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有些锈迹的街牌上写着“偰人街58号”,58号所在的这条小巷子钻进去,就是辛衍小时候玩耍的地方,只是整个偰人街居住区的一个小区。
一般来说,偰人街居住的都是帝旦移民,当然,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还有哪个国家的人会到北兰蒂尔来移民?只不过是一直遗留下来的称呼。事实上,在许多国家里,由帝旦移民为主的居住区,一般都会被称为“偰人街”,叫的多了,倒是成了潜意识一般的规则被沿袭下来,因此这个街道名称并不罕见。像辛衍,从血统上来说是偰人裔,或者说帝旦裔,偰人是一个种群,而帝旦则是现存以偰人为主的政权国度。当然,已经移民好几代的人了,血统上不是纯正的偰人裔,辛衍有一部分海瑟血统和因徒鲁血统,因为他的祖母是潘斯达瑞后裔,母亲则是恩捷列后裔。
移民过来的各个种族之间,不通婚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也很难说你是什么种群。大多数情况下的划分,还是按照生存的地方来区别的。就算辛衍身上有海瑟血统和因徒鲁血统,但是却是在偰人街出生,成长,认同偰人的生活理念,那么辛衍就算是偰人裔,兰蒂尔人。
其实老实说的话,在北兰蒂尔这种移民混血了好几个世纪的国家,再强调什么裔什么裔没有任何用。在其他国家的人看来,你就是个兰蒂尔人。但是在街区之间,黑帮之间就维系一个纽带的作用,他们将祖籍作为一条线,将黑帮内部成员紧紧捆绑在一起。这个街区的黑帮跟另一个街区的黑帮起了冲突,主体种族就是中坚力量。
“哟,辛衍,咋的回来了?”站在58号巷口的一个着装很闪,叼着烟头的矮胖青年,看着辛衍摘下头盔,打了声招呼。
辛衍看了一眼,都是在一个小巷里玩炮仗的家伙,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小伙伴。听说现在在帮龙门干活,还不算是门徒,只能算是外围小弟。要成为龙门门徒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要先成为龙门的外围成员,像是干打手,充门面的人。干得好才能成为团伙成员,虽然干的差不多也是打手之类的事情,但是可以正式接到来自龙门内部的任务了。有才能的,或者是能打,或者是楞不怕死,或者是有脑子,主要是忠诚,那就可以成为内部成员,可以接触到龙门的一些“生意”的时候,才可以自称为“龙门门徒”。
偰人街的孩子在长大之后,有许多都会选择成为龙门的打手,无论他们喜不喜欢黑帮,这只是生活的选择。而偰人街在龙门的掌控之下,黑帮对他们的影响会更加深刻。就像是治安环境、生活环境、社会稳定的国家,他们的孩子自然会成为警察、医生、教师一样,在偰人街。不,或许说在下城区生存的孩子,自然而然就会成为黑帮。
不过辛衍觉得这个小胖子或许很难成为龙门门徒,作为从小就认识的小子,辛衍很难发现这小子在黑帮这条路上有什么天赋,他比较笨拙,也不能打,甚至跑两步还会喘起来。如果他能做到忠心耿耿的话,或许还有机会……
“杵在这干嘛呢?盯梢?”辛衍瞅了瞅这个小胖子,问道。
“瞧你说的,我盯什么哨啊!”小胖子美美地再抽了一口,直到烟叶烧到底了,才将烟屁股扔掉,说道:“早上不干活,这是规矩,再说了,我还能在自家的街区干活?”
说着话,小胖子将视线移到辛衍的那辆摩托车上,笑道:“这车看起来挺牛气的呀,看来你在外面混的不错啊。”
“马马虎虎吧。烛龙,安全锁。”辛衍将头盔塞进底座箱里发出指令,摩托便伸出数根钢铁紧紧箍住轮胎,按照这家伙的重量,想要偷车,要么绕过烛龙的防护芯片,要么就用叉车把它叉走。一般的街头混混大都没有这种技术,也弄不来一辆叉车,所以这样的防盗系统已经足够使用了。
“我说你身手那么好,不如回龙门来,给咱们龙老大帮忙呗,大家都是偰人。反正都是混帮派,你在外面帮人,给别人看场子还不如回来,更何况还是个小帮派地盘都没几块。你身手好,回来肯定有大发展滴。”小胖子说道:“咱们一个巷子长大的小伙伴肯定支持你,到时候你要是混好了,我也算有条认识的大腿抱一抱。”
“怎么?你是嫌没看见我被我三叔公打死是吧。”辛衍挥了挥手:“行了,不说了,我得回家看看去,一会我就走了。”
“这么急吗,你不带我去兜兜风?”
“有机会吧。”
辛衍挥了挥手,慢悠悠的走进巷子里。
“对了,这两天我妈妈在说的一个话题,说是洛拿到了留学资格。看来她终于有机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恭喜你。”
“谢谢。”辛衍稍微顿足,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这个小胖子,说罢接着插兜往小巷里面走。
就往巷子里走不远,就是三叔公的门店,离大街也就四五十米的样子。不过这里并不适合做生意的地方,巷道比较狭小,是里边居民楼里往外走的一条通道而已。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很可惜的是三叔公做得味道一般,只能说不会难吃,因此大都数时候都是里边的居民顺路,碰巧赶上饭点又懒得回家自己做,才在三叔公的店里吃点。
至于店面二楼和三楼,就是住的地方,小时候的回忆都在这个地方。
走进店门,不出所料,没什么人,主要也是过了饭点了,该上学的该上班的估计都到地方了。三叔公揣着自己的那杆老烟枪看着电视,吊扇慢悠悠的转着。也不知道是恢复供电了,还是单纯的铜驼街那块区域停电。
三叔公是个阅历丰厚的人,确实,在卓瑟莱这座城市,阅历不丰富是很难活下来的一件事情,而能够活下来的人,都各自有一套很成熟的价值观。三叔公经历了丧兄丧嫂、丧妻丧子之痛,一生中送走了许多亲人,若不是还有自己和妹妹无人看顾,三叔公早已淡漠了生死。说起来,自己和妹妹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能活着,全靠三叔公当年撑过来了。妻离子散,家庭破败,在卓瑟莱的下城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状态,很多家庭都是这样子的,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家里少了一个人,可能是出去买一包烟的事情,死了或者失踪了……很正常。
那还是三叔公年轻时候的事情,正是经历兰蒂尔剧变的时候,老大帝国突然之间就闹分裂了,爷爷作为某陆军士官去弹压示威游行。没想到的是,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示威游行,而是蓄谋已久恐怖行动,示威人群中一个极端的宗教狂信徒使用古老的自杀式炸弹,冲撞维稳部队,死伤惨重,包括游行中的其他群众。还未分裂的兰蒂尔作为一个移民国家本来就是一锅大乱炖,种族之间的矛盾本就深重,在兰蒂尔政府还保持着强大,能够用国家自信维系脆弱的种族矛盾的时候,除了出些小矛盾,搞些游行什么的很正常。但是当政府公信力不足以维持帝国的强大,国家自信出现滑坡的时候,尽管只是一个小趋势,就好像在炸药堆里突然掏出一个打火机,各种问题会在一瞬间引爆。随着之后各式各样的事件,民族分裂愈发严重,恶性治安事件层出不穷,整个兰蒂尔如同滚雪球之势,被这些不间断的小冲突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那时候的三叔公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而奶奶因为爷爷的去世,心理上出现了问题。而兰蒂尔的形式却愈发严峻,三叔公不得不放弃了学业,外出打工来照顾奶奶和尚且年幼的父亲。后来,奶奶的娘家将她带走,回到帕奇科老家,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三叔公后来尽管想带父亲去探望一下奶奶,但已经非常困难了,因为之后那里已经成为了国外。以前的帕奇科在贝德法斯州,而现在是在贝德法斯国境内。
兰蒂尔的分裂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无论是指一个国家还是指生存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家庭或是个体。在那个纷争的年代,三叔公也曾找到他的挚爱,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只可惜的是,她们都并未顺利的在内战中活下来。兰蒂尔旧政府曾试图用武力手段威慑分裂势力,常年的对外威慑习惯了霸道行为,那些弱小的国家马上就会变得唯唯诺诺,而一旦习惯了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有问题了,先一锤子下去再说其他。旧政府对着当时闹分裂闹得最严重的北方州一颗泯灭弹投了下去,尽管旧政府声称为了打击叛乱军,这一举动震惊全世界,世界诸国的反应只有一个,兰蒂尔疯了。确实,现在看来,兰蒂尔确实疯了,它对着自己的国家内部扔了一颗泯灭弹!傻子都能知道这只会引发更加严重的暴乱。所以现在分裂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分裂暴动开始在整个国家蔓延,除了中央政府控制的东兰蒂尔地区,谋求独立的州纷纷成立民选政府,而国际上诸国纷纷谴责,在国内外的压力下兰蒂尔的分裂在这场没脑子的闹剧中走向注定的结局。三叔公的妻女,就是在这次的暴动中未能再次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北兰蒂尔的广大荒原,也是这颗泯灭弹带来的遗留问题。
叔公之后没有再娶,恐怕是再也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甚至到了生活安稳下来,都没再考虑过。带着父亲去了新的地方生活,就是现在这栋小楼里,当然,当时这栋三层独栋的小楼还没买下来。抚养着父亲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娶妻生子。三叔公说他对得住爷爷了,遗憾的是,稳定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
对于父亲的印象,辛衍或许还有一些,而妹妹似乎没有这种幸运,她只能看着老照片,指着说这是爸爸,这是妈妈。北兰蒂尔独立之初,新政府执政混乱,面对以泯灭弹为中心开始蔓延的腐蚀,还有被破坏的基建,动荡的社会,从一开始的报团取暖到成为有组织的黑帮,直到现在的半壁江山。曾经北兰蒂尔的黑帮强大到差点集合推翻新政府,重新再立一个政府,只不过以黑帮为核心建立的国家不利于诸国在北兰蒂尔的利益,在诸国资金的协助下,新政府稳住跟脚,但也丢掉了不少利益。父亲跟母亲就是死在黑帮鼎盛的那个时期,父亲继承了三叔公的意志,在动荡的年代完成了学业,成为了一个医生,当然是没有行医证的,当时的北兰蒂尔政府甚至还没有能力重新建立教育系统,更不要说一系列的工作执照了。在一个晚上,父亲的诊所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病人,病人受了重伤,腹部中枪。父亲还未开始给他做手术,之后诊所又闯进四五个抢手,是来补刀的,进来直接开枪。射杀了那个病人,父亲还有打下手的母亲……
三叔公再次踏上新的旅途,为了带大自己和妹妹。
这就是辛衍的三叔公,一生都颇为寂寥艰难。
而在卓瑟莱,像三叔公这样长久的在悲伤中折磨的人,只多不少,不过能说的是,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只要你还活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