悄泛红的面颊。
“你怎么了？”突然意识到秦玦昀很久没说话的白笺转头去看他的脸，他低着头止不住的笑，连忙说着，“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中午吃什么？”
白笺狐疑的看着他，但是那双眼睛真诚的不似有假，她只好打消疑虑，开口道，“去你家吧，想吃你做的饭。”
身边的人突然不动了。
“你又怎么了？”白笺有些无奈，这小子从医院出来就一直奇奇怪怪的，难不成是受什么刺激了。
秦玦昀的眼神透着一些难以置信和不好意思，颤巍巍的问，“你认真的？”
“逗你干嘛？你上次煮的泡面挺好吃的，我还想吃……赶紧走了，大马路上你杵着干嘛！”白笺哭笑不得的拉着他在红灯变绿之后走过斑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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