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的历史无耻地为所有过去辩护;这让本来就真假难辨的过去更令人迷惑了。在这个为所有人敞开的巨大的武器库中,每个人都能找到他的武器。这些战功赫赫、锈迹斑斑的武器原本安静地躺在武器库,却被人们取出来自相残杀。……
——《人的疆域》埃利亚斯·卡内蒂
……
在Stargazer区市中心的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子里,侦探聚精会神地坐在一把三脚凳上,听着柜台后的店长娓娓道来。
这个故事对它的主人公来说不太遥远,但如果用我们的纪年来看,相隔也近有五十多年的时间了。
这是一个逃避与反叛的故事。
……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复仇者叫这个名字,在所有认识他的人印象当中,他都是一个宽容大度的老好人,对遇到困难的人总是尽可能地伸出援手。在他短暂的主城生活中,他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帮助了许多人。
他从来不与人结怨,他的性格就让他不善于跟别人找茬,顶多有些游手好闲的人,会时不时地惹惹他,而他的回应也只是点到即止。总之,他没有什么仇人,因此对于任何人,都很难理解他名字的由来。
他在向什么复仇?没人知道。但这名字让一些人对复仇者敬而远之,以免自己哪天就成了那个幸运的被复仇者。
这个叫复仇者的男人在战争开始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生平不详,只知道他是一个独生子。他的父亲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因为肺癌去世了,而同一年,复仇者的母亲也跟随着她丈夫的脚步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他一人形影单只地度过了孤独的童年。
复仇者的武器是一把大太刀,原先的主人是他的母亲。在她死后,这把刀作为复仇者的母亲为数不多的遗产留给了复仇者。流传在民间的传说如是描述:出鞘之时,寒芒毕露;收刀之时,无血唯影。说这把刀,削铁如泥,要是会使刀的人拿了用,那可就不单单如虎添翼了。
战争开始之后,复仇者就与他的刀一起,先是加入了民间的志愿军,后来又因战功卓著而被正规军收编,并成为武装特别机动队(ASTF)的一员,与同队的战士们共同出色地完成了一系列九死一生的高危任务,奠定了联盟在这场战役中得胜的基础。
这是一个冷兵器与***混用的时代——实际上至今还是如此,对于某些人,尤其熟谙法术的人来说,刀枪棍棒锤弓弩等武器远比枪械更加好用——一场场战役将他的刀法锤炼到了极致的炉火纯青,几乎能与往昔——人名,又被称为迷雾先驱,日后还有机会谈到他,此处先按下不表——对西洋剑的理解相媲美。
除了一流的技巧、优秀的武器,他的天赋也十分惊人。他有着一般人完全无法企及的反应速度与力量,使用手中沉重的刀在他眼中如同玩转轻巧的铅笔一样简单。后来,他甚至能用刀去劈开一些速度较慢的子弹。
不断打磨的实力让他逐渐成为了敌我双方共同的焦点,甚至还吸引了部分中立国家的注意。他的天才有目共睹。
关于处于这样的光环下复仇者本人的感受我们已无从考据,他不曾留下回忆录、日记或诸如此类的文字,我们只知道他就是这样与陪伴着他的刀一起参加了数场知名的血腥会战,其中之一就是比特堡会战。
在比特堡会战开始前,他得到军队中的一名术士的指点,学习了一些最基础的法术,之后又学会用法术为自己塑造比手中的刀更为锋利的“剑”,并通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做到了单刀双刀切换自如的境界。复仇者的实力达到了巅峰。几天后,比特堡会战正式打响。
“比特堡会战”,又名比特堡屠杀,发生于第一场战争的白热化阶段,是第一场战争的最高潮,是双方军队在集中的时间与地点进行殊死搏斗的决定性瞬间。
比特堡是蛤蟆一族首都的最后防线,两面环水,其背后就是物资补给充沛的首都,有崎岖的地势与优势海军火力的援护,易守难攻,对于海军实力不怎么出众的联盟来说,即使是正规军也处于极大的劣势。
除此之外,蛤蟆在科技水平上也全方位地压制住了联盟的科技:在高强度的电磁干扰和黑客攻击下,联盟的所有远程火力设施全部失效;各式战斗机根本无法在敌方的雷达前隐身,压倒性的防空火力毫无破绽,而联盟却迟迟无法找到敌方雷达的大致位置。
蛤蟆的防线如同铜墙铁壁,在无法进行有效纵深打击的情况下,联盟在正面战场伤亡惨重。最终,联盟指挥部决定组织敢死队,趁乱穿过蛤蟆的防线,经正规军正面战场的掩护,在敌后战场进行破坏行动,辅助前线作战。
复仇者和ASTF所有成员一起加入了敢死队,还有一些志愿加入敢死队的士兵,最终组成了一支67人的队伍。敢死队在火力掩护下尝试穿越前线时遭到了针对打击,43人在冲锋时死于枪林弹雨之中,另有9人重伤失去作战能力,因无法及时得到有效治疗相继死亡。
进入比特堡这座城市的时候,敢死队中还保留行动能力的只剩下15人,其中包括复仇者在内的ASTF成员共12人在这场惨烈的冲锋中全员生还。他们隐藏踪迹的同时积极进行破坏,出生入死间两天过去,遭遇顽强的抵抗和敌方的围剿后,敢死队只剩下4个人,不属于ASTF的仅一人,在一场空袭中失去了双臂。
但战争的走向并未就此改变,联盟依旧处于劣势,条件极度恶劣,军队折损大半,补给线被空袭和游击队切断,指挥部在蛤蟆的不断反击下连连后撤二十多公里。敢死队活下来的队员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窘境,只能独自面对蛤蟆装备优良、军事素养非凡的精英部队。
在这至暗的时刻,敢死队的队员们却收到了来自指挥部的消息——蛤蟆一族的首领大蟆,就在比特堡,只要能杀死大蟆,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切断麻痹所有蛤蟆的思维,带来一丝微弱的胜利的希望。
于是复仇者,踏着数不胜数的尸体,站在了大蟆的面前。
敢死队的其他队员无一生还,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荒凉而举目废墟的战场上,怒视着眼前带来这一结果的巨型生物。
大蟆面无表情,十分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复仇者。就是这个人,用刀砍下了它的四肢,现在他又要斩下它的首级,破坏它的核心。它不能让他破坏自己的核心。
这场决定了整个大陆未来命运的战争以复仇者和大蟆的战斗画上了句号。大蟆竭尽全力,最终还是因四肢切断而不敌复仇者。复仇者凌空跃起,将刀锋对准大蟆的脖子猛地一劈,其迅猛致命堪比猎杀目标的黑曼巴,在刹那间砍下了大蟆的头颅,并得以从剖面的伤口进入大蟆的核心。
后来的故事,却再没有记载。只知道复仇者在里面不知道什么原因陷入了疯狂,他那坚强的意志和精神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完全崩溃,他像个精神病人一样一边笑、一边哭,还在大蟆的核心里毫无章法地挥舞自己的刀。他眼中的那份坚毅与犀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乱与妄想,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就连远在城市之外的后勤部队都能听见……
在狂舞中,丧失理智的复仇者一刀砍中了大蟆的核心,祂引发了一场巨大的爆炸,蘑菇云直冲云霄,将大蟆的尸体和复仇者一同炸成了碎片,天空中弥漫着被炸碎的建筑与尸体,不断地有火星与碎片从空中飘落,像飘雪一般,轻轻地落在地面上。
复仇者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癫狂?是有致幻气体让他产生了幻觉,还是另有原因?这个问题,或许将永远成为只有本人才了解的秘密。
……
“但他死了吗?你说他死了,他确实是被炸得连灰都不剩了;可他又没有完全死去。”店长弹着吉他,讲着故事,正讲到决战之后,爆炸发生的时刻,他将在此停顿,再抛出一个惊人的转折。可是他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人抢了先。
侦探和店长同时将头转向了杂货店的门口,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穿着紫色连衣裙的人不慌不忙地掀起帘子,从门口走了进来,温柔的女声又接着下去说道:“复仇者在某一处活了下来,但他失去了自己的全部记忆。”来者披着留到膝盖处的紫色长发,走到一个木制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侦探看见这本书的名字:《钟表的秘密心脏》。作者一行则被白净纤细而修长的食指压在下面,看不清楚。
“虽然你说的有点老套。但继续说下去。”店长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仿佛是在揣摩一样地鼓励道,手中的动作却不停下,原先就有些沉重的音乐声此时变得愈加悲伤,仿佛是追思者的哀悼与挽歌。
“他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因为他再也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他的信仰从踏入核心的那一刻起就遭到了挑战,以至于崩塌成四分五裂。”那人驾轻就熟地翻动着书页,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知道自己要寻找的内容。嘴唇翕动,来者又先将话锋一转,评价道: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没有原先先验的信仰的破灭,人们的思想就会被禁锢在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当中;只有被来自视界之外的事物所击倒之后,一个人才会开始有所反思,才是个体思想的重启……只不过,对于妈妈复仇者来说,这一过程实在是来得太快了,他还没能缓过来,就被接踵而至的不加粉饰的现实所击垮。”
“不错,不错!”店长高兴地忘记了弹吉他,鼓起掌大笑起来,“这简直和原本的故事一模一样,好啊,好!真的是很有讲故事的天赋呢。”侦探则是安静地听着——这故事突然变得颇为熟悉,仿佛他亲历一般。
“而他虽则自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却无法逃避自己既定的命运——复仇。这一镌刻在他的生命当中的词语,沉睡了许久,终于在此刻之后才显示出了它的意义。”讲故事的人翻到一页之后就不再翻动,唰唰的翻页声也停下了,杂货铺安静了下来。这人扬了扬眉毛,似乎找到了什么能佐证观点的句子:“等他能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才明白了,‘那极富魅力的‘大众’的‘大’,就是‘大屠杀’的‘大’。’”
“他的复仇不是针对一个个体,而是针对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聚合体。这个聚合体凭借力量将压迫强加于与它相背离的事物——这很常见,但也是件奇怪的事:明明是不存在于物理空间的东西,却能如此分明地影响到人们的物质生活——再为自己蹂躏弱者的行为正名,仿佛他们生来就是要被践踏在上等者脚下的存在。”那人放下书,这才将头第一次转向了柜台处的两人,视线却又越过了侦探,愉悦地对着他身后的店长笑了笑说,“有空吗?我有件事要问问你。”
……
我们接下来再将故事的中心调转回那无名的海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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