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活地狱

自权力出现以来,人类的一切行为只会不断创造出让人感到恐惧的东西。

——《毁灭性手段》作者不详

这座默默无闻的无名海港注定在被毁灭之后也无人铭记,与那些鬼城一道成为历史的残渣。在现在这个世道,又有几个人还会记得里面的人曾经活过?

这个从未保养过的海港能保留到现在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更别说在这座毫无意义的海港里还有生活在其中的人们。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猖獗起来的海盗的话,它或许能再养育几代人的生命。破阵者看着眼前的一片活地狱,如是想到:这座主城,究竟是什么才让一群人的内心扭曲成这样?

他走到一片没有火的空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慢了,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支离破碎的海港,再无生者。

这条消息是他的副手带给他的。破阵者是十几分钟前才在主城中心得知,一座没名没姓的海港向主城的方向发出了求救信号,称遭到了来自海上的袭击。几乎是立刻,他集结了NMSL的一支精英部队,每个人都身着相同规格的银色量产型高科技盔甲,调用了几辆速度最快的沙漠越野车和两栖装甲车,就从主城出发赶往援救。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海港无人生还,袭击海港的人全身而退。

“怎么可能呢……”破阵者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气得有些发抖,在内心恨恨地说道,“要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怎么能让他们再去杀害更多人……”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比眼前更惨烈的情况。他只是不明白,这么劫掠一个并不富裕的海港算什么,这么斩草除根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只能认为,这些恶劣的屠户本就不是为钱而来。

从普通人的道德角度上来讲,面对如此多的牺牲者,他们应该先有所表态,致以哀思。但破阵者从不被这些外行所左右。

不是这个时候。破阵者坚决地对自己说道,必须在火毁掉所有的证据之前着手调查,理出一些头绪来,否则的话,这些海港的居民就真的是白白死去了。

他们一辈子只想安稳地过日子,却难料飞来横祸。一切照常的生活破灭的瞬间,他们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呢。

但破阵者却还有一丝不敢确定的怀疑。难道海港的几千户住民,能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全部丧了命吗?这么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杀人犯们竟能在这么几分钟里将自己的痕迹撇的一干二净?太不合理,太不合理了。就算做了充分的准备,要在十几分钟里搜遍偌大一个海港的犄角旮旯,是绝不可能的。

是单纯的因为开始时无法求救,还是另有内幕?如果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又是从哪一个环节开始的?破阵者决定在事后再去揪出这个内鬼——如果是潜伏在NMSL的内部,那问题可就大了。

在调查之后,破阵者还发现,整片海港几乎找不到一颗子弹。策划这次袭击的团伙并没有携带枪支弹药,他们在这里造成的全部破坏都取决于蛮力和他们土制的***,在火场的旁边还能找到烧焦的油布和破碎的玻璃瓶。

破阵者派一小批人手前去进行扑救工作,同时让另一小批队伍带着工具去造出一条隔离带,又向主城要了几架直升飞机投放阻燃剂。现在防火队伍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小火进一步蔓延或与其它小火一起汇合成大火——大火的蔓延方向往往是捉摸不透的,同时有更大的可能直接越过阻燃剂。在他们抵达之前,就有一片晒盐场被点燃,进而又烧着了周围的一片棚屋,因此那个方向的消防工作很不乐观。

接着,破阵者将剩下的人分成了三组,一组留守原地建立临时据点,另外两组则进行现场的分析工作,确认尸体的身份——虽然这已经变得十分困难。破阵者带着一组人向南面调查,而另一组将重心放向北面。

破阵者走在被血染红地街道上,耳边满是噼啪作响的火焰声。血红碎石铺成的路上,沟壑中淌着尚未凝固地血液,踩在上面,甚至会发出啪嗒的打水声。火舌从两边房屋的窗子中喷射而出,虽然破阵者的护甲有着优秀的隔热效果,但依然能感受到一股股热流。

空气在大片大片的火焰的炙烤下显得有些扭曲,模糊了破阵者的视线。他看到几具零散地躺在边上的尸体,有的被砍去了双臂,剜出了桡骨和尺骨插在眼珠里,流出了透明的血浆;有的被挖开了肚子,内脏一地,血糊似的东西被全部拉了出来,将另一具滴血的躯干五花大绑在一旁挂满了碎尸的路灯上。

主干道一旁的一条小道,一具无头尸歪着身体,坐着靠在被烘烤得掉了漆的墙脚处,从脖颈处喷射而出的血液涂在身后的墙和自己的风衣上,一片血色在火光下闪着粼粼的光。他身边是一地沾着红白混合液体的碎玻璃渣——无疑,这人是在从这幢楼下路过的时候,被从楼上落下的玻璃把头切成了碎片。

一路的死尸。破阵者带着他的队伍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着,两名跟在队尾的组员分工合作,冷静地拍摄这些尸体的照片并一一记录在手中的平板电脑里。

不只是在路上被谋杀的人,破阵者看到,在两旁居民楼的窗户上,还挂着被炸碎的肉条,插在碎玻璃上,与被血雾染成绛红的窗帘一起随风微微飘动。他还看到,原本用来晾晒衣服的晾衣杆被当成了现成的绞刑架,窗边的晾衣架上,吊死了密密麻麻的头发灰白的人,脚下是一地轮椅,有些因为离火焰太近,尸体还被点燃了。

如果不是因为头盔的密封措施完善,还配备了过滤器,那么他们想必会在焦味弥漫中闻到一片浓郁的肉香味。

但破阵者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他将这种心理变态的杀人狂魔掌握得十分明晰。现在这些半路上的尸体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主菜应该在人更多的地方,比如广场、歌剧院等一系列公共场所。

破阵者能猜到这些自称海盗的家伙们登陆后嚣张跋扈的姿态,强烈的厌恶油然而生。他能想到这些人用个中下三滥的手段——还是对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并从中获取快感,他甚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勾勒出了一副令人作呕的肖像画,来替代那群素未谋面的狂徒。

他们抵达了被熊熊烈火包围住的广场,走过路口,视野陡然开阔起来。虽然广场上空被烟尘完全盖住了,单广场的中心倒没有多少火,只有一簇簇不成气候的火苗从几座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东西上发出,在那兀自摇曳。因为离得太远,火势又不小,让那些小山看上去像是在不断晃动一样,他们看不太清楚。

来了。破阵者想到,并快步走向那些小山。

他的组员紧随其后。穿过一片又一片借着木板条燃起的火焰,一直到了广场的中心地带,才总算能透过仍然有些扭曲抖动的空气,看得清楚了一些。

当他们看清楚那些小山的时候,一些心理素质差的人顿时一阵反胃,险些在自己的盔甲里面吐了出来。一瞬间,除了破阵者之外的所有人似乎都被一种恐慌的情绪所带动,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移向不知道哪里,但总之不是眼前的这坨东西。但有些人看到地上之后,又更难受了。

只有破阵者直勾勾地看着,一个与眼前景象重合的词跃入他的脑中:瓜摊。

这群人是他妈的食人魔吗?看着眼前的三座“小山丘”,破阵者的心情更差了一些:脑子没个十年二十年的病都不敢这么干。

所谓“瓜摊”,是指一种常见于食人族之间的屠杀结果,只需要一张桌子和一把菜刀,熟练的话连桌子也不需要。破阵者在主城图书馆里翻阅到过相关的书籍,具体内容不便谈及。

令人作呕。破阵者看着两座无头尸堆起的小丘,和另一座由半边脑壳组成的,感觉心头的怒火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低垂下头,这才看到在大理石地面上,还停着不可遍数的被咀嚼过的眼球,上面还有未干的口水丝,拉扯到地上。这些或许就是吃了“瓜”的人吐出来的吧。

毕竟他们这么做往往只是为了吃个风味,而不是因为真的饥饿。而切瓜的人,往往也只是为了表演,并非一定要食人——食人,虽然震撼人心,但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在广场的一角,是一座舞台,破阵者在教会组员如何在完成调查任务时克服这种剧烈的不适感之后,就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舞台上没着过火,因此都还保存得较为完好。破阵者首先看见舞台上的东西,是赫然立着的一排排充满了液体的封闭玻璃箱子,每个装水的箱子里都泡着一具已经溺水而亡的死者。

因为泡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这些尸体还没有呈现出巨人观的迹象,个个都惊恐万分。破阵者看着这些滑稽的表情,完全笑不出来。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些玻璃箱,发现这些都是防弹玻璃,每个上面都上了完全不同的锁,而钥匙也不见踪影。

忽然,他反手愤怒地从背后抽出大剑,一剑击中玻璃,竟然将整个玻璃箱震成了碎片,散发着腥味的海水在“唰唰”的水花声中奔涌而出,打在了旁边的几个箱子和破阵者的盔甲上。溺毙的尸体也从里面滚了出来,摔在一片玻璃渣滓中。而破阵者还不解气,又将剑锋对准下一个,怒吼着砍了过去。

几个担心他们上司的组员,站在一旁,忧心仲仲地看着破阵者一个接着一个地破坏这些水箱。很快,第一排被全部打碎了,又一小会,第二排也被全部打碎,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虽然我已经救不回他们的命,但我至少还有能力让他们能体面地下葬。破阵者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将一具具浸泡在水中的尸体解救出来,铜质的锁掉在木头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破阵者怒气冲冲地磨着牙,打碎了最后一个容器:你们喜欢玩是吧?你们喜欢玩,我就来陪你们玩到底!

……

主城NMSL办公室内,响起了一通电话。破阵者的副手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指甲钳,跑过去接通了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先发制人地问道:

“你没有暴露吧?”明显是电子合成的声音,无法辨认是男是女。但副手并不是很在意。

“没有,看上去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还对我百般信任。”副手紧张中带着一点骄傲地说道,头顶却已经渗出了几滴汗。

“看得出来,能成为他的副手,一定是他能够相信的人吧。”对面嘲笑似的念叨到。

“只可惜他看错了人。”副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哈。好吧,既然你那么炫耀自己的能力,我想有件事还得请你帮帮我。”

“不敢当,您请说?”

“第一件事,是让破阵者再在主城外面多待一会,能拖多久是多久。”

“那请问这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我过段时间会来找你,我要你把你的所有权限递交给我。你懂我意思吧?”

副手脑子嗡得一响,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等,等下,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肯定会暴露的啊!”

“那你是做还是不做呢?~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可以……”对面的声音变得愉悦起来。

“我做!我做就是了……只要你让我能提升到跟普通人们一样的高度……”

“那么就这样?可别把我供出去哦?我先挂了。~”

“好的,好……再……再见。”

电话挂断了。

“这样的话,这个人就没有用了,到时候破阵者那家伙跟海盗斗完之后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话说回来,这些人怎么总是想要跟高他们一等的人平起平坐呢?~奇怪啊奇怪。明明可以在死之前享享清福的。”

……

从诅咒之森抬头,已不见太阳,看到的天空是一片浑浊的黄,好像有一场沙尘暴即将来袭。一名身材挺拔的白发女性,穿着红黑相间的铠甲,带着两名护卫,来到了RIB的营地前。

RIB的营地却空无一人。见没有人来欢迎她,她默默叹了口气:“这年头的人,怎么都那么不喜欢加班呢。”

“我们怎么办?”一名护卫俯身问道。

“还能怎么办,收工回家呗。反正本来就是走个流程,要么给他们留封信?”为首的女性看上去已经不想逗留在这里。

见护卫沉默了,自己也感到有些无聊,她便说道:“回去吧。”三人便打道回府了。

虽然不明说,但她不想待在这里,自然是有她的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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