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叠间螺旋(上)

主见人们逐渐学得了世界的原则,欲重新收起叠间,但受那追随者的劝诫:“我们的世界已经无穷无尽,不必再建立了!”

主答道:“那就作罢。”遂再不提此事。于是人类处在叠间展开的无尽螺旋中,自以为身处在无穷,而不知叠间之狭隘。

——《大陆伊始》作者不详

……

“……我们已经调查并妥善回收了能量源,是的,在上面发现了标志,副队长目前正在与绯色努比尔联系,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联系。”

RIB惊雷特别办公室,是针对今日凌晨的一场异常雷雨天气临时组建的工作小组,其工作内容包括调查雷电在迷雾之森中留下的不明能量源,以及损伤评估。基于任务,办公室的组长将组员又分成了两小组,第一组负责评估雷雨天气造成的破坏,另一组则授予更高的权限,负责调查突然出现在诅咒之森中的能量源。

“让他回来,这件事不要让他们知道。已经知道的话就算了。”

“收到。”

RIB,全称Rescue and Investigation Bureau (for the League)(联盟搜救调查署),是由猎妈者联盟最高层管理的直属部门,总部坐落于联盟主城中心的Stargazer区,专门对主城内外发生的需要大规模搜救的事故或各类恶性异常事件进行反应,完成救援工作,搜集相关资料并进行评估,为后续其它部门的进一步介入做书面准备,因此也被民众称为“先知之眼”。

“你马上过来一下,我有一份签好名的文件要让你递交给圣枪骑士团的团长,我等会把这份文件放在门口,到了之后你自己拿走就行。”

RIB分为多个部门,其中部门人员最多也是最为重要的是“临场反应部”,RIB的人员构成中,约有70%往上在临场反应部,这个部门内的工作人员一般情况下处于带薪休假的状态,直到有需要的时候,由RIB高层组成的指挥部会按级别、工作能力和工作内容来适当调动部门人员,并组成有针对性的临时办公室,由于需要RIB插手的绝大多数的恶性事故在发生时都没有先例,因此也成为最危险、人员折损率最高的一个部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用于临场反应部的预算和员工的平均工资仅次于“研发部”。

“还有一件事,让你们的队长过来给我汇报一下情况。我还有些话要跟他说,能多快有多快,越快越好。”

当然,RIB的指挥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训练的高级人才被搅进那些棘手甚至无法处理的工作,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知趣地退出,然后让更专业的团队来对点解决这些疑难杂症,然而即使有闪电般的反应速度,RIB的临场反应部依然让整个RIB成为了同级机构当中死亡率最高的那一个,也就是说,入职RIB临场反应部的很少有能够安然活到退休的,只有少数实力与幸运兼济的人,才有可能在因某次工作丧命前提交他(或她)的辞职申请——RIB的合同在中间很不起眼的某一条中会写到“入职后五年内提出解约的,甲方有权拒绝履行员工退休后的义务(见附件12)”。

“一组的评估任务已经完成了,等他们把相关资料交给RIB指挥部之后,明天就让他们过来帮你们,行吗?没事,别担心了。有什么事等会让你们队长捎个话给我就行,先挂了。”

不过,这些能够退休的人往往也不能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如果是个经验老道的精英,那么他(或她)很可能会被RIB以返聘经验丰富人才的理由“请”回去。好在,这个时候他们就不会再被分配——举个例子,很多技术型人才,没有机会加入那些垄断企业,就可能会申请加入研发部,导致研发部爆满,这个时候就会导致“分配”的发生——到临场反应部了,他们将被分配到策略部,他们的工作不再是冒死前往第一线,而是向临场反应部的员工传授工作经验。只是由于他们的职位升高了,与更多的部门的更多员工产生了联系,于是更有可能触及到一些他们不应了解的机密,招致灾祸。

负责这次调查的组长,就是由其中的一位威望颇高的元老提拔上来的。一般人遇到这种特殊待遇,高兴还来不及,可组长有些顾虑。他一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这位提拔他的元老,二也没什么突出的事迹记录在案,从理论上来说,但凡是个不划水的,资历比他老一点的,都更有可能被选中。但这位以谨慎闻名的元老却在指挥部里——当然,这是组长猜的——力排众议,让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负责,让他即不安,又有些难堪。

他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可能无法胜任这一工作——就算这是为了给他积累经验,第一次就到城外也未免过于强人所难了。主城就像一个隔绝了外界的温室,虽然里面也存在着些小瑕疵,终归还有条不紊地在按秩序运行,而现在到了主城外面,那就相当于放手让一名牙牙学语的婴儿自己去骑自行车一样——他完全掌握不了方向,一切都有可能在瞬间失控。

他更担心的是,这反常的现象背后可能是惊天的黑幕。这当然不是指他老爸老妈或者七大舅八大姨这样的亲戚帮他走后门这样的,而是某种更加惊险,稍错一步就有可能被幕后的主使置于死地的境地。

他的直觉是准确的。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但他具备着一种怀疑与寻找联系的危险本能。

事实上,从他凌晨接到消息时,到分组布置任务,再到现在,组长一直处于一种神经紧张的状态。他虽然已经做好决定,要尽可能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不免还是有些焦虑。说不定就在什么时候,他就跨过了那条“死刑”的红线。

至于自己怎么死,那就是后来的事了。组长有些疲惫地想到,他从桌上拿起一杯咖啡,抿了小小一口,有点苦。稍微来了点精神,他又放下了白色的杯子。他的生活很规律,一天只会喝一杯清咖,所以他自己得省着点喝。而且,森林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个像样的厕所。

他想到总部时坐在自己办公桌隔壁的老前辈,已经50多岁了,RIB的临场反应部干了将近九年。这个老前辈时不时跟他絮叨以前做过的工作,还跟他讲要趁能休息的时候多休息。组长一开始还不太听,但在今天凌晨被一通电话铃轰醒之后,他打算重新好好地考虑一下并采纳这些来自前辈的意见。

“小骨小骨,送到门口。”“好的。”组长把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又重新审阅了一遍,检查了一下签名,特别关注了关于“保护”的事宜。确认无误之后,他叫来办公室里的机器人,把文件投进了机器人的保管箱内,然后站了起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起了步子。他腿快麻了。

虽然说是办公室,但其实只是定制的房车改装的产物,而且十分简陋。组长的办公桌设在靠近车头的那面墙前,上面摆了组长自行携带的一些文具和文件。办公桌右侧几步开外是一台银色的饮水机,水桶还是新装上去的,看上去满满当当,在饮水机的一旁墙上装着两根支架,各架着长长的一排一次性塑料杯。左侧同样的位置则是一个简易的钢板搭成的储物架,只是简单地焊了几下,在储物架上有一些便携式的测量装置,还有一摞未经使用的文件袋,上面赫然印着“RIB”三个字母。储物架旁边的墙上是一块白板,可能是用来给工作的人开临时会议用的,现在上面一片雪白,几支记号笔和一个板擦静静地躺在凹槽里。正对着白板的是一处洗手台,台子上摆着一台没有接上插座的微波炉,和几盒不同种类的速食食品,而洗手池旁边就是办公室的出口,出口边上开了条缝,用来交换一些文件,出口的门上设有十五位带字母密码锁和指纹锁,从内部可以直接打开,其中指纹锁录入了使用者十根手指的全部指纹,防止突发情况下使用者要立即进入车厢内。出口对面的是一组屏幕,因为尚没有设置监控,也没有连接,目前是一片黑。

组长起来走了两圈多的时候,响起了队长敲门的声音,此时组长恰好到门口,他透过摄像头看了看门外,马上打开了门。“二队队长报告。”组长刚打开门,满身尘土的队长就向他行礼道。

组长愣了一下——他毕竟以前没经历过这种职位——但他没让队长等太久:“来。我们进来坐下说。”“好。”

待队长进了办公室,组长马上从办公桌下取出一把折叠凳,打开摆在桌前,请队长坐下。被称作小骨的机器人像一张广告牌一样暗着自己偌大的屏幕,停在角落。

组长刚过办公桌后坐下,队长就站着道歉说:“很抱歉来晚了,因为山洞内的情况有些超出预期,我刚刚在里面同探索部队开会。”

“没关系,没关系!”组长连连说道,再让队长坐下,这时候队长才坐在了折叠凳上。组长又抿了口咖啡,随后摊开手示意队长不要太过拘谨,放松一些:“说一下山洞现在的调查情况,你说的这个超出预期是什么意思?”

队长看着组长摆在桌子上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虽然我们从山洞洞口看上去这是一座未经开发的天然地区。但在我们的探索部队深入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些采矿设备,铁道、矿车、甚至罗盘这样的小物件齐全。之后我们马上去查找了矿车上面的编号,发现是十几年前的旧型号,而它们的制造商已经宣布破产很久了。此外,我们的探索部队在矿洞里遭遇了几只共鸣者,目前已经由后来赶到的武装部队镇压完毕。我出来之前探索部队在原地待命,还要让他们继续深入吗?”

共鸣者是一种在妈妈大陆上常见的低智商生物,只保留着最低级的功能。它们虽然长着人的形状,但身体的成分有很大的不同,它们的外表也看着让人——尤其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很不舒服。鉴于共鸣者出没于妈妈大陆的各个角落,组长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

只是……矿区?组长皱了皱眉,他感觉这件事情变得有些混乱了——不明能量源的来源还好说,绯色努比尔本来就是一家能源垄断公司,但这个矿区又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很快就回答道:“没错,继续,不过记得让他们动静小一点。另外一方面,让他们在发现的矿坑里采取一些岩石或矿石的样本送到解析部……共鸣者的话……把尸体送到解剖室里去鉴定一下吧,额,它们有表现出虚弱的样子吗?”

队长回忆了一下:“并没有,它们一共十六只,个个看上去都生龙活虎的,完全没有饥饿的样子,估摸着这座矿山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能让它们好好地饱餐一顿,维持营养。”

能让十六只共鸣者饱餐,想到这里,组长不寒而栗。虽然他本人从来没有正面遭遇过共鸣者,但从书籍提供的资料上来看,它们看上去又黏又恶心,进食和攻击时还会发出一种高频的叫声,胃口很大,一只共鸣者可以吃下总量于自己体重三倍的食物。共鸣者喜欢捕食像人类这样的双足动物,由于嗜食活物,它们也被人们比喻作一种类似僵尸的物种。

只是他们的繁衍和扩张方式……

“行,但也还是鉴定一下为好,确定一下这些共鸣者的年龄。啊,对了,关于那条地下河,现在有什么进展吗?”组长说的是任务在最初布置下去时,有人在山洞入口不远处发现的一条细而缓的河流,水深很浅,只到人的脚踝。

队长理了理自己有些翘起的头发,让组长也不自主地抬手摸了一下杂乱的头发。他早上连好好洗漱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的监测站还在向下游继续追踪,但根据目前示踪的进展,毫无疑问这条地下河已经离开了诅咒之森的范围。关于如何向上游溯源我们还在想办法,入水的洞口太小,我们的摄影艇没办法开进去。如果要开挖的话,我们还不确定整个矿洞的结构会不会整个倒塌,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组长稍微思考了一会,随手习惯性地拿起一支圆珠笔玩了起来:“要不从研发部那边要点‘逆射流’过来?虽然原理不太清楚但也许能派得上用场,你等会让下面的人去联系一下,就是不知道我权限够不够。”

队长有些为难地答道:“我觉得不成。研发部那群家伙都老抠门了,更何况我听说研发部这新发明开发成本高的离谱,对于这种没头没尾的工作,他们应该也不肯投入那么多。而且最近咱们的研发部好像在就这个‘逆射流’的专利权跟青色繁星打官司,这里面关系有点乱……”

组长有些不快地咂了咂嘴,打断了队长的话:“可以了,我知道了。那就先把这件事放下吧。等到采集样本的报告出来之后记得来找我,你先去继续工作吧,我要打个电话给主城。”

但队长坐着没有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在做心理斗争。犹豫了良久,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嗯……我有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事?”

“为什么要调查这些时间点呢?”队长的语气中夹带着一丝疑惑,似乎是对这个超出了职务范围的额外工作感到不解。

“啊,你是说山洞是吧?”组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来一份无关的资料,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有些不紧不慢地解释,“我是不相信这么大一个山洞会莫名其妙地蹦出来的……虽然不知道这座山洞通过什么方式躲过了世纪初的那群勘探家,但它肯定一早就在这里了……”组长开始有些在自言自语的样子了,就好像队长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样,“如果这里原来是一片矿区的话,我就要知道为什么它为什么被废弃了,晚点回主城的时候我要去调阅相关的矿区事故文献,就是不知道要在多少老案卷里面去翻……可能更糟一些,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三大战争之前或之中的话,那可能连记载也没有……那样的话就得要换个角度了……”

队长用手背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等下,那个,我们的调查……有必要……这么深入吗?”

“欸……你应该知道,这次的雷雨,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先是那场雷电,再是从没标记过的不明能量源,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塞满了敌意生物的矿区。结果指挥部却把我们这些——恕我直言——混吃等死还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冗余人员调过来,你觉得这是不经意的失误吗?”

“可既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调查,我想……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这件跟矿区有关的消……”

组长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没心情再看眼前的这份文件,就又放了起来:“他们一定知道,就算不知道,我们也要当他们知道。现在的高层人员因为一系列的暗杀十分混乱,更替太频繁,而我们在这里的调查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在联盟议会缠斗的几方势力,如果……说太多了。”

组长突然停下了,他抬手看了眼自己快了三分钟的手表:“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等到三点我们就从这里撤出去,明天再回来。等收工之后我就把资料整理一下交给RIB上层,这些设备等会就留在这里,然后让探索部队维持原先的计划继续深入,有紧急事务的话在我们的加密台联系。还有什么事吗?”

撤离?队长虽然产生了些疑问,但也不想再继续打扰组长。于是他起身行了个礼:“……没有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言毕,组长坐正的身子一下子躺在了椅背上,看上去颇为困倦:“好,注意安全……慢着!”组长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把已经快到门口的队长叫住,吓得他一激灵,“让武装部队也留一两个人在这里,今天如果有时间的话,把洞口那两台机器也一起搬进去。”队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组长在嘱咐完之后,也没有立刻闲下来,他又把跟诅咒之森、共鸣者和卫星地图的相关文件浏览了一遍。他看到的东西让他感到了更深的不安,于是决定出去走走。

他出了办公室,只见除了他们来的路之外,营地四周尽是黑压压的森林,就连阳光都很难通过层层叶障,黑暗得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组长做了两个深呼吸,又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才感觉紧张的背部有些舒展开了。

这时,他看到一名穿着灰色迷彩防弹衣又戴着头盔的人,正孤零零地坐在一块看上去还挺光滑的巨石上,全然不顾在他周围走走停停的同事。组长想起来这人应该就是武装部队的指挥者了,于是想过去看看。

“嘿!愁什么呢?”组长从那人背后走上前,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他回头看了眼,出于礼貌回应道:“啊,组长好。没什么,就坐会。”说完,他又转了回去。

“怎么称呼?”组长在那人的旁边站了下来。

“就叫我孤立者就行。”孤立者瞥了一眼站在他脚旁边的组长,只想着他什么时候走。

但组长看上去不太想走的样子:“嗯?这名字倒挺应景的,来一根吗?出什么事了吗,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他被这过于殷勤的问候弄懵了:“谢谢,不,真没事。”这人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干了吗?突然被人打扰了独处的时光,他有些不太高兴。

他随口说道:“主城,要下雨了。”

组长听到这话,一激灵,转头打量了一下孤立者:“……你是指……?”

孤立者又瞟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怪组长想多了:“就是单纯的下雨天。很久没有过了。”

“啊,确实。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主城已经几年没有天然雨了。

“今天的早报……我清晨出门的时候从报摊上随手抓的一张,没来得及要找零。”孤立者有些埋怨似的从腰间抽出一卷报纸,又很快收了回去。组长只来得及看到头版的标题:

贫困少女感染朊病毒,生命垂危,大富豪阔绰出手买下并食用患病大脑,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组长感觉背上有点发毛,抿了抿有些干裂的下嘴唇:谁家的报纸会去登载弘扬这种新闻。

“雨天啊……确实是很久没见了。不知道现在主城里的人都在干什么呢……”组长胡乱应道,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新闻标题。

似乎不屑于思考这种问题,孤立者不假思索地答道:“还能干什么,该上学的上学,该逛街的逛街,该干活的上班去干活,就这么一场雨,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要是雨大点,指不定就有什么变化了呢。”组长缓过神来,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没用的。”孤立者平静地否认道。

“感觉你不太喜欢说话?”

“是这样……有些事情,让我不想谈。”孤立者戴上了自己的护目镜,把眼睛藏在下面。

“倒也是。不过像你这样惜字如金的人我倒还真没怎么见过哩。”

“很少见吧。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害,”组长感觉被这句不太高明的自嘲逗乐了,接着问道“你在主城里有什么朋友吗?”

“有一个Venture区的……”

“只有一个吗?”

“最近失踪了。”孤立者打断了组长的话。

“抱歉……”

“无所谓了,他那样的话总会撞上这种事的。我准备在这件事之后请个假去找他。”

“要帮忙吗?”组长关切地问道,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秽那么关心眼前这个人。

孤立者婉言谢绝了:“不必,我能处理好这件事。”

组长叹息道:“最近这主城真的是乱套了……估计警察都已经忙不过来了。”

“原本就忙不过来。”孤立者有些嘲讽样的说道,“主城到头了。”

“……你说什么?”组长对这突如其来的判断有些吃惊。虽然对组长来说,主城并不是一个平等的理想化的地方,最近更是一团乱麻,但还没有糟糕到要被下这样的判决的地步。

“一个立于空话而汇聚起来的群体,不扩张是会崩溃的。”

“嚯?”组长并不看好这一判断,“到头”这话,说简单也很好理解,说复杂也很难说明白,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一座城市来说都是十分严重的。

组长想到以前见过的很多断言:小说死了,电视机死了……但无疑都被证明是错误的,这些断言本身就没有什么依据。

孤立者自顾自地说着,看来他的孤立并不止于社交方面:“主城的人已经走进死角了……”

“洗耳恭听。”

“太平等了……平等到让人感到不公,每个人都能在弹指间毁灭另一个人。够了,时间不早了,我记得你说过除了探索部队和武装部队之外全部撤离吧?”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组长突然对这个神神叨叨的武装人员产生了一些同情——天知道这个人脑子里想着些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不需要,我不想再去想别的事了。”

“好吧,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组长走了之后,孤立者又恢复了原来的孤身一人,他默默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但此时他的内心活动却还未停止。

这也是他孤立的原因之一,比起于别人厮混,搞唇枪,搞舌战,对他的身心没有一点益处,反而会把他拖进世俗的牛角尖里。作为一个思考的孤立者,他将这一点看的异常明白,也尽可能地让自己远离这些一天到晚夸夸其谈的人。

这些比别人多出来的时间,他就用来思考。他在思考中从无到有地汲取养分。他的想法天马行空,几乎是想到哪里是哪里,刚刚心不在焉的对话,让他想到了主城:

这到底是个城市,还是个联盟,还是个国家呢?这里面活着的,又是人,还是牲口,还是比家畜更坏的东西呢?早有人作过比喻,主城,就是蛰伏在这片无边沙海的一只蛟龙,它体内蕴藏着撼天动地的力量,但那蛟龙,终归是不动的蛟龙,等着外面的人爬上去,把他当黔地之驴,在上面打他,踢他,把活物当死物,在他身上,一片一片地割肉。虽说他不痛不痒,还挺享受但肉终归是肉啊,什么时候等他真的恼了,动起来了,却发现全身的肉早就已经被剜光了,那这时候的主城,可就真的是走到头了。

但这个比喻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孤立者想到,蛟龙的肉可不会自己打自己啊!大概必须要一声平地惊雷,要一场狂风骤雨,才能唤醒那些沉默的人们吧。孤立者突然觉得组长的有些话说得倒还蛮对。

……

三点到了,诅咒之森更暗了些,风吹过来,树叶晃动满是莎莎的响声,

“出发吧。”孤立者全副武装地站在山洞口,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营地,此时只剩下他一人,其它队员都已经追上了探索部队,他像是在跟那些已经离开的人说话一样,“明天再见了。”

话音刚落,他便孤独地转过身,走入了山洞的深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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