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的聚集地跟废弃的旧东城区差不多，被绿色的植被覆盖着，爬山虎几乎攀满了整片建筑群。如果不是被腐蚀折磨的奇形怪状、穿着破破烂烂的拾荒者聚集在这里，你会误以为这是什么城市与自然完美契合，环境优美的地方。
一个小孩儿忽然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辛衍的大腿。辛衍没有猜到，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纷纷屏住呼吸看着。一个大人也分开人群走了出来，看着那个小孩儿，犹疑着不敢过来，只能焦急的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屠夫”。
小孩儿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个头只到了辛衍大腿根部。小孩抬头看着辛衍，脸上只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就算是拥有了防护，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结成密密麻麻的角质层，不少相连的地方有白黄相间的浓水流淌出来。小小的年纪，腐蚀却比大部分年纪更大的拾荒者更严重。
如果是在野外，他还未靠近，辛衍就直接掏枪了，是的，不分这人是老弱，还是妇孺。曾经听老托尼说过，有猎人在野外的时候就被小孩袭击过，小孩戴着炸药，向猎人跑过去。那个猎人心软没有直接开枪，不出所料的是，猎人和那个自杀式袭击的孩子都死了。在荒原上，你不能单纯的把拾荒者看做是一个“人”，他们是工具，也可能是武器，或者是刚刚提到的，行走的炸药包。并不是所有人你都能用普世价值去度量衡量他，在一个只有选择今天死亡和明天死亡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指望在这里生存的人，能保留多少善意？他们对你有多少善意，是因为你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活命的资本，这里简直是圣母的天堂。
“饿。”
小孩的嘴里蹦出一个词，辛衍俯身将他拎了起来。
“求求您。”
看着他眼球里已经初步开始结晶，这孩子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聚集地的人在他死之前会处理掉他，防止他体内聚集的腐蚀因子在这孩子死后发散出来，拾荒者们对此更有经验。不过也有可能是这样的孩子在仅剩的时光里，会成为刚刚所说的自走炸药包，只需要一点食物，一点欺骗，那么将毫不犹豫。
救不了，也没有必要，在拾荒者面前不需要装作有感情的样子。辛衍将他放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地离开，小孩儿却跟了上来。似乎因为辛衍没有直接杀了他，让他心底有了些胆气，直到辛衍突然掏出的枪口，早已被腐蚀地不成人样的小孩才被震慑住。连周围在旁观的拾荒者都咽了口唾沫，这一下，那个一直不太敢靠近的大人也终于扑上来抱住那个孩子。
都是差不多的可怜家伙，这位母亲的防护条件比这孩子还差，病情却要好一些，但也没有多好。依靠这样的防护在荒原想要生存这么久，还带着一个孩子，那是真的荒谬，唯一的可能是这两年，已经无法在城市里生活，从卓瑟莱逃出去的可怜家伙。
“能救你们的只有神，我指的不是信仰上的那个玩意儿。”辛衍看了这两个没多少活命奔头的拾荒者说道，转身推开中心建筑的大门走了进去。
除了你信仰的神，神存不存在，不存在，所以没救了。整个北兰都没救了，人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滑向深渊，坠入地狱。
房子里，荷枪实弹的拾荒者守卫齐刷刷地看向开门的地方，对于菜鸟来说，这是很好用的下马威。不过对于辛衍这种老猎手了，可就差点意思，你至少得有个人直接把枪口往自己头上顶吧。
看都没看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辛衍直接走到房子正中间的那个大桌子。
“小孩子不太懂事，总是以为能用城里的那一套从外来者身上得到一些好处。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以为能先听到外面枪声大作的场面，你成熟了很多，埃克斯。”大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老朽到跟朽木差不多的老头儿，绵密的绒毛已经很粗糙了，更多的毛发显出灰白的颜色，同样的，皮肤上有大块斑驳的角质层。老头硕大的长满绒毛的尖耳朵可以很容易辨认出他的种族，赛密绒。
“X。”辛衍说道。
“你跟我一个老头子计较什么发音问题？”赛密绒老头说着，挥了挥手，周围凶神恶煞的拾荒者便纷纷离开了。
辛衍耸耸肩，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很不客气的把脚靠在赛密绒老头的桌子上说道：“看来你的聚集地来了不少新人啊，老杰克，势力有没扩大一点？”
“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东西，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有后人。我打下这么大地盘做什么？到最后不也是拱手送人，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度过我的晚年，这样倒是还有几年好活儿的。”老杰克桀桀笑道：“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来到荒原，怎么回事儿，上城区的大人物们又出台了什么新的政策？他们的眼睛连这些在底层挣扎的虫豸都不愿意在见到了？”
“想打听？我觉得你并没有什么我看得上的东西来交换。”
“我们这些年的交情还不能闲聊一下么？我跟你认识时间不长，不过老托尼，他可是从当荒原猎手开始，我们就认识了。”老杰克说着顿了顿：“老托尼呢？他没来？还是在外面守着他心爱的情人？”
心爱的情人？倒是可以这么说，每一辆自己的车车都是每一个男人心爱的东西。经过这么多的改装，那辆装甲越野车称之为老托尼心爱的情人，还真的很贴切。
“很可惜，你们以后都不能一起喝酒了。”
“啊哈！那么说是我赢了！老托尼死在我前面了！”老杰克突然怪笑一声：“可怜的老东西。荒原真是越来越难混了，那些杂碎变异地太快，它们已经不仅止步于吃人，都到了戏弄猎物的时候了。”
“连赛密绒引以为傲的环境适性都跟不上那些野兽的进化吗？”
“就算是赛密绒也是人类！”
辛衍撇撇嘴：“那你指的是什么，变异的野猪，还是变异的老鼠？”
“都是！”老杰克说道：“外面那个祈求你的孩子，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还有她的母亲。以前他们在我的集聚地过得可是不错的，因为那孩子有一个父亲，他的女人有一个丈夫，为他们俩在我的集聚地争取一些资源。听说他们流浪荒原之前，可是上城区的居民，那个男人是个狠角色，在离开城区到荒原流浪之前是北兰蒂尔巡防军里的高级军官，也是一个大人物。似乎是杀了不该杀的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家伙，带着妻子和儿子亡命荒原。这个男人带来了不少巡防军的情报，让我的拾荒者小队躲过不少次凶险的围剿，他的贡献让他们一家人在我的聚集地过得还算不错。当然，是相比起聚集地的其他人来说，埃克斯，你或许不知道，我是把这个男人当成我的接班人来培养。坚韧、睿智、拥有成熟体系的教育和城里的仇人不共戴天，多好的人选。这听着像不像某些话本小说的开局，我记得帝旦古代名著里有类似的故事，皇帝禁军的总兵官得罪了另一个大官，然后落草为寇，最后成为一方势力，回过头把那个大官给杀了，大快人心。很可惜，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辛衍沉吟片刻，回答道：“我刚才提到了野猪和老鼠。”
“是一棵树。”老杰克笑了笑，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狰狞的说道：“是他妈的一棵树！现在连一棵树都要吃人了！将来会是什么？这张桌子吗！呼…我刚刚是不是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情报？我们都是讲究人，记得一会给我报酬。本来死的不会是他，但是这个蠢货居然是为了救另一个蠢货，结果两个人都被那棵树给吃了。城里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他们总是幻想着成为英雄，荒原不需要英雄。当然，也不能说荒原没有英雄，不过这些英雄最后都死了，埃克斯，你看看外面那对母子，谁会想当英雄？”
“既然你想把这个男人当成接班人一般培养，他也为你提供了更多的情报，不足以让你善待他的妻子更长一些时间吗？不会让你的其他手下心寒？”
老杰克一脸便秘地看着辛衍说道：“埃克斯？几个月没来荒原你是变傻了吗？荒原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心，这东西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只有规矩可以。他生前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只会让人钦佩，拿更多的资源也不会有人敢有异议。但是他死了，他活着的一切，都是过去了，聚集地不可能为了两个老弱妇孺而改变运行的规则，即便他们是一位英雄的妻子。”
辛衍撇撇嘴，不以为然，事实上，聚集地怎么样都跟他无关。
“人一老，就会变得唠唠叨叨。”老杰克说完话，靠在椅子上说道：“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我又不是你爷爷，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一个将死的老头子。”
“还能干什么，打听消息，不然找你打牌吗？”
“你想知道什么？”
“蝎子，我想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哪里？”
“蝎子？”老杰克砸吧砸吧嘴说道：“你是准备去弄死他吗？虽然你很强，是我见过老托尼之外，身手和枪法都一流的猎手。但是蝎子的拾荒者小队也不简单，我想不明白你找他做什么？”
辛衍把一瓶威士忌放在桌上，说道：“聚集地的情报商人会在乎这些？”
“但是我也不是单纯的情报商人，我还是一个城主呢。而且，一瓶酒？会不会太廉价了。”
“得了吧，我又不是让你派人弄死他，只是需要你告诉我他在哪。”
“你真要弄死他？那可有乐子看了。呃……埃克斯，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还告诉你了，现在荒原上可是有会吃人的树？”
“一起算咯。”辛衍说着，撩起外套露出里面的七杀星。有时候，威慑力也是一种交易的筹码。
老杰克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叹了口气将那瓶酒收起来说道：“荒原谁特么喝这种酒，你还不如给我量大一些的烈酒……据说最后一次看到蝎子，在快乐老家，至于现在他们还在不在那里，那就没人知道了。”
“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瓦格纳·古斯塔夫松的拾荒者。”
“我不可能认识每一个拾荒者，除非你给东西，我就会去留意。”
“有没有听说过荒原上活死人军团肆虐的传闻，这个传言从哪里开始的？”
“这样的传闻在荒原多了去了。”老杰克撇撇嘴，接着一言不发。
“贪婪地老东西。”辛衍摇摇头，直接起身离开。
“对了，老托尼还欠我几个情报的报酬还没给我呢，是不是你来还一下？”
“他死了，他活着的一切都过去了，聚集地可不能随便改变规矩。”
“哼，吝啬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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