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督促王硕落实土地规划咨询报告的同时,许家琛也在紧张而有序安排其他工作。
与天龙公司协调停产搬迁事宜已经摆上议事日程。市政府为了几家污染企业停产搬迁方案能得到切实有效地执行,专门出台了《关于加快推进落实相关污染企业搬迁政策的通知》(香政第43号文),推出了一系列举措,并因此成立了由政府副市长牵头的拆迁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市经济与信息化委员会。政府程序性事务不需要许家琛操心,做好对接就成,但与天龙公司内部协调就没有那么简单。
强大实业集团和天龙公司的合资方案,本来就是一个过渡性的设计,并非实际意义的合资,许家琛更是无意介入天龙的日常运营管理,但出于对自己资金安全的保护,他坚持要求必须完成天龙公司的股权变更和工商登记手续,到现在才腾出精力去推进。更让许家琛焦虑的是:天龙公司因董事长王飞龙身体欠佳、无力管理公司,导致工作效率出奇地低,远远达不到他的进度要求。在几次协调未果后,许家琛不得不行使大股东权力,亲自担纲天龙公司搬迁领导小组组长,指挥起天龙公司搬迁事务来。
好不容易把天龙公司搬迁事项安排完毕,各部门行动起来,相关工作已经走上正规时,差不多又是一个星期即将过去,周末已经到了。
许家琛已经连续在香城市呆了将近一个月,看看没有太多急切事情需要处理,便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回家过个周末。
许家琛的家在省城东城区一个叫万国新城的高档住宅小区,妻子肖慧是一个中学教师,有一个女儿取名顺子。顺子刚满十岁,上小学四年级,漂亮而且乖巧,成绩优异,是许家琛的骄傲。每当想起女儿,温暖而幸福的感觉就会在他心中荡漾。
许家琛亲自为女儿准备好一大包零食和学习用品后,让司机张胜驱车送自己回家。轿车快速而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离香城市越来越远,许家琛有一种摆脱羁绊、远离纷扰的畅快感,心情也难得地舒畅起来。
想想就要见到可爱的女儿,许家琛也是充满甜甜的期待。许家琛手机屏幕上,有女儿的照片:一身红装,俏立在烂漫的樱花丛中,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许家琛想女儿的时候,就拿手机看看。这会儿心情不错,他又自然地打开女儿的照片。其实,看不看照片无关紧要,女儿的笑靥早已经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
许家琛欣赏完女儿的照片,有意无意地翻看手机上的短信。短信已经是许鸿儒对外交流的重要方式,一般性的短信,许家琛看完就删除了,只有重要的事项,他才留下;经常翻看,可以提醒自己一些不该遗忘的事情。
在短信记录中,许家琛发现与梅科长交流的短信仍在。这种短信说不上重要,他一般阅后就会随手删除,但这次他居然没有删掉。智能手机界面上的短信一共六段,但最后一句“呵呵。别客气。我喜欢。”却突然跳入他的眼帘。联系上下文,他感到这句话有点特别、甚至古怪: “我喜欢”三个字好像与他们交流的内容没有必然因果关系,梅科长是要表达什么呢?她对于许家琛的帮忙请求“很喜欢”吗?
上次匆忙求助,许家琛因忙于考虑规划的事情,没有细看这条短信。但今天看来,竟然感觉梅科长对自己的贸然求助不但没有反感,反而乐于帮忙。许家琛的眼前再次浮现梅科长那精致而俏美的脸,心里觉得暖暖的。
“:)周末到了。愿春光把你照耀,快乐把你围绕:)”许鸿儒突然想到一句问候短信,前后加上表情包后,信手发给了梅科长。
许家琛还没有放下手机,就听到短信铃声,他打开一看,是梅科长回复的短信:“:)如果时间是一把刀,就让它割去烦恼;如果生活是一支笔,就用它来描绘美好;如果周末是一张床,那就美美睡一觉;如果问候是一条信息,愿你收到舒心一笑!:)”梅科长的回信显然是转发专业的写手编辑的段子,但颇符合此时此刻的气氛与心情。
许家琛脸上浮现开心的微笑。他让司机放点音乐,使自己愉悦的心情更加放松些。
乐曲悠然地响起,许家琛竟然在后座上悄然入梦了……
许家琛回到位于万国新城的家时,早已是万家灯火。张胜把他送到楼下后开车离去。
许家琛到得家门口,正欲掏钥匙开门,门却打开了。女儿顺子一下跳出来,兴奋地高叫到:“爸爸回来了!”双臂把许家琛脖子搂得紧紧的,顺势来了个甜甜的吻。将近一月未见,许鸿儒觉得女儿又长高了。
许家琛腾出一只手,高兴地把顺子抱起来,先还了一个吻,然后把她放在了屋门内,顺手把家门关上。
一进门,许家琛就把一大包事先买好的东西递给女儿,道:“宝贝儿,给你的。”
顺子接过袋子,见都是自己爱吃的零食和喜欢的文具,甜甜地道:“谢谢爸爸。”她见许家琛正在脱鞋,便把一双拖鞋摆在他的脚下。
“哎呀,宝贝儿这么懂事。”许家琛摸摸女儿的头,边表扬,边换上拖鞋。
等许家琛放好公文包,顺子便拉着他的手,拖拽着往客厅走。边走边叫:“妈妈,爸爸回来了。”
“快让爸爸洗手吃饭。菜都快凉了。”还系着围裙的肖慧微笑着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半是嗔怪半是埋怨地说:“要回来也不早点,害得孩子非要等你一起吃饭不可,做作业也不安心,门外一有车子响声就跑出去看看,来来回回都不知道多少趟了。”
许家琛瞅了一眼冲自己做鬼脸的顺子,边洗手,边淡淡地回应妻子道:“我不是说让你们不等吗?我临时去给顺子买了点东西耽误了会儿,加上这么远的路程,进市区还要堵车,时间我也控制不住呀。”在出发前,许家琛给肖慧打电话通报了将要回家的事。因时间不好把握,许家琛让她和孩子先吃饭,不用管自己。妻女的等待让他很感动,但肖慧的埋怨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堵。
肖慧显然对许家琛不领情的态度很不高兴,不由加重了语气道:“说得轻巧,你老早就打电话说出发了,我怎么算时间,你也该在晚饭时可以到,我们能不等吗?”
“爸爸吃鱼。”看出爸妈的谈话中有些不和谐的味道,乖巧的顺子赶紧拣了一块鱼,放在刚坐到餐桌前的许家琛碗里,然后给已经坐定的肖慧也拣一块,甜甜地道:“妈妈辛苦了,请您也吃一块。”
“谢谢宝贝儿。”许家琛和肖慧几乎同时说出口。两人对视了一一下,虽都忍住了笑,但脸上明显挂着笑意,不愉快的气氛顷刻荡涤殆尽。
顺子看了一下两个人,大眼睛滴溜溜转,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埋头呼呼地吃饭。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一家人可能也确实有些饿了,除了相互奉菜时轻轻的谢谢声外,大家再无多的话讲。三个人的这顿晚饭吃的很快,吃的倒也干净。
许家琛最先放下碗筷,见顺子吃得尤其尽兴,便满脸慈爱地看着女儿。顺子把最后一口饭咽下,才放下筷子,抬头见爸爸妈妈都已经吃完,正看着自己,便把碗往桌子中间一推,做了个鬼脸,满足地道:“我吃饱喽,呵呵呵。”
肖慧把一杯温水递给女儿,道:“喝口水,就出去活动一刻钟,记得准时回来啊,你还有作业没有完成呢。”顺子答应一声,换上运动鞋出门而去。
肖慧看着顺子把门关上,才对许家琛说道:“还是你洗碗吧。我今天下午连上了三节课,回来又为你们准备晚餐,一直没有停歇,现在感觉好累。”
许家琛没有说话,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一人做饭,则另一人洗碗,这是许家琛和肖慧新婚时的约定,两人已经坚持了十余年。当初的浓情爱侣如今已经步入不惑,许家琛也积累起足够养家的财富、不再是当初一无所有的激情青年,但这个分工一直没有变过。许家琛多次要求请家政服务员,但肖慧坚决反对,所以家务活一直是两个人亲力亲为。
在许家琛洗碗的时候,肖慧休息片刻,又麻利地把餐厅收拾完毕,卫生也做好了,等她来到厨房,许家琛正默默而专注地洗着碗。肖慧看到丈夫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了她的心头。这个和自己厮守了十几年的男人,为自己和这个家已经积累了巨额的财富,让自己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但近年总是聚少离多,两人之间似乎少了些交流、丢了过去的那种默契。但他依然在爱这个家,自己应该感到很幸福才对。
肖慧情不自禁地来到许家琛的身后,一把搂住了丈夫的腰,把头侧靠在他肩上,动情地说:“谢谢你,老公。”
许家琛对妻子拒绝请家政,坚持一家人分工做家务的事情一直不理解。尤其是近年来生意上的事务日渐繁忙,许家琛平时难得在家,而回家就想休息的欲望特别浓,他对做家务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反感,正盘算如何和肖慧重提请家政服务员的事情。妻子这个温情的举动,让他有些意外。在外人印象中,肖慧是那种风风火火而倔强的女人,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使她总是以教导他人的口吻说话,甚至让人觉得她很强势。许家琛记得只有热恋时期,肖慧偶尔有这种小鸟依人的时刻。
许家琛对肖慧的这个温柔举动感到有点意外,也有些感动。他用湿湿的手,轻轻拍拍肖慧抱在自己腰间、十指紧扣的双手,没有说话,继续洗碗。
肖慧静静地抱着丈夫,享受了片刻温馨,但一想起最近一个人忙完教学忙孩子,每天连轴转,几乎没有时间喘一口气,身心俱疲,禁不住幽幽地说了一句:“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这样是太辛苦了。我们没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许家琛趁机把要请家政工的旧事重提:“让你辞职在家专心陪孩子,你又舍不得工作,那就还是赶紧请个家政吧,这样可以减轻你的家务负担,起码在家不用那么辛苦。”
“我不是不想让自己轻松一些。”肖慧依旧把头靠在许家琛的背上,道:“可是我和孩子整天在上班上学,只有晚上和周末才呆在家,请个家政几乎没有什么用?况且有个陌生人在家里我感觉不安全。”
许家琛停下手中的活,扭头道:“我们结婚时约定家务活两人分工干,初衷是为了增进感情。但现在我们都很忙,加上年龄大了,做这些家务活儿力不从心,增进感情的初心已经不复存在,反而成了拖累。你不愿意在家做全职太太,那就请家政好了。以我们现在的收入,就算把保姆闲养在家、一周只干一天事,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把你从辛苦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好好享受生活就好。你要是担心安全,我们请熟人介绍个身体健康的中年女工、甚至钟点工都行,只要知根知底,安全性上就不用担心了。”
“反正有陌生人在家里进进出出,我不自在。别再说了。”见许家琛还要继续说服自己,肖慧打断了丈夫的话头,末了又加了一句:“你就不能别做生意了。看我们现在家不像家,夫妻不像夫妻的……”
许家琛见肖慧依然固执己见,还劝自己放弃事业,不禁有些不悦,他反问道:“不做生意我做什么?事业刚起步,箭已经在弦上,你让我如何能放弃?”
肖慧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道:“有什么不能放弃的?现在不是刚刚开始吗?告诉那边你不干了不就可以吗?不做生意不是说让你无所事事,你可以到大学当老师啊。我们现在的钱一辈子都花不完,你去当老师,有地位、有身份……”
“你又来了!经商怎么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了!?”许家琛见肖慧又要回到经常争论的话题,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粗暴地打断了妻子的话:“少跟我再说到大学当老师的事,我当不了,也没有兴趣!”
“你当得了的!”肖慧说话分贝已经逐渐提高,却突然降低了语调,有些神往地说:“你名牌大学毕业,又拿了博士学位,原来大学老师当得好好地,你不当老师多亏呀,是吧?我就知道,我老公当老师绝对是一流的。”
许家琛烦躁地推开姿势已然僵硬、但仍抱着自己的妻子,愤然道:“你满脑子在想什么?让我现在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重新回到学校,去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去抢岗位、争职称?”
看到许家琛有些焦躁而粗暴的态度,肖慧觉得丈夫太不心痛自己,不觉又提高了语调:“我不是让你和谁争什么。你反正已经辉煌过了,咱们又不差钱,不需要职称什么的去装门面。只需要你在学校教教书,生活稳定,有时间就陪陪家人,多好。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分隔两地,互相不能扶持,而且搞得大家都那么累,你才开心吗?”
“累还不是你自找的!?让你在家一门心思陪孩子,你不愿意,我理解你,那就把家务劳动交给家政打理,我们轻松一点,安心享受生活不好么?”许鸿儒大声质问道:“你整天就是当老师,当老师,我听得都心烦!能好好打一片天地是我毕生的梦想,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你不支持我就算了,怎么能不断阻挠呢?”
“我怎么不支持你了?你原来在大学、老师当得好好的,说不想干了,要下海创业,我不是没有阻拦你吗?你第一次投资,我把家里的所有的钱都给了你,还帮你到处借债,你怎能不记得了?你最开始时投资被骗,气得吃不下饭,不是我坚定地站在你身边、宽慰你吗?可是你很贪婪,有了一百万,你要一千万;有了一千万,你要一亿。你现在恐怕一百亿也满足不了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项目,资金需求量都远远地超过你的资产了,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你搞那么大的事情来,把妻儿拖入债务风险,天天为你担惊受怕,你良心何在?”还在强行隐忍的肖慧,被丈夫的态度搞得彻底爆发,一口气说了个痛快。
许家琛愣楞地看着冲动的肖慧,眼前浮现的是近年来反复出现的、经常性地争吵的场景:只要谈到投资,两人必然话不投机,吵架频率越来越高。他觉得越来越不懂眼前的这个女人,积郁了很久的烦闷也无所顾忌地发泄了出来:“你哪像和我相处十几年的老婆?我辛辛苦苦创业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你不但一点不领情,还每次冷嘲热讽、一不高兴就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拿来挤兑人。简直就是一个刻薄的悍妇!”
“你……”许家琛平时都很克制,在家里从不说重话,今天把肖慧劈头盖脸地一通斥责,把她弄得一时气结。肖慧没有想到丈夫居然骂自己“悍妇”,呆立半响,突然发疯似地说:“这个家没法过了,我们离婚!”
“肖慧,你给我记住,这是你第三次跟我提‘离婚’二字。你别后悔,当我也说出这个两个字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余地了!”许家琛愤怒地把刚洗完的碗往消毒柜一顿,手也没有擦拭,就径直冲向了书房。书房门在他的身后“咣”的一声碰上,留下同样气愤难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肖慧。
门外,顺子瘦小的身影依在门廊上,满眼充满泪水……
许家琛周六好好地陪女儿玩了一天,周日便准备回香城市。临走时肖慧把换季的和洗好的衣服整理了一箱,让张胜放在了车上。经过周五晚上的争吵,两人都还没有做出主动和解的姿态,但也都无意再做无谓的争执,似乎都已经原谅了对方。
许家琛弯下腰,抱住来到车旁送行的女儿,亲亲她粉嫩的脸颊,故意加大音量对她说:“宝贝儿,在家听妈妈的话,别惹妈妈生气。每天记得给爸爸汇报学习哦。”
“好的。爸爸。”顺子扭头看看立在台阶上的肖慧,又回亲了许家琛一下,依依不舍地看着爸爸坐进了车里。
车子启动,许家琛跟挥手作别的女儿招招手;眼睛余光瞟过,肖慧身影已经在门廊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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