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国都城奉京,世袭柱国公府。
奉德五年,六月七日。
湘柳威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湘柳威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因为他带有前世的记忆。
在前世,他是一位名叫云可为的历史老师,死因应该是——脑溢血。
当时是深夜,他坐在自家的书房里,正捧着一本《史记》,与司马迁神交。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突然感到脑子缺氧,天旋地转,然后——晨光熹微,远处菜市场的一声鸡鸣,眼前一闪,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重生为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从死亡到重生,也就是眨眼间的角色转换,只能说——这挺神奇。
刚出生时,眼珠上还蒙着一层薄膜,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好奇心使他忘了“哇哇”大哭,而是屏声静气的想从周围的声音中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真奇怪,这孩子怎么不哭啊?”一位老女人在他的腿狠狠的掐了一下。
“哇!——”
“嗯,这就对了!”老女人满意的笑了。
“王妈,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应该是他的母亲了。
“您看看,孩子长得还挺精神呢!”王妈抱着他靠近自己的母亲,蒙蒙的眼前光线呼闪,可是,王妈陡然停住了脚步,紧张的大叫道,“夫人,您怎么啦?——快来人啊,夫人吐了好多血!”
湘柳威最终没有闻到母亲的气息。他刚出生,母亲便咳血而死了。
湘柳威躺在王妈的怀里,静静的听着人们在屋里奔跑,呼叫,最终,大夫宣布了母亲的死亡。
然后,他冷静的猜测,母亲或许死于肺痨。
对于母亲的死,他并不感到悲伤,或许,母亲跟他一样,早已重生到了另一个婴儿的身体里,享受着父母的爱。如果真是这样,想来,母亲反而比他幸福,因为——他甫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
五天后,眼珠上的薄膜脱落,他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温暖的阳光透过院中的树叶稀稀拉拉的泼洒在身上,微风轻拂,白色的窗帘柔和的在头上时卷时舒。
时光轻流,岁月静好。
这是一间带有中国传统风格的房屋,雕花的圆形窗棂,坐在床边陪伴他的一个丫头,二八年纪,脸蛋标致,却带着解不开的忧伤,穿着也跟中国古代的服饰相似,一袭翠绿烟罗裙。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服装,难道我穿越到了古代?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有点远。
“少爷,你可要快快长大,大家都说你是煞星转世,刚生下来就克死母亲,说不定以后还会克死父亲,所以,国公爷到现在都不愿意过来看你一眼。”
“少爷,我听说,他们过几天就会把我调到公爵夫人那边去,如果这样,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少爷,我要是离开你了,你可要好好的活着,这府中,庶出子本来就难,没了母亲的庶出子——更难!”
“……”
这个姑娘是个话唠,不一会,就把湘柳威给说睡着了。
几天后,这个他永远也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就真的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并且,他始终没有等来自己的父亲。
不过,他已经从大人们的谈话中——谁也想不到一个出生才几天的孩子能听懂他们的话——知道了父亲的身份:世袭柱国公湘柳正卿。
这是个什么人物?湘柳威在脑海中翻遍所有的中国历史,也没有发现有这么一个人物。湘柳这个姓氏,看起来倒挺像是中国的复姓,可是,压根也没有这个姓啊,即使在北方汉化的少数民族中,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姓。
——相柳倒是有,不过是上古传说中一种九头蛇怪,与姓氏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这里不是地球?
湘柳威身边只有两个年长的女人陪伴,一个是约摸三十岁的乳母,另一个年约四十,脸庞粗黑,鼻梁和眼睑下满是雀斑,嘴唇宽厚,负责打扫屋内的卫生,然后按时从厨房端来两人的饭菜。
湘柳威每天的活动范围,绝少出这间屋子。
一个大人的灵魂倦缩在一个小小婴儿的躯体里,曾经习以为常的动作变成了笨拙的肢体伸展,着实有些不习惯,还有一些——无聊。
于是,他静静的计算日子,静静的听大人们聊天,并从中搜集有用的信息。
于是,他听到了端国,奉德五年,皇帝姓晋,洛国,玉国,云葛家族,正衮卫军,左衮卫军……
每一条信息都明确的告诉他:这里不是地球。
……
“来人,把这个煞星给我送出府去,我不想再看到他!”他第一次看到父亲,是两岁时,乳母抱着他在院中散步,无意中碰到了打此经过的父亲,待父亲从乳母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如躲瘟神一样节节后退,然后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
作为可以呼风唤雨的公爵,这个男人对一个孩子的态度,让湘柳威感到荒谬且好笑。
同时,他也预感到,以后的日子,或许真的和那个丫环说的一样,会——非常难。
接着,他被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抱出国公府,送到了城外密林里的一所大院中。
五岁,湘柳威和许多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哪里来的这么多孩子,始终让湘柳威感到不解——开始接受残酷的训练。
训练分真气和剑术,由两位不同的师父教授。
训练了一年,进行第一次考核,考核的内容,是和一条称为“螭龙”的——像极了中国神话中的螭龙——身长两米的生物搏斗,搏斗场所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
考核前,湘柳正卿亲自到场,——这是湘柳威第二次看到父亲。湘柳正卿神情严峻且冷漠,高傲的坐在看台上正中的位置,周围坐着他的幕僚和下属。
当考核主持人念到湘柳威的名字,做为父亲的湘柳正卿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即将进入铁笼和螭龙生死搏杀的,只是一个和他毫无瓜葛的孩子。
——带有成年人思维的湘柳威倒想得很开,毕竟,他原来的那个世界,骨肉相残,也充斥着人类历史的全过程。
并且,对于生死,他也觉得无所谓,如果死了,说不定能重生到另一户好人家里;如果没死,将来我要是做了对不起湘柳家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有六岁的湘柳威身材矮小,手上只有一柄短剑,在螭龙的面前,似乎只有塞牙缝的份。
螭龙身形敏捷,像泥鳅一样难缠,且力大无穷,真是难以对付的家伙。
好在端国的武术讲究真气与剑术的灵巧配合,且成年人的思维让他很好的保持了理智。
湘柳威几个来回飞跃躲闪,螭龙不仅没有近他的身,反而被连刺了好几剑,开始显出颓势,不敢主动进攻了。
湘柳威亦不主动出击,只是紧握短剑,死死的盯着对方,静待对方的破绽。
湘柳正卿显然不想看到这种冷清的场面,青筋暴跳,狂敲身旁的小锣,仿佛湘柳威每多活一秒,都是对他耐心的极大挑战。
看台上呐喊助威,诅咒漫骂,喧嚣一片。
铁笼里的血腥和死亡,让每一个人的脸上充满了戾气,眼中布满了血丝,亢奋到了极点。
锣声没有让湘柳威乱了阵脚,却让螭龙暴怒异常,一个飞腾,直向湘柳威扑来,湘柳威瞅准机会,短剑举过头顶,双膝落地,向前滑去……
“杀死那个家伙!——唉,这条螭龙真没劲!”
剑锋在螭龙的肚皮上由前往后剖开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口子,内脏纷纷掉落,铁笼里顿时腥臭扑鼻。
“好,好,就是这样,螭龙快死了!”
“……”
从这些呐喊声中可以看出,台上的看客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螭龙的生死和孩子们的生死,对于他们而言,都只是这场精彩杀戮中一个普通的环节。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从二者的生死中,找到自己最佳的愉悦感。
这个世界,更加残酷。
一共有六十个孩子参加考核。考核结束,共有十二个孩子被螭龙杀死,活下来的四十八个孩子,拥有了“人侠境一级”的武力值。
过了两年,进行第二次考核,这次是和两条螭龙搏斗,死了十五个孩子,活下来的三十三个孩子,拥有了“人侠境二级”的武力值。
……
十五岁这年,湘柳威杀死八条螭龙,通过了第五次考核,成为地侠境二级高手。此时,和他一起顺利通过考核的,只有十二个人了。
获得地侠境二级的武力值不久,湘柳威这一批十二个兄弟姐妹,被带回奉京的一座大院中,正式成为负责为湘柳家族执行暗杀任务的杀手。
“从此,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不执行任务,绝不允许出这个院门!”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冷脸宣布。
执行过几次暗杀任务,湘柳威终于弄清了现在所处的世界,真的不是地球,而是一个叫子午星的星球。他所处的这个大陆,则叫无穷大陆。
这一年,是端国恒瑞王朝的鼎泰五年。
湘柳家族的暗杀目标非常广泛,某个不听话的文人,某个和它作对的官员,某个家族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敌国的某个威胁较大的重要人物……都有可能成为它的暗杀对象。
但这些年来,它的主要暗杀目标,还是以云葛家族为主。
从湘柳威出生到成为杀手的这短短十五年间,云葛家共有三位族长,十六位继承人被湘柳家族暗杀。而湘柳家执行暗杀任务的杀手,亦先后死了不下百人。
在湘柳威看来,如此长期且大规模的暗杀,似乎并没有引起湘柳和云葛两大家族政治格局的任何变化,那么,暗杀还有必要吗?
可是,暗杀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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